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天事情发生得很突然，那天十几个渔民划船在黑鱼泡子上打拉网。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喊起来：“快看呀，那里有头大熊瞎子！”

听见有人喊那里有头大熊瞎子，赶紧顺那人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距离我们不到一百米远水面上，露着一个足有柳罐斗子（东北农村人在水井往上提水的用细柳条编的盛水的盛器）大的熊头，快速朝我们这边游过来。

光天化日下，那头熊瞎子竟敢明目张胆地向我们发起挑衅，简直不把我们十几个渔民放在眼里。一时，所有打鱼人没等熊游到我们跟前，各自都已经做好准备：有的拿着木棒子，有的操着船棹或砍柴大斧子，扔下撒在湖面上的拉网，分头撑着船棹向熊瞎子划去。

本以为，它看见我们十几个渔民，而且个个都站在渔船上，手里都拿着武器，而那头熊瞎子全身都在水里，只有熊头露在外面。别管人数上，还是高度上，我们都占有绝大优势，几木棒子就能把那家伙打得蒙头转向，一时辨不清个东南西北了，赶紧泡着脑袋狼狈逃窜。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头熊瞎子见六七只渔船气势汹汹地扑上来，熊瞎子不但没吓得赶紧躲开，反而在湖水里直起身子，瞪着一对小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渐渐逼近的渔船，随后它举起一只巨大前掌，猛地一挥，只听见“哗”地一声，只见一片白茫茫水雾向我们渔船扬过来。

见那头熊不但不惧怕我们，反而率先向我们发起挑衅，冲在最前面的两只渔船反而犹豫不决起来，速度明显慢下来。见冲在最前面的两只渔船速度慢下来，我和二愣子还不管不顾，以为终于等来了机会，紧划四支大棹，一路冲到整个船队最前面。

两军交战，勇者胜，这话一点不假。那只熊瞎子见我们渔船来势汹汹地冲上来，转身躲了过去，速记向远处游去。看见熊瞎子吓跑了，我和二愣子更精神了，一边大声地呐喊，一边使劲朝前划船，再次朝仓皇逃窜的熊瞎子冲了过去。

其余几只渔船见我俩得势了，占有了主动，也跟着摇旗呐喊地冲上来。那头大熊瞎子在前面一边划水，一边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它在寻找逃走路线，顺便看看我俩追到多远了？想不到当我俩正万分得意时，眼看快要冲到那头熊跟前了，只见那头大熊瞎子突然来一个急转身，把船头让过去，随即巨大熊掌探过来，只见它一把抓住船尾，死死地拽住。向前快速滑行的渔船立刻停住，尽管我俩不停地紧划船棹，渔船还是不肯向前划行，一时真是寸步难行。我和二愣子都没防备熊瞎子会来这么一手。而且更要命的是，它不仅死死地抓住渔船，还猛烈地摇晃起来，差点没把我俩摔下船。当时幸亏我俩双手死死地抓住棹把，才没被大熊瞎子晃倒。二愣子，不愧是个“二愣子”，反应也快。他趁机松开船棹，随手抓起一把锊钩，狠狠地朝熊头砍下去。

听见锊钩带着风声砸下来，只见熊瞎子立刻举起另一只前掌，一巴掌把砸下来的锊钩挡住。结果这一锊钩不但没砍在熊脑袋上，反而被举起的熊掌击落水里。没防备熊瞎子连续使出几招，加上二愣子一时用力过猛，顿时失去了平衡，只见他的双手挥舞几下，极力控制住摇晃身体，才避免掉进湖里厄运。

看见二愣子在那里不停地摇晃，当时我几乎吓懵了。要知道，一旦人落进水里，可不是洗场冷水澡那么简单。当人和熊同在冰冷湖水里时，两者同处在相等地位的时候，人肯定处在下风了，很可能凶多吉少。我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把二愣子抓住。他才稳了脚步。他刚站稳，拼命朝我大声地喊：“快，快划船，快点离开！”

我何尝不想赶紧离开，但渔船还被那头大熊死死地控制，人哪有它那样巨大力气大呀？这会儿。只听见渔船两边湖水被船棹拨得“哗啦哗啦”直响，还是不肯向前滑动一步，场面顿时变得更加危急起来。

我俩与那头大熊这样纠缠下去，肯定凶多吉少，说不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别看事情没发生前，那些渔民一个个像缩头乌龟一样，紧朝后退缩。一旦看见我俩大难临头，才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他们纷纷举起各自手里的木棒子，或船棹向水里的熊砸下去，好把我俩从危机中解救出来。

那些木棒子或船棹，对皮粗肉厚的熊瞎子来说，感觉不到疼痛，几乎无足轻重，只是在它头上弹几下脑瓜崩，或者给它挠痒痒，无法击退它的攻击。而比较致命的砍柴斧子把太短，砍不到它。熊瞎子不但不肯后退半步，反而张牙舞爪地步步紧逼上来。在这样紧要关头，我急中生智，朝不知所措的二愣子大喊一声：“快，快拿起大斧子砍它爪子！”

我们渔船上一直有一把砍柴的俄罗斯大斧子。而我们把那种砍柴斧子叫：玻璃斧子。

欧洲人做的斧子，不像中国斧子那样注重斧刃的锋利，而注重斧子的重量。我们叫玻璃斧子的俄罗斯砍柴斧子斧面呈三角形，斧刃长，斧面平，后面斧库也不像中国斧子一样，像用厚铁板焊的一样，前面还有个小铁挡。胳膊粗的柞木杆子，一斧子就能砍断。听了我的提醒，二愣子才如梦初醒。他赶紧从船舱抓起那把大斧子，朝搭在舱板上的熊掌砍下去。

随着大斧子落下，只听那头熊瞎子发出“嗷”地一声惨叫，随后眼看着它滑进水里不见了。熊瞎子临潜水前，爪子在船尾动了一下。受到熊的巨大动力，渔船立不停地左右摇晃，差点没被它一巴掌打翻。急得我和二愣子赶紧划棹，左蹿右跳好不容易才使惊恐不已的渔船停稳下来。稳住渔船，回头再找那头熊瞎子，它已经从水里钻出十几米远，才从湖水里冒出来。

眼看熊瞎子逃走了，其余几只渔船趁机追赶上去。想把它从黑鱼泡子彻底撵走，一场爆发在人与熊之间的搏斗也该结束了。可没等几只渔船撵到熊跟前，只见那头熊瞎子一头再次扎进水里不见了。一时不清楚它的去向。当我们十几个渔民茫然四顾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落在最后面王队长不是好声地喊起来：“快，快点过来救救我，黑瞎子……黑瞎子把船棹搂住啦！”

听到王队长的呼喊声，我们赶紧转身看去，只见那头熊瞎子从湖里探起半截身子，它的两只前掌死死地搂住王队长的船棹，使劲往水里拽，拉得渔船不停地来回摇晃，吓得王永泉一时惊慌失措，才不是好声地高喊：救命，救命啊！

让人更可恨的是，那头熊瞎子一时得了便宜，更来劲了，也不理会船上乱声呐喊的渔民，依旧在那里使劲地往水里拽着船棹，似乎想要把船上人也拖进水里，而且它的计划似乎快要得逞了。随着它搂住船棹，连续猛拽几下，王队长的船舷已经贴近水面，随着“哗”地一声，一股湖水灌进船舱。

见王队长的渔船被那头大熊瞎子死死控制住，暂时无法脱身，其他渔船再次掉头去救王队长。看占不到任何便宜，那头熊瞎子才悻悻地放弃几乎被它拽沉的渔船，随后再次一头钻进湖里不见了。

我们十几名渔民折腾足有一顿饭工夫，才把那头大熊瞎子撵走。看它离开后，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一个个地躺到船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没心思再次撒网捕鱼了。那天，我们齐心合力把那头大熊瞎子赶走，本以为它该领教一下我们的厉害，今后再不会到黑鱼泡子来捣乱了。想不到当天夜里，我们再次遭到熊瞎子更狠的报复。当我们十几个渔民迎着新一天升起的太阳来到黑鱼泡子岸边，才发现昨天停泊在浅水里的五六只渔船全被弄沉了，船舷齐在湖水，静静地躺在湖水里，在第一缕阳光下粼粼闪烁。

在县城中学读书时，我的代数、物理和化学等几科成绩不好，经常打鸭子，才没有考上高中。不过那时，我的语文还可以，尤其喜欢《动物学》，经常到县新华书店溜达一圈，在那里看过不少关于动物方面的课外书，不仅知道有一个叫B.C.维诺格拉朵夫的苏联著名动物学家，还知道著名的苏联生理学家巴甫洛夫。在他们那些著作里，多少了解一些狼和熊等动物的习性和特点。

书本里说，熊决不像我们看它表面那样简单而笨拙，反而它很聪明，而且报复心特别强。莫非那个家伙把我们这些渔民当成了入侵者，认为我们占领了它的小菜园——黑鱼泡子，才一次次前来报复我们？对于我的话，王队长不以为然地说：“人就是人，兽就是兽，他们之间绝不是一码事，永远不能进行类比和比较！那头熊瞎子想把咱们从这里撵走？哼，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你们不是都不敢杀死那头熊瞎子吗？那好，明天我一个人上山去找它，看最后究竟谁能把谁赶出黑鱼泡子？！”

我和王队长之间不想争论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在领地意识上，在人与动物之间肯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可能同日而语。见我不再多说，王永泉以为我这个中学生不屑和他讨论，鼻子都快气歪了，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豁出去了，一定要熊瞎子挣个你死我活不可！

见王队长气成这副样子，张凤祥才说：“你是队长，还是留在这里领人打鱼吧，明天我带着二愣子和小亮进山里走一趟。”

“你说的，可是真的？”听张凤祥说他准备进山猎熊，王队长似乎有点不相信他自己的耳朵，再次迫问一句。见张凤祥重重地点了点头，王队长立刻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张风祥一双大手，不停地说：“谢谢你，真得好好谢谢你，老张！你要是带人把那头祸害人的熊瞎子打死，我保证说话算话，一定把熊胆和熊皮全都给你。别的事不敢打包票，但这件事，我肯定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