第二章吃了她的口水
“吱呀——”
郑畏还躺在炕上,愣神回想。
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畏翻了个身,听到一阵轻快的小碎步,转身就出去了。
轻灵的脚步,好闻的味道。
“起来了吗?”
“还没呢。等他醒了,再吃吧。”
声音从虚掩的门缝传进来。屋外两位女人对话,一老一少。
声音证实了郑畏嗅觉灵敏。没错,是少女独有的气息。
有人等着吃饭,多年没有的感觉。
一翻身,郑畏推开怀里的背包,蹬开薄被。
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窜进外屋。
脸盆架上有簇新的洗刷用品,还有一只印着维尼熊的陶瓷牙缸。
大半年来,他四处应聘,居无定所。全套行李,只有那个背包。有新的,自然用新的。
洗漱完毕,他照例是在室内站了一会形意桩,走了一阵趟泥步,把精气神全部激发出来。
他把奶奶留给自己的“宝贝”,一只青花陶瓷罐,从背包里小心拿出来,用手掌摩挲,直至温热,自己浑身也汗津津的。
屋外一片山景,红黄绿尽染。
郑畏不由兴奋地吼了一噪子,“人人那个都说哎,青山绿水好——”
他家是山区的,民歌小曲张口就来。
他从小就爱画画,理想也是画画。他想当名大学教师,一边教,一边学,不断进步。
然而,大学教师都要博士,辅导员都要博士研究生。
四处碰壁后,他回家乡考上了大学生村官,分配到富家涧。
满山遍野长满了树,自然生长,杂七杂八,野枣树、桃树、柏树、松树不少。
“不中看、不中用的柴火!”
昨天,向他介绍富家涧村情时,一位两委成员从胡子拉茬、缺门牙的嘴里喷出一句。
郑畏联想到刚进村的一幕,当即涌上愁云惨雾。
“哟,你起来了?”
一声清亮亮的女声,跟着一阵小碎步,眼前站了位美丽少女。
“你唱歌好棒,专业歌手也不过如此。”
女孩快言快语,自来熟,说着话,围着郑畏打量一圈。
“我叫付双,学音乐的,东山师范大学大三学生,明年毕业。”
“郑畏,学美术的,东山艺术学院刚毕业。”
小山村里,遇着同类,如同知音。刚刚冒出的一丝忧愁立马烟消云散。
山乡出美女,美女养眼。
郑畏心里暗赞一声,老鸟心态让他摆出师兄谱,谁叫咱是过来人呢。
“明年毕业?早下手,找工作!”
付双调皮地嘴巴一咧,露出雪白的牙,“大不了,回乡创业。”
“大丫,让郑村官来吃饭,别瞎扯。饭快凉了。”
大屋门前,付会计朝着付双吼了一嗓子,转身回屋。
按照农村规矩,郑畏上炕坐了客位,紧挨付会计。
早饭也炒了四样菜,还有馒头和煎饼,每人一碗小米粥,热气腾腾的。
煎饼黄橙橙的,透着一股清香。
郑畏伸手拿煎饼,不料一只细长小手横空抢了过去。
不知时候,炕边上多了个“胖付双”,她手上举着煎饼,朝着郑畏眨眼坏笑。
一身牛仔,马甲,八分裤。短发,素面。
“这是我的减肥餐。想吃,自己买去!”
似乎怕人抢了去,还用嘴巴咬了一小口。
郑畏脸色微红,手举在半空,僵住了。
内心却是如遭雷击一般,微微颤粟。
似曾相识!
正僵持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了院,接着吼到“郑村官,我爹让我喊你去村委。”
吼完,进了屋,伸头朝付会计两口子笑笑,嘴里问了句“吃饭呢!”。
他的两眼滴溜溜贼转,盯着付双姊妹俩瞅,对郑畏只瞪了一眼,不怀好意地嘿嘿了两声,转身离开。
他身后跟着一条尾巴。
一个瘦猴男子紧随其后出了大门。
尾巴的背影很熟,不是刚进村遇上的那位,又是谁?
付会计脸色不好看,挥着筷子,“付松,付光明的小儿。”
被人打搅吃饭,让人不舒服,也很生气。
“没教养的东西。”付娇冒出一句。
“二丫,你发什么疯?”
付会计的老伴举起巴掌,佯装要打。
“礼让客人,客为先。”
付娇受到责怪,也不脸红,举着手里的煎饼,直愣愣地递向郑畏。
煎饼的边角上有她的牙印和口水!
郑畏一时愣怔住了,却不由自主顺手就接了过来,猛咬一口,用力咀嚼起来。
一家人见状,面面相觑。
付娇白皙的脸上,飞上一片红晕。
她转身出了屋,嘟哝道“我再去拿。想吃早说。”
郑畏眼睛余光扫着背影,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
煎饼一口咬得多了,嘴里发干,他连忙端起碗里的小米粥喝了一口,又夹一筷子炒辣椒,一阵咀嚼,才咽了下去。
“在家里常吃煎饼。长时间不吃,馋。”
为摆脱窘迫,郑畏解释起来。
桌上气氛才好起来。一个锅里摸勺子,必须互不嫌弃。
郑娇回到饭桌上,拿着煎饼,顺道剥了几棵大葱。
“煎饼卷大葱,绝配!少了大葱,吃不出味。”
郑畏马上伸手接住,触到付娇的手指,凉冰冰的。
“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付娇心直口快,自顾自地卷了大葱,嘴里发出脆响。
付双不吃葱。唱歌护噪,忌讳辣。
她一双细长眼,瞟一眼郑畏,又盯付娇一阵,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什么来。
郑畏闷头快吃,吃饱后与细嚼慢咽的付会计聊着村里的事。
郑会计熬过数任支部书记,是村里的“活档案”。他说的付光明是现任村支部书记。
他初中毕业,借着老母亲的光就当了村会计。
他是老生子,比他大侄子还小两岁。按农村规矩,老生子照顾父母,养老送终义不容辞,也顺理成章地住在两处房子的大院里。
见郑畏等着付会计吃饭,老伴徐春芳就打趣他,也算向郑畏解释。
“她爹从小就陪着她奶奶吃饭,吃饭慢,成习惯了。又在村里干事,较真,有事就上火,落下一口火牙。”
尽管是孪生,付双比付娇大些,做家务惯了,一直坐在炕边,等着收拾饭桌。
隔窗听见付娇说话,郑畏猜测,与闺密通电话去。
“郑村官,听到广播,马上到村委来。”
山里人的粗声大噪,通过广播喇叭传到富家涧的上空,每家每户都听得到。
生怕听不到,还重复了两遍。
手机时代了,明风大浪地利用广播喇叭喊话。还让儿子上门找人,两道令牌?
郑畏心里鄙夷,难道要来第三道令牌?耍个下马威?牛眼支书真是让人无语。
付会计隐晦地一笑,骂了句“狗东西”,催着郑畏快去,自己吃完饭,家里还有些活计得干。
郑畏顺着广播喇叭声音来源,向着村委走去。
去村委的路,他依稀记得大体方位和路口。好在是个小山村,天气好,站在高处,一眼望到底。
昨晚刚进村,就在村支部书记家里喝完接风酒,到付会计家住下时,开始付会计扶着他,后来变成他扶着付会计了。
付会计沾酒了,回家路上好心嘱咐过,“付光明不光明,手很黑。”
刚才,付光明让儿子上门找自己,又用广播喇叭喊,不是什么善茬。
付会计跟了句“狗东西”,一脸的不服气。
看来,小小的富家涧,水不浅。
付光明的小动作,向老少爷们公开了村里来了个郑村官,还得听他的。
向郑畏粗暴表示,呼来喊去,要听话!
郑畏昨晚早就看透了他的嘴脸,没当回事,睡了个通透的好觉。
这会精气神正足,他不在乎这些小伎俩。
沿途老百姓的房屋,虽然成排成行,但新房不多,四处私打乱建,堆放着柴草和垃圾,显得老旧破烂。
早饭后,不少青壮劳力聚在胡同头上,扎堆拉呱,家长里短,抽烟聊天。看见郑畏,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此情此景,他有种亲切感,心情清爽,脚步格外轻快,很快就到村委。
村委门口又遇上熟人,刚才去喊他的付松正抱膀站在那里,五大三粗,像个门神。
细打量,付松五官和付光明极似,却少了份城府。
学美术的,眼毒。人的五官透露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大学四年,他经常跟着老师外出写生,参加展览。搬动画作,布展和替老师背画具,身健体壮。
凭着这个优势,他在懒散的美术生里脱颖而出,担任了班长,还入了党。
毕业后,得到老师的指点,凭着党员和班长两项优势,没费劲就考上大学生村官。
郑畏不憷付松的底气,其实还有更大的依仗。真下架式较量,付松这类型的壮汉,根本不够瞧的,分分秒秒的事。
个人秘密,别人不知道,自己也不会说。
不过自己初来乍到,不能轻易暴露实力,至少不能过早让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