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天使》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她们之间平时的交流也很少。
每当夜晚，属于她的灯光亮起就代表着她忙碌的一夜来临了。
能看到她面无表情，神情倦怠；但是这些东西在她迈进工作的卧室时都会消失。
原本非常喧哗的世界终于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但是这一时的安静是她用自己飞速流逝的青春换来的。她总是笑着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但是客人想要的并不是她的笑容。
她是堕落天使，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她能享受天使般的生活。
她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是她能记得第一次的痛苦。
“当我在这里第一天工作时，我总是闭着眼睛。我也曾经想过轻生，这是对我的摧残。”
“你没有想过报警吗？”多年以后警方走访她的时候，她没有做出回答。或许是她觉得这是羞耻吧。
城市就是这样，当你不愿意接受满目的灯光时你就得接受灯光背后乱七八糟的电线。
她的工作非常简单，但是她却十分反感。
只见她洗漱完毕，走到某一处房间里，房间里没有人，看这情况似乎客人还没有来。她习惯性地脱下所有衣服，仰面八叉地等着。
所有人都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干这个吗？女警察很疑惑地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个”。
你愿意和我谈一谈他吗？
他好像是一名教师，是一个瘦高个子的文质彬彬的教师。
他也是你的客人吗？
是，他是常客。
……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女人微微睁开疲惫的眼睛。
“我还没有兑现自己说的话，怎么能不来了呢？你把衣服穿上吧，现在是秋天，别着凉了。”
他侧面对着女人坐下。
女人迅速坐起来，一只手撑在床上就向他身上靠。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又迅速收回并转过身，一直以后背对着女人，而此时的女人秋波流盼、娇羞满面，真乃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
当这位教师转过头来看她时，正好感觉到了她急促的呼吸。正当他想要感叹时又感觉有一只手臂从后腰处抱住了自己。
“这样不好。”教师反驳她的行为并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是属于你的，你不是下流的人。”教师一边说话安抚她，直到两人躺在一起。
外面的蝉开始有一些骚动，叫声突然变化。
你来了这么多次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学辉。”男人随口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反问。
“姜婷”。
他接着又说：“你把衣服穿上。”
“那你把衣服脱了。”
刘学辉不知如何回答，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我从来没有见过女人有这种要求。”
“我还是女人吗？”姜婷用充满悲哀腔调的语气回复他。
“你有你的家庭吧？你还是不要经常来这里。”
“那你呢？”
“谁知道我还有多久，或许一年、两年，或许还有很多年，真希望警察能来解救我。”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刘学辉非常直截了当地说。
“我不敢，我害怕。本身我们的行动就受到严格的约束，几乎没有机会。而且如果我报警了，我害怕我的一生就会毁在自己手里。”
“怎么会呢？如果你这一次不放下所谓的尊严，那么你将永远不会有尊严。”刘学辉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可是她已经不再说话了。
“你别哭呀，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说呀。”刘学辉说话很急促。
“我明白你的心情。”穿着整齐的女警用毫无情感的语气回答她。
“你没有经历过，不可能明白。即使你现在说明白，也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
女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顺势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不是那样的人。”刘学辉着急反驳。
“既然你不是那种人，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刚开始来的时候不也是和我………”
“别说了！别说了！”刘学辉紧抱她的身体，但是姜婷却极力抗拒。
“你为什么要抗拒他呢？我看你和他关系应该挺不错的。”
姜婷满脸苦笑：“当时我没穿衣服，他身上的衣服太……”姜婷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抱着你……最后你同意了吗？”女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姜婷没有着急回答女警的提问，只是端起桌子上只剩下一半茶水的水杯抿了一口水。
“我同意了。”
这四个字从姜婷口中说出来似乎也并不令人惊讶。
“如果不是无奈，谁会来这里呢？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有过那种想法，也确实和你有过关系，但是从那以后我就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我伤害了你。”刘学辉似乎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有什么无奈？你们这样的人总是说自己做的事情是无奈之举，但是实际上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姜婷挣脱刘学辉的拥抱站起身来。这样一来，姜婷好像就是一个无耻的荡妇。她在那里对刘学辉指手画脚，而且似乎越说越有兴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才感觉到这样对待自己的客人似乎有些不妥。
“我知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我斗嘴。来吧，做你该做的吧。”姜婷突然平静下来说出这么一句话，并且再次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
“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他，你怎么会这么自愿接受他？”女警一边说着一边关闭手机的静音模式。这家光线昏暗的茶馆里除了柜台服务人员再也没有客人。这两位女士找到的是一个非常适合谈论个人话题的地方，墙上的钟表刚好指向夜半一点。
“你会喜欢一个和你多次有过那种交易的人吗？”
女警察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于是就反过来问姜婷————“那你和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种心理需求而已。我很少能见到像他那样愿意跟我说几句话的人，所以……”
“我想起来了。”女警打断姜婷的话。
“我们警局新来了一个警员，也是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要不要……”
“算了。”姜婷打断女警的话。
“他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人，我们的差距太大。”姜婷不住地摇头。
“你怎么了？你很好呀！虽然曾经有过一些不堪的往事，但是你并不是自甘堕落的，你是受害者。”女警察似乎真的经历过一样，语气义愤填膺。
“受害者一定都是值得可怜的吗？其实我知道，我们当中很多人是为了追求一时的刺激而误入歧途的，也曾经有很多人劝她们。我也曾经是不听劝阻的人。”
姜婷这个时候似乎是人间清醒，但是这个人间清醒的代价太大了。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只有经历了众多苦痛磨难才会有所思考。但是这些苦难并非全部都是必须的，有一部分苦难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是不论有无必要，他们都是会来的。
“他去那个地方肯定也是为了找乐子，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发生了关系。但是当他问我为什么会干这个的时候，我瞬间觉得自己这副皮囊下面包裹着的是世界上最污秽的躯体，我真的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拿出来好好清洗一番。”此时姜婷向墙角挪了挪，像是要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她故意用头发把自己遮起来，而且还顺手带上了帽子。
“把这些不堪的往事都忘了吧，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正当时，女警的电话响了。该到她值夜班的时候了。
“陶姐，咱们该换班了。”电话里面的人操这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
“小张，你先来我这里。”
“你在哪？”
“我就在咱们警局不远处的那家茶馆。”
“那好吧，我马上到。”
“你为什么要让他先来呢？我没什么，打扰你工作就不好了。”姜婷似乎有点内疚。
“他来了你就知道了。”女警察微微一笑。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果然来了一名身穿便装的男子。
他一进门，女警察就起身离座。
“在这儿呢！你一会儿把这个姑娘送回家，我先回去了。”
女警察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姜婷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她欲言又止之际，小张也走到她近前。
“陶姐让我送你回家。”小张还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就开口说话。
姜婷心想：这个人可真没礼貌，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就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可正当姜婷整理完头发抬起头望见他时，二人都大吃一惊。
小张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希望能减少一些尴尬。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小张转过头，似乎在问旁边的桌椅。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家里没人。”姜婷非常郑重地回答他。
“我兑现了对陶姐说的话。”他微弱的声音毫无气势。
“和曾经你兑现自己说的话一样吗？”姜婷面对正前方空荡荡的桌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这下子，小张沉默了许久。
“我感觉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真诚的人。”小张沉默了许久，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家离这不远，走吧。”姜婷站起来用纤细的手牢牢锁住小张的手腕，小张被空调“熏陶”得冰凉的手腕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
“来我家里坐一会儿吧。”小张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了这句话。
“一会儿，你向陶姐请个假，我相信她会允许的。”
话还没说完，姜婷就把小张拽进门，手法似乎还有些粗暴。
“看来，你还是骗了我。”姜婷带着一些戏谑的口吻。
姜婷坐在书桌旁边，把帽子扔在桌子上然后又问到：“我该相信你吗？”
姜婷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于是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而后，伴随着花洒的水流声传来了一句话————“我该相信你吗？”
这时只听见“咔擦”的声音，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当然可以。”小张平静地回答。
此时，钟表指针指向凌晨四点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