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云端之族。
漫漫长空,云丝游绕,乳雾浮沉,战氏琼宇高殿荡开朦胧之色,直逼天际,嵌入九天一角。
天枢阁中,烟纱霓账层叠弥漫,从天而至,似深似浅,如梦如画。
少年白衣单薄,包藏不住修长而清瘦身形,墨灰长发细软似瀑,银熠发髻高挽些许乌丝,其余则垂至腰际,肤白胜雪,薄唇与双眸皆紧闭,秀眉微皱,任轻纱慢抚,依旧定坐其中。
在他身旁的却是一个素衣男子,墨发漆黑,一丝不苟地高高挽起,他随手洒下手中黑白掺杂的几个棋子,底下放置陈旧的棋盘却颤动起来。
金色符咒盘旋上空,像是像是晦涩难懂的古文字,又像是奇奇怪怪的图画。
“泽西!”
启云大殿上,白衣女人的脸已不清晰,一声冷喝,试图叫停两人欲战的局面。
大殿中空,战泽西手握叱空箫刃,唤出巨焰般的银莲光辉,面对着面赤鸟的炽烈红光,不相上下,将整个大殿隔成两方,幽莲如魅,散出千片银瓣,火鸟尾羽,绽出丝丝飞绒,交错纷飞。
墨灰色瞳孔微敛,他想,他的眼中有的只是杀心。
杀了他,杀了夜氏,强烈的欲望让他无法收手,而对面的夜玄玉只是冷冷地笑着,仿佛笃定了他一定会选择妥协,天泽战氏一定也会妥协。
“泽儿。”
母亲没有再次呵斥他,只是柔软地叫他,像小时候一样。
终归他收了手,叱云箫刃颓然收刃,黯淡失色。
耳边响起女人沉入潋滟的话:
“天泽战氏允诺举办众神宴,夜少殿请回。”
于是,就在自己父亲神陨后第三天,天泽便承办了这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天界大宴,众神宴。
口中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一直重复着,黑暗之中,他意识到,他在念着:
“父亲……”
在他心中最为敬佩的神,在殷氏神殿破天一跪便离奇死去,底下万众,原本只想崇拜那傲视丹天,闻名天家的天泽上神,竟见证了他轰然跪地,神识消散……
再睁眼。
眼前的景象却极不真实,巨大的浮山在云雾中露出隐约的轮廓,青鸟涣散,叫声清脆悦耳,久久不绝。
这是……青鸟浮山?卜术崛起之地,靠青鸟传达先知卜者的话,最早的卜术之神是天界唯一一个神尊的存在,曾预言过天家第一个主宰者,古神沉苍的存在。
不过,这地方在先知守护者,温氏遭屠戮之后,已经连山带鸟一起消失了,现在出现是何用意?这与父亲的死有何关联?
“呜呜呜……”
有声音?
战泽西从沉思之中缓过神来,眼前已是另外一副景象,云雾包裹下,隐约可看出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灰色罗盘,几乎完美的圆周刻着古文字,晦涩难懂。
罗盘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的素衣老人,发髻高高挽起,白发几乎掩盖住黑发。
“哭!哭什么哭啊?”
战泽西这才看见抓着老人衣摆的小少年,细瘦的身子正趴在地上啜泣着,老人无奈叹口气,道:
“唉,你这孩子,告诉你,要是天界不太平,就找人主宰,要是主宰者不好,就换个人来主宰,你哭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天家之局。”
战泽西看到老人头上的白发微微诧异,因为,天界之人,一般到了几千岁才会长出一根白发,但面前的老人却是已经看不到几根黑发了,他的年岁定已经上了万岁之久。、
细数天界,能活到如此的,怕只有卜术至尊一人。
疑惑难以解开,这究竟与父亲的死有何关系?
握紧手中的箫,指节泛红,再转身,眼前却是漫天星河。
他站在断崖之角,暗夜之中,对着璀璨到刺眼的星辰,他却发现了最为耀眼的两颗,几乎所有星辰都在围着那两颗旋转,光华夺目。
“沧澜天?”
然而还未等他多说一句话,神陨钟便彻天一响,周围移步换景,诡异光辉造成眩晕之感,只剩周遭一片寂静空墟。
阁中的少年被惊醒,墨灰冰眸滞然,神陨钟的声响依旧那么清晰回荡在耳畔,细碎的风穿透衣衫,让他感到丝丝凉意。
素衣男子急忙抛下棋盘凑过来,试探问道:
“可是看见什么了?”
战泽西点点头,拿起身边绣有银丝云纹的锦袍,将衣服穿起。
“漾师兄可知道,卜术至尊关于主宰者的语言?”
阿漾闻言不由一怔,主宰者?自古神神陨之后,众天家各据一地,主宰者便自然而然消失。
“你不会看见师祖他老人家了吧?”
“应该是的。”
阿漾听说险些跌坐在地上,卜术的师祖早就消失几百年了,不仅是他消失了,现在,整个天界都找不到一只青鸟,怎么会在幻境中看见这个?
沉寂之中,一个身材英挺的银袍战将推开阁门走进来。
“少殿。”
他颔首作揖,少年眸色沉静,只点点头。
“都准备好了。”
银袍战将低声道,阿漾百思不得其解,便自言自语退下。
云端之上,太阳将落,生行川的云海霞光充沛,点染着雾霭,日辉镀金,熠熠生辉,却透着一片祥和。
战泽西负手立于川上,墨灰色的眸也映入金晖,只影修长,尽显少年之桀骜。
他指尖结出银莲幻影,刺眼的光辉摇曳在掌心,他看向这漫漫云端。
“看来,这一步要天泽先走了。”
“但愿风浪过后,一切皆如所愿。”
语毕,从远处云海吞没之处,传来了几声大鸟的鸣叫,响亮而清脆,直侵霄汉,回荡苍穹,少年满意的笑了。
霎时间,脑海中却响起幻境中老者的话:
天界不太平,便找人来主宰……
大渊古境。
“这玄仙天书倒真是古怪,竟有一页空白。”
兰羡尔一边养着伤,一边伏在书案前,看着这古书,又无奈看着幽蓝的四周,竟有些烦躁。
“唉,我早就告诉兰潇,你绝对在这里,他还非要我来找你,真是……”
兰笙一边抱怨,一边从暗处中走出。
“还在看古书?”他问。
兰羡尔点了点头,他顺手拿起案上的一本,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古文字晦涩难懂,放眼天界都没人能看懂,就这丫头,能看懂就怪了,不过,怕她受打击,他便一直没说出来。
“没事没事,你啊,从仙人做起就好。”
的确,兰羡尔此刻正病急乱投医,将自己曾经粗略翻过的古书又拿来研究,可忘了一件事,这仙人是成仙的基础,其次才能修炼到上仙,真仙,玄仙,更有甚者,还能飞升成神,不过,这茫茫天界,只有四大天家才会有仙飞升成功的,而自己的灵力修为,连做个仙人都还有些距离。
这几百年,兰氏在大渊古境守着,说是镇守,但这地方的凶兽,乱象几百年前就被古神沉苍和兰氏祖先收拾干净了,那还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辈去镇?如今,剩下的族民不过是是闲散安逸,好吃懒做罢了。
“师兄,我听说众神宴递来了谏书。”
兰笙愁眉,叹口气,点点头。
“大渊向来不涉天家之争,从未受邀去过众神宴,这次突然邀请我们,定是云荒,想抓我们教训教训。”
说到这,兰羡尔顿了顿,小心翼翼看向兰笙。
“潇师兄会怪我连累了大渊么?”
听罢,本来有些忧愁的兰笙顿然笑了笑,在黯夜中,明媚如阳,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样的真实。
“傻丫头,你觉得呢?”
兰羡尔叹了口气,好吧,果然不出所料。
几百年来,兰潇不止一次罚过她,原因无非是逃课,耐不住性子,惹是生非等,只是,这次惹到了天界老大云荒那里,一切就已经超出预料之外了。
初入碧落玄冥之时,兰潇的天分和修为超出普通弟子被师祖挑中,但自己的位置嘛,却是哥哥兰潇求进来的,于是,为了碧落玄冥的安宁,只有师祖知道他们的关系,对外,也只是能避就避。
她突然想起那头发花白,无一点墨色,目光却炯炯有神的师祖老头,他总喜欢召他们三个,为他们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多半时间,他都义愤填膺,怒斥天家之众野心肆虐,明争暗夺,违背古神天家和平的意愿。
“可惜我大渊,守住了古境安宁,却成为其他天家口中的荒境!”
这句话,是师祖每次都要说的,时间久了,他也就只重复这句话。
兰羡尔望向身后的古神像,深幽的墨蓝中包裹着它,它安安静静地坐着,紫晶铸成的眼睛中透着淡淡的光,兰羡尔眼中也泛起一抹亮光。
“可不可能,有朝一日,这天界会有每个生命的一席之地。”
兰笙被以前的女孩这句话惊住,见她望着头顶这片幽蓝,好像能透过这里看到天上,他的思绪也飞到所谓的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