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最后的实验

夜在蔓延，贪婪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光亮。

监护仪器上的灯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发出滴滴的声音。

在稍微有些刺耳的仪器音的掩盖下，少年的呼吸声显得是那么的微不可闻。

突然，监视心跳的仪器发出的声音频率比之前要快了很多，甚至可以用急促来形容，然后一只手从白色的床单上抬了起来，动作相当的僵硬，却像是用尽了身体全部力量一样，努力将手臂伸向了远方。

过了没多长时间，房间的门就被打开，紧接着白炽灯的灯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躺在床上少年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来人的身影。

“普罗米修斯，你醒了啊，现在感觉如何？能动了么？”

来到房间的男子走到少年的床边，俯身看着他，虽然逆着灯光，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下深深的黑眼圈，眼白也充斥着血丝。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嗯……还好。”

感觉到来者的关心，普罗米修斯有些受宠若惊地开口。

“那就好。”

口罩男子似乎对普罗米修斯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

“之后我可能需要你再替我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

普罗米修斯有些急切的想要坐起来，但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用手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把身体从床上撑起来。

“你不用这么着急，现在还是凌晨三点，你先好好休息吧，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凌、凌晨三点？”

普罗米修斯似乎有些吃惊地看了下墙上的电子表，然后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实在很抱歉，博士，是监控我身体的仪器将你吵醒了么？”

“你不必内疚，之前你带回来的骑士团女王血样非常有用，怎么能为了睡眠耽误了实验的进度。”

“那还是打扰到您了……非常抱歉。”

普罗米修斯依旧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那样低着头。

“不用这么胆怯，难道之前和骑士团交战把你的斗志都磨灭了么？你应该对自己感到骄傲，普罗米修斯。你是我最成功的的实验者之一，所取得的成就甚至比暗黑执行者还要强。”

“您说的是真的么？我真的比他强？明明我之前的任务失败了……我真的不是废物么？”

少年似乎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少许的红晕。

“那当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替我完成呢。”

口罩男子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

“好了，看到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还要接着完成实验，你就继续休息吧，不要因为副作用而再影响了接下来的任务。”

口罩男子关上灯带上房门。灯管残余的光芒消散后，房间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普罗米修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入眠，他依稀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流下，划过脸颊。

即使身体由于副作用变得几乎不能正常行动，甚至差点失去生命，但是那个人却觉得自己比暗黑执行者强。

就在几个月前，自己还在憧憬着暗黑执行者，听说他是异能人中最强大的一个，听说他完成了那个人一个又一个任务，而那时候的自己，却是个一事无成，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但是现在……

这样就足够了……哪怕失去生命，自己也会为那个人效力，让骑士团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个叫楚浩天的看看，普罗米修斯并不是废物！要让他们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黑暗中，他的手紧握成拳。监视心率的仪器，再次发出了急促的声音。

在这个时间没有睡着的，并不只有他们二人。

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房间中，一个青年男子坐在床边，看着紧紧关闭的门，脸色不比普罗米修斯好看多少。

“怎么了，阿修？是手臂的伤又开始疼了么？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一个看起来和青年年龄相仿的女子开口。

“没事，筱筱姐，我的伤不要紧。”

马修摇了摇头，表情却更加严肃。

“我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之前那个人说的话让我很在意，他似乎想对夏汐歌做些什么，我也很担心骑士团的其它同伴们。”

“我也不知道，这个房间看不到外面也没有钟表类的东西，我们的手机也被拿走了……不过按照他们送食物的次数来推算，估计已经有一天左右了吧。”

“可恶……”

马修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向紧紧关着的门，用没有受伤的手臂重重地砸向大门。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材料，厚重的大门不仅我纹丝不动，而且没有发出想象中该有的巨大声音。

幅度过大的动作或多或少牵动了马修受伤的手臂，疼痛让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扭曲。他脸色苍白地扶住自己受伤的手臂，目光仍然落在门上，似乎在想逃脱的办法。

“阿修，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失忆梦魇关心地看着马修，拉住没受伤的手臂，免得他又伤到自己。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的时候一样，明明受伤了，还勉强自己做这做那的。”

“筱筱姐……我真的很担心汐歌和其他的同伴们。如果不提醒他们的话，说不定他们会为了救我们到这里来，这样就会落入那个人的陷阱吧？”

“他们……会来救我们么？”

失忆梦魇回忆着之前和骑士团相遇的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明明和骑士团站在对立面，但是他们却想要帮助自己，特别是那个被称为女王的少女，居然直接伸出手想拉她起来，那对待身为同伴的马修，他们肯定无论多危险也会来救他吧？

“阿修你，真的是遇到了很可靠的同伴呢，之前离开你身边的时候，我还担心你要是交不到朋友怎么办，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筱筱姐……你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呢。”

马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阿修你放心吧，虽然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但是我有预感，他们不会有事的。”

失忆梦魇看向阻碍了二人离开的厚重大门。

“我们现在也只有相信他们了。阿修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你也不想让好不容易重逢的同伴们为你担心吧？”

“我……明白了。”

马修在床上侧身躺下，小心的不压倒受伤的手臂。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手臂传来的疼痛和对同伴们的担心，早已打散了疲惫带来的睡意。

这时耳边传来了轻柔的歌声。

歌词有些模糊，旋律却相当的熟悉。

是小的时候在孤儿院，因为噩梦醒来再也无法入睡的时候，还是小女孩的筱筱用有些稚嫩的童声唱的那首歌。

这么多年过去，失去了记忆的筱筱姐依然记得这首歌么？

听着熟悉的歌，马修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手臂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可惜没过多久，沉睡中的马修和为了照顾他而同样疲惫不已，此时也进入梦乡的失忆梦魇被有些粗暴的开门声吵醒。

“看起来休息得不错，还以为你会因为疼痛睡不着呢。”

口罩男子用目光扫视了一下马修和失忆梦魇，然后丢了一个小瓶子在马修面前。

“这是止疼的药片，我劝你最好还是吃一些，不然一会要做的事情，你大概坚持不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好事情吧。”

“马修！不要相信他！”

“放心吧，筱筱姐，我是不会吃的！谁知道这到底是止痛片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马修有些厌恶地别过头。

“年轻人，‘对于不肯服用药物的病人，是不能让他们继续任性下去的’，我的一个医生挚友是这么说的。所以……幻影，来失忆梦魇的房间。”

几秒种后，幻影的身影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把药给他喂下去。不过要小心他受伤的手臂。”

“明白了。”

幻影接过药，趁着马修还没来得及防备就瞬移到他面前，强行捏开他的嘴，把药塞了下去。

“什……什么？”

马修感觉药片已经滑下喉咙，苦涩的味道还留在嘴里，想吐是肯定吐不出来了。

“可以了幻影。年轻人，你叫马修对吧，你可以放心，这药不会要你的命，而且里面确实加入了止痛的成分，虽然没法治愈你的断臂，但是保证你能活着我还是办得到的。

那么我还有些事情，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待着吧。”

“等等……！”

马修刚要开口，口罩男子已经自顾自地说完离开，还关上了大门。

门的另一侧，口罩男子的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不稳，一个少年立刻出现在他的身边扶住他。

“哦，是幻影啊，多谢了。”

“博士你没事吧？我扶你去休息？”

看着口罩男子布满血丝的眼白，幻影蹙起眉头。

“不，只是通宵了一晚上，虽然之前也没怎么好好睡过吧。现在计划已经开始了，我可没有时间去睡觉。”

他难得摘下口罩，拿出一听能量饮料一饮而尽。浓重的黑眼圈和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修理过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憔悴。

“可是你这样，莉萌她会担心的。”

“莉萌……”

听到这个名字，口罩男子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几秒，然后重新戴上口罩，将能量饮料的空罐扔进垃圾桶。

“莉萌她的记忆恢复了么？”

“还没有……不过即使她的记忆没有恢复，我相信莉萌肯定还是很担心你的……”

“那看来只能实行这个计划了！幻影，你去把编号t2134的实验者和f196的实验者叫来，让他们按照这个指示去做。”

他将一个笔记本交给幻影。

“然后到我的实验室来，我们一起来确认实验的成果吧。”

回到实验室，口罩男子重新坐在电脑前。等待幻影带来实验者的这点时间，难以忍受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怎么用力都睁不开，刚才喝的运动饮料也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岁月不饶人啊……明明只是通宵了一个晚上而已，年轻的时候经常通宵几个晚上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口罩男子自嘲地笑了笑。

意识如同坠入云雾之中，他感觉一个温暖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掌摇了摇。

他警惕地想要将手抽走，那只手却将他握的更紧了。

“爸爸，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少女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问。

“是莉萌啊，你怎么又跑到我的研究室了……明天？明天是几号来着？是你的生日么？”

“哎，就知道爸爸每天都沉浸在研究中，日月颠倒，也不知时间……”

少女叹了一口气，将藏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是一个精致的礼盒。

“嗯？是生日礼物么？原来我的生日到了啊……”

“所以说……爸爸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了，明天是父亲节啊，我确实给爸爸准备了礼物，不过是父亲节礼物。”

“原来是这样。我的小莉萌长大了，总感觉昨天你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就懂得给爸爸庆祝节日了。”

虽然隔着口罩，但是男子的笑意还是透过眉眼显示了出来。

他脱下实验时用的橡胶手套，接过少女手中的盒子，然后小心地拆开。

盒子中装着一大一小两个长方形的盒子。

“礼物居然有两个么？”

“一个是爸爸的，一个是我的。”

少女拿起了小一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女士机械表，浅紫色的表带，白色的表盘，随着少女将表反过来，可以看到后盖处写着lm两个字母。

口罩男子也将大一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和紫色手表很像的男表，不过表带是深蓝色的，而且表盘也大了一圈。

“这个表的后盖也有爸爸的名字缩写。”

少女抓着男子的手，将表翻了过来。

“这两个表难道是情侣款？”

男子将表带在手腕上，大概是怕实验室有腐蚀性液体伤到表，他将衣服的袖子拉下来，将表盖住。

“是父女款啦，爸爸真是大笨蛋。有了这个之后，爸爸在工作的时候就能随时知道工作了多久。虽然带定时功能的电子表可能会更好一点，不过我感觉爸爸还是适合这种机械表。”

少女的脸上带着微笑。

“虽然爸爸做的都是很厉害的实验，研究成果也是为了大家好，但是也要注意休息。”

“好好，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现在回去休息吧~”

“现在不行……我还……有一个实验数据没有录入……好了好了，嗯……别推我，我去就是了。”

口罩男子感觉有人轻轻推着自己的肩膀。

“博士？我是幻影，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那两个人分别去了不同的房间。”

“嗯？我睡着了么？”

口罩男子猛地睁开眼睛，他下意识地拉开袖子，看向手腕上的表，但是表盘已经粉碎，无法看清上面的数字，甚至不知道里面的指针是否在转动着。

“莉萌……”

想起梦的内容，他的瞳孔中出现了复杂的光芒。

“博士你找莉萌有事么？她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中……”

“她的事情一会再说，先看看这次实验的结果吧。这应该是第二十四次实验了吧？范围已经扩大到50000平方米，如果这次能够成功的的话，就是这个项目的最后一次测试了。”

口罩男子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博士？这种高强度的连续作业最忌讳的就是过度劳累，调整好状态才能更好的进行工作啊？”

“不，继续实验，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口罩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电脑，此时的屏幕已经在他的操作下分为了两块，看起来似乎是两个独立的房间。

“f196，你可以开始了。”

口罩男子对着麦克风开口。

其中一个窗口的男孩子点了点头，紧接着，他从房间中的柜子里拿起一支笔，拔掉了笔帽。

“t2134，f196已经准备完毕，那个物品是拔掉了笔帽的黑色中性笔。”

口罩男子对着键盘输入了什么指令之后，再次对着麦克风开口。

另外一个房间中的少年也点了点头，然后也打开了房间中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充满药物的注射器，熟练地将里面的药物推进自己的手臂之中，然后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就像是魔术一般，两个男孩都从他们所在的房间消失了，片刻之后，他们重新出现，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两个男孩子所在的位置交换了！

“幻影，成功了！有了这个药，我的计划肯定会很顺利的！”

口罩男子露出罕见的，有些欣喜的表情。

“博士，我不是很明白，你给t2134的药物，看起来似乎和我的差不多，也是将自己的身体移动到远处，这个我也可以做到的，而且距离比他还远。”

“重点不是t2134将自己的身体移动，而在于他和f196互换了位置。而且那个任务……你和t2134都没有办法做到，只有那个少女才能完成……”

“任务内容和之前做的这些实验有关？我真的不能为你做什么么？”

幻影一头雾水，忘记之前口罩男子的规定，不小心问出了声。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幻影。”

口罩男子却没有生气，不过也没有对幻影详细解释。

“接下来我要去找那个人，叫马修是吧。幻影你去看看普罗米修斯的情况，告诉他如果身体可以，我会交给他任务，然后是莉萌……告诉莉萌我过一会有事情和她说。”

“我明白了，博士。”

幻影点了点头，之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