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抉择

这世上有如谢禅师般深沉心计的人并不多,他月牙形的唇边老是挂着一抹近似嘲弄的笑意,锦衣飘飘,翠色发带在风中流离着亮色,他太聪明,因而他习惯了嘲弄的活着,不论对他人还是自己,都是如此。

谢禅师望了长风许久,忽然从风中淌落出冰凉的声音。

“你救不得她,你连自己都救不得。”

他微微笑,随着指尖的淌落的云淡风轻,在心上敲击出静静的涟漪。

残留着半边绿色的枯叶卷了角,在茂盛的风中无所依傍的飞舞,仓促掉落在了山崖之下,转瞬没有了踪迹,长风在想,若是他死在今夜,会不会也这样毫无痕迹?

长风是摇摆的山崖上唯一矗立的事物,他站的那般稳,稳稳的迎受着寒风的鞭打,寸寸裂心。

十年之前,他还是个少年,淌着靴底厚的鲜血从影子营活着走出来,煞白稚嫩的五官仍旧描摹着杀伐的痕迹,他原以为,离开了影子营便是离开了地狱,却不曾知道一个绝望的事实,一个在地狱里活了这么这么久的人,又怎么可能回到人间。

三年的所有时光,他已然模糊了到底有多少银针曾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穿梭过,更是记不清,曾有多少日夜,他都因那些进入肺腑的漆黑药汁,而被折磨的求死不能。

这世间能有多少地狱,又能有多少比地狱更加可怕的人?

他的膝盖很硬,主管影子营的淮修用了很久也没能让他学会弯下膝盖,可恰恰讽刺的就是在这里,他坚持了那么久的仅余自尊,在一碗药和几根针的威力下,终于成为一场笑话。

瓢泼的雨夜里,雨水颤抖的漫上潮湿,他一面痛苦的大口呕吐着,一边狠狠的在地上跪爬着,窗外的雨声彻底淹没了他凄惨的痛呼声与语无伦次的恳求声,指尖在地面抓出长长的血痕,却始终没有换来那个在不远处的橙色灯火下的稳稳高座的女人的丝毫怜悯。

原来无论他努力做成什么,他都始终是一条可以被随意折磨放弃的性命。

明曦的脸也恍惚出现在回忆里的那抹灯火之下……

长风的手在狠狠颤抖。

风声鹤唳,碎石纷扰,月光如刀割,他几乎都快要决定放弃明曦了,不远出萦绕出的歌声恰在此刻翩然响起,重生出新的希望。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涓细孱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中,伤情转瞬消散。明曦并不晓得,那个自己至死都在念着的男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上一秒钟还在做着放弃她的决定。

对一个人情太深,不是会辜负了令一个人,便是会伤了自己,这个道理,明曦是用很多的经历懂得的。

长风此生只对两个人有过异样的感觉,他们都唤做明曦(夕),都曾是他的主子,不同的只有,他是因为一个明夕报仇而去接近另一个明曦的。

长风是因为明曦被赐了同心爱之人的名字而忍不住侧头望她,只那一眼,他便知晓她是谁,后来那些顺理成章缱绻细微的用心,不过是源自一场利用的骗局罢了,包括那首长江曲,都是他与明夕的定情之曲。

这样一场情,大概只有她那个笨蛋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