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茨伯格论管理
- (加)亨利·明茨伯格
- 2688字
- 2024-11-01 19:31:40
申请者的输入
对进入MBA项目的学员,主要有两套标准为选择基础。首先,是他们自己向项目提出申请。也就是说,挑选学员的候选库,并不是以什么领导能力、实际能力或潜在能力作为界定条件,申请人有就读MBA的愿望即可。当然,这或多或少地表明申请人对管理有兴趣,但大多数情况下,只不过表明申请人对高收入有兴趣。商学院固然可以根据领导能力或管理潜力来筛选候选人,但在那个年纪,就比方说24岁吧,候选人才刚刚有两三年的全职工作经验,故此,这种挑选方法实在相当之随性。
另一套标准是绩效的硬数据。虽然没有工作表现的硬数据(候选人最多就工作过一两年),但考试成绩肯定是有的:考试分数GPA(毕业平均成绩)和声名狼藉的GMAT(研究生管理学科入学考试)分数。可别小看了商学院对此的重视。毕竟,它们能提供选择的客观标准,而跟管理有关(至少是跟管理教学有关)的一切,务必以客观至上。至于目标是什么,无关紧要。
我不知道说GMAT得高分跟管理实践的成功有关,到底有什么证据。当然,分数低(至少,对母语为英语的参试者而言)大概表明智力有点问题,而良好的管理者必须是个聪明人。但多聪明才够呢?人们早就知道,智力(智商测试里所说的“智力”)高低,和创造力高低毫无关系。换言之,聪明人的创造力各有高低。我相信,他们的管理能力同样各有高低。实际上,倘若我看到一个GMAT得796分,或者毕业平均成绩4.9的学生,我会禁不住好奇,这家伙是不是个“天才白痴”,也就是俗话说的那种只会考试,却不懂怎么跟客户说话的人。
我是麻省理工斯隆管理学院的硕士毕业生(不错,也就是个年轻的MBA)。最近校方的杂志4上公布了1986年MBA班的统计数据。“1500多人竞争185个就学名额。”校方把申请者们分成12个等级,“大致以总成绩为划分基础”,总成绩由多种因素构成,包括了GMAT分数和GPA成绩。“主要录取的是前三个等级的申请者。”实际上,头两个等级的申请者无一落选或后延(只有一些延期入学的),而第8到12级的申请者则统统被拒。第1等和第2等申请者的平均GMAT分数都是680,GPA成绩分别为4.5和4.6。至于第8到第12等的申请人,GMAT平均分在590到615之间,GPA成绩在4.1到4.3之间。我认为麻省理工完全是按照这两个分数的高低来录取学员的,不过副院长巴克斯对此提出了异议。但上述结果,的确表明校方非常重视GMAT和GPA分数。要不就这样说,校方在评估管理潜力时,认为这些分数与其他较为软性的因素之间存在明显的联系。
几年前,哈佛大学教授斯特林·利文斯顿(Stirling Livingston)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叫作“受过良好教育的管理者之神话”。5这篇文章实际上提出了与上述看法截然相反的证据:学员在哈佛商学院的成绩与之其后在管理岗位上的成功没什么联系。利文斯顿认为,有必要评估学生的直觉技能和职业感觉,而不仅仅是掌握学术理论的本领。
然而,要评估MBA申请者的直觉,有这样一个问题:在人年轻的时候,直觉根本没什么机会得以表现。人对刚刚理解的东西,是无法有效发挥直觉的。所以,要想知道大多数MBA申请者是否具备良好的直觉潜力,是很困难的。
此外,即便申请人具备直觉潜力,但要是潜力尚未发展成熟,也就无法将之应用在培训过程当中。于是,大多数传统MBA培训项目被简化成了正规分析。学生们只重视正规知识,一般而言即是技术类的知识。当然,毕业之后,这些知识能让他们获得快速晋升——如果说为期两年的商学院培训是以晋升为目的的话,至少这个目的总算是达到了。毫不出奇,只要直觉一抬起它神秘的脑袋,年轻的MBA毕业生们就忙不迭地把它给打压下去。(在会后的谈话中,我向一班MBA学生讲述了这些看法,一位年轻的学生评论说,“如果你根本没办法衡量直觉,又凭什么来挑选它呢!”真是非同寻常的评论啊。)
我的管理教育入学标准很简单:在管理岗位上取得了确凿的成功。这意味着两点。首先,申请人必须具备丰富的实践经验;在考虑是否接受这类教育的时候,他们至少应该有个三十来岁。我偏好专一精深的经验,也就是申请人的经验全都来自同一个行业,最好是同一家组织。只有这样,知识基础才扎实、“深厚”(人类学家爱用这个字眼)。我不愿接受所谓的“职业经理人”,那种不停从一个岗位飞到另一个岗位的“候鸟”。其次,候选人的领导和管理能力应当是确凿的,得到了证实的。换言之,他们不应当是自己选自己,而应当由追随他们的下属、尊敬他们的同僚、赏识他们的上司,对其加以举荐。依靠这样的方式,管理培训才不会浪费在不太可能成为高效管理者的人身上——我以为,如今相当多的MBA学员都不太可能成为高效管理者。
当然,在这里,我假定MBA意味着A(administration,指管理)与B(business,指商业)的结合。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培训商业,也要训练管理。也有人认为,我们应当把两者拆开,为企业里的特定岗位培训人才(也就是更侧重分析性的岗位,如市场研究或会计等),而不是假装我们要把学员培训成管理者。但这需要改变大量的既定心理期待,不仅包括申请者的心理期待(这些公司相信,因为自己在MBA教室里坐了几年,很快就能走上权力岗位),也包括很多招聘公司的心理期待(这些公司相信自己聘用的是未来的领导者),甚至还有商学院的心理期待(它们是按每年出产60 000名MBA做的教学经费预算,至少在美国是这样的)。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管理教育没作用,我只是说,要是学生们没掌握领导诀窍,它就没什么意义。若干年前,赫伯特·西蒙在“先天天赋-后天教育”的辩论中曾说,要是你想培养出一流的运动员,你必须先找个“老天爷赏饭吃”的好苗子(比如我这样的人就不成),然后“凭借实践、学习和经验,把天赋变成成熟的技能。”6对于管理,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供传授,但我们总该把知识教给会用的人吧。
和其他理论一样,管理理论是概念化、抽象化的。没有经验的人无法理解。他们必定会像失去控制的加农炮一样到处乱开火,以为线性规划和投资模型能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问题。与之相反,老练的管理者有经验,能够控制概念。一些人会半扣着扳机,寻找暂时应急的解决方法。至少,经验能让人怀疑理论的可行性。即便是对卡尔·波普(Karl Popper)这样的科学哲学家来说,检验应用理论的最佳方法,仍然是看聪明的从业者能不能利用它更有效地解决自身的问题。
[1] 美国和加拿大高中毕业成绩以5分为满分。—译者注
[2] 1963年,我的GMAT得了602分,GPA成绩还不到4分。倘若是在1986年,我能划入哪个档次呢?
[3] 巴克斯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说,“申请者在可衡量的素质方面,实在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申请人的GMAT平均分高达630分,GPA平均成绩是4.3分”(p.3)。可管理素质真的能衡量吗?扎莱兹尼克在《财富》杂志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指出,这种对数字的依赖倾向发展到了何等严重的程度:1958年斯坦福大学开办MBA班时,录取学员GMAT平均得分为500分;而到了1968年,96%的录取者GMAT分数都在650分以上(p.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