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官复原职

1、三个女人

从驻京办回到东州后,因“肖贾大案”的牵连,丁能通被双规了一段时间,说清问题后,组织上派他到省委党校学习,在党校学习结业后,便负闲在家,组织上迟迟没有给丁能通下结论。

正值两会,由于刚刚发生了肖鸿林、贾朝轩腐败大案,所以这次换届倍受瞩目。其实,结果也都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市委老书记王元章调任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市委副书记洪文山顺理成章地接替了王元章,成为新任东州市市委书记。

让洪文山主政东州市新一届领导班子,省委书记林白和省长赵长征起初意见并不统一,赵长征认为,洪文山一直主抓纪律检查工作,根本不懂经济,东州市是清江省经济腾飞的发动机,应该派一位既讲政治又懂经济的市委书记;林白则不敢苟同,他觉得肖鸿林、贾朝轩之所以腐败掉了,就是因为市委一班人重经济轻政治,一味追求GDP,为了追求GDP,不惜违规违纪违法,终于酿成了一场重大政治灾难。

省委常委会经过再三讨论,报中组部同意,还是林白的意见占了上风,洪文山终于走马上任,但是林白不是没有考虑赵长征的意见,他为东州物色了一位经济专家型的市长。这就是此次东州市两会报出的最大冷门。

起初一直传言东州市新任市长有可能是省委副书记刘光大或者是常务副省长梅红军,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就任清江省副省长不到一年的原清江大学副校长,经济学博士夏闻天夺了个头彩,刚刚年过四十四岁生日就走马上任,以高票当选了拥有八百万人口的清江省省会古城东州市市长。

这让东州官场上那些摸爬滚打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宿将老兵们产生了许多质疑,东州可是拥有八百万人口的省会工业大市,清江省乃至北方地区经济腾飞的发动机,这么年轻的市长会不会只是个纸上谈兵的马谡,就连新任市委书记洪文山也捏着一把汗。

新任市长夏闻天并没引起丁能通的兴趣,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心灰意冷的丁能通心里清楚自己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组织上给个处分是躲不过去了,就是不知道会给个什么样的处分,以丁能通的性格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但是“肖贾大案”过后,自己似乎失去了政治根基,过去肖鸿林当东州市市长时,自己因为曾经给他当过秘书,人人高看一眼,再加上,自己任驻京办主任这几年,左右逢源,苦心经营,有了很好的人脉,可是肖鸿林一倒台,自己这么一受牵连,好像一夜之间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都没了。奶奶的,都说世态炎凉,丁能通现在才深有体会。

更令丁能通万万没有想到是,与自己资历相当的林大可和何振东双双当选东州市副市长,这难免让他心里酸溜溜的。自己现在不敢奢望有林大可、何振东那样的前程了,但是对重返驻京办主任的岗位还没死心。

为了自己的前途,丁能通曾几次下决心去找林大可,让他出面替自己说几句话,可是又碍于脸面,不愿意出头,找市委书记洪文山就更没有勇气了,因为洪文山是纪委书记出身,又配合中纪委、省纪委主抓了“肖贾大案”,丁能通一想到洪文山心里就发紧。

异常苦闷的丁能通非常思念远在加拿大的妻子和儿子,内心的孤独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母,透明得让他什么也看不见,可它那无数带刺的触角却无时无刻不在向他挥舞。此时,他有些后悔让衣雪和儿子移民去了加拿大,以至于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时值冬末,春寒料峭的东州古城一片肃杀,窗外黑漆漆的,抽冷子响了几声春雷,雨丝均匀得像用箩筛过的细沙,蟋蟋簌簌地雾一样地糊在玻璃上。

丁能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握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左手的香烟即将燃尽,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丁能通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心却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丁能通吓了一跳,长长的烟灰抖落在睡裤上,把纯棉睡裤烧了一个洞,他赶紧扑落掉烟灰,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内,接听电话。

听到甜滋滋的一声“通哥”,丁能通像从头到脚激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了,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让自己即将背上处分的原皇县驻京办主任,也是他从北京回来后一直想见上一面的情人罗小梅。

“通哥,别闷着了,我请你喝酒!”罗小梅温柔地说。

“什么由头,请我喝酒?”

丁能通对罗小梅的突然出现有几分欣喜,但是口气上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通哥,去了一趟北京恭王府还没想明白,恭王府里不仅有福字碑,还有独乐峰,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是你发挥才能的舞台,小妹有好事相告!”

丁能通苦笑了笑放下电话,他已经不企盼有什么好事了,对他来说最大的好事就是组织上对自己的问题赶紧有个结论,哪怕是开除公职也比这么不清不白地耗着强。

丁能通穿上衣服,又照着镜子梳了梳头,镜子里的面孔一脸的惆怅,两鬓落腮胡子茬泛着青黑,显得脸色憔悴,这还是那个风流倜傥,左右逢源,诡谲圆滑的丁能通吗?他想刮刮胡子,又摇了摇头,随手从茶几上拿了盒中华烟揣在口袋里,匆匆忙忙下了楼。

凉丝丝的风裹着雨丝,针扎一般打在脸上,丁能通精神一振,他一头钻进罗小梅的红色奔驰,车内不仅暖融融的,还飘荡着缕缕馨香。

罗小梅妩媚地看着他没说话,丁能通却冷冷地说了一句,“小梅,一年多不见,鸟枪换炮了?”

丁能通的意思很明白,罗小梅一直开着红色本田车,怎么一年多不见,就换成了奔驰了?看来花卉餐厅经营有方,罗小梅显然已经发财了。

丁能通之所以口气冷是因为他一直生罗小梅的气,这个自己一直深爱着的女人在自己被双规放出来后,就一直拒绝见他,就连“肖贾大案”后,丁能通停职反省就没见过罗小梅的影子。丁能通心里清楚,罗小梅突然要见自己,决不是仅仅请自己喝酒这么简单。

罗小梅似乎看透了丁能通心思,莞尔一笑说:“通哥,还生我的气呢?我知道你挑我理了,没及时来看你,是不想给别人以口实,而且我坚信你不会有大事,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通哥,你爱财,但是不贪财,是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人,这次你受‘肖贾大案’牵连,我不想因为我爱你,被你的对立面或肖鸿林、贾朝轩的对立面所利用,对你落井下石,其实,在这场大案中,你经受了考验,基本把握住了自己。”

罗小梅的话坦诚实在,让丁能通孤寂的内心涌进一丝暖流,他情绪好了许多,温声地问:“想请我吃什么?我一天到晚竟吃方便面了!”

罗小梅把车发动着,缓缓踩动油门,微笑着说:“给你补一补,去秦都鱼翅庄吧。”

一提秦都鱼翅庄,丁能通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罗小梅很快察觉到,娇柔地问:“通哥,怎么?不想去秦都?”

丁能通疑惑地问:“小梅,陈富忠被抓以后,秦都鱼翅庄一直停业,怎么又开业了呢?”

罗小梅娇嗔地说:“你呀,一直在家闷着,都快闷傻了,秦都鱼翅庄早换主人了,现在不仅开业了,而且生意比以前还火。”

丁能通更加疑惑了,他好奇地问:“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接黑老大陈富忠的生意?”

罗小梅卖关子地说:“通哥,陈富忠无亲无故,敢接手他生意的还能是谁?是个美女呗!”

“不会是林娟娟吧!”

丁能通话一出口便圆睁二目地望着罗小梅。

罗小梅笑盈盈地说:“通哥,陈富忠被抓,还是你报的案,林娟娟因为这事流了产,如今袁锡藩被抓,林娟娟不愿意守着囚犯过一辈子,两个人离了婚,陈富忠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又没有什么亲人,便把北都集团所有企业都转给了林娟娟,林娟娟现在不仅拥有秦都鱼翅庄,还拥有与香港黄河集团共同开发的五星级酒店北都大饭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这个小女人简直是一夜暴富。”

袁锡藩这位昔日东州市的副市长是和肖鸿林、贾朝轩一起栽倒的,当时黑老大陈富忠为了掌控袁锡藩,竟然把自己的情人林娟娟安插在副市长家当保姆,结果鸡飞蛋打。陈富忠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一千五百万,但是办案的原则是对人不对公司,毕竟企业养活着两三千员工。

“那北都大厦呢?”

“北都大厦被罚没给银行抵债了。”

丁能通听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富忠和袁锡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保姆的命运会如此传奇,简直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丁能通点了一支香烟,静静地吸着,情不自禁地端详着罗小梅,很长时间没有与眼前的女人有肌肤之亲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缠绵!

罗小梅从来都不是那种娇艳的美人,但楚楚风韵,眼波生动,一颦一笑,顾盼生姿,这是一个既有魅力又有主见的女人,尽管组织上对丁能通的生活作风问题给予了严厉的批评,但是丁能通仍然放不下眼前这个让他无数次魂牵梦绕的美丽女人。

罗小梅把车开到秦都鱼翅庄门前,丁能通心里有些打鼓,不知为什么,自从“肖贾大案”后,丁能通特别不愿意遇见熟人,也许是因为组织上一直没给定论,虚荣心在作怪吧,丁能通总觉得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秦都鱼翅庄门前停满了豪华轿车,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仿佛在炫耀着生意的红火,丁能通心想,哪台车到这儿不得扔个三千五千的,生意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就跟抢银行差不多了。

丁能通怕遇上熟人,他知道在这里太容易遇上熟人了,他不顾罗小梅跟着,一个人低着头径直钻进了包房。

一进包房,罗小梅就娇嗔道:“通哥,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干嘛像做贼似的?”

丁能通不好意思地说:“小梅,别忘了组织上还没给我定论,我不愿意让一些势力小人看我的笑话。”

罗小梅一边用手巾帕擦手一边说:“通哥,我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前程。”

罗小梅说完,妩媚地看了丁能通一眼,拿起菜谱吩咐服务小姐上一份鱼翅,又点了一份参杞牛鞭炖罗卜。

丁能通开玩笑地说:“小梅,我可很长时间没开枪了,你这么补我,小心我走了火。”

罗小梅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丁能通的眼睛,“通哥,别忘了我是你的专职靶场,就怕你的子弹不上膛。”

罗小梅话一出口,丁能通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很显然埋在心底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为了这个女人前程都快丢了,还不长记性!”

丁能通平息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地问:“小梅,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消息?”

罗小梅点完菜,莞尔一笑,“通哥,不着急,咱们边吃边聊。”

很快菜就上齐了,罗小梅端起斟满红酒的酒杯深情地说:“通哥,人生的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我坚信你不是一蹶不振的人,来,干一杯!”

望着罗小梅昂起洁白的脖颈满饮了一杯红酒,丁能通突然对眼前的女人油然而生莫名的崇拜,他忽然意识到罗小梅的美不是她的面容,不是她的身段,而是她的气质,她的情调,她的品位,伴随着下肚的红酒,丁能通的心忽然涌上一股微甜微酸的感觉,有一种充满伤感的快慰。

“小梅,说实话,我真留恋我们在北京的日子,也许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丁能通无限感慨地说。

“通哥,人生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是辞职吧,我们一起干一番事业,一定会让官场的人刮目相看的!”

罗小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迫不及待地望着丁能通,希望在第一时间得到他的呼应。可是丁能通半晌没说话,他慢悠悠地拿出一支软包中华烟,用舌头舔了舔,然后拿起打火机点上火,运足丹田气吸了一口。

烟慢慢地从鼻孔里冒出来,直到冒尽,丁能通才缓缓地问道:“小梅,我一上你的奔驰六百就知道你发财了,只是不知道什么营生发的这么快,不可能是花卉餐厅吧?”

罗小梅松了一口气道:“通哥,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实话告诉你,我又回皇县了,和几个有实力的老板一起贷款买下了皇县最好的钼矿,我现在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不过我想请你给我做总经理,通哥,我们一起做吧!”

“皇县最好的钼矿不是香港黄河集团投资开发的吗?那是你当皇县驻京办主任时招商引资的最大政绩,还是我牵线搭桥陪水敬洪考察的呢。”

正是这次考察,罗小梅和丁能通在温泉山坠入情网,想起那个柔情似水的夜晚,罗小梅脸颊闪过一丝绯红,她扑哧一笑说:“通哥,你还真在家呆傻了,‘肖贾大案’发生时,与肖鸿林、贾朝轩有关系的外商怕受牵连,纷纷撤资,香港黄河集团与肖鸿林、贾朝轩的关系就更近了,是带头撤资的,当时水敬洪找到张铁男希望县里帮着找买家,张铁男就找到了我,这么好的生意我当然接了,就找了几家有实力的老板合股买了下来。怎么样,通哥,一起做吧!”

包房内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墙上挂着法国人物大师安格尔的名画《泉》,一位举罐倒水的裸体少女身体略呈S型,婀娜多姿,双目透出清纯,虽然身体袒露,却让人觉得她如清泉般圣洁。

丁能通凝视着这幅恬静、抒情和纯美的名画,耳畔仿佛听到了瓦罐倒出的水声,清洁剔透的泉水滋润着少女洁白如玉的身躯,也搅乱了丁能通如麻的心绪。

丁能通不忍心离开自己奋斗多年的官场,一旦离开就意味着自己前三十五六年的奋斗付诸东流了,一切得从零开始。

罗小梅是一位可以为心灰意冷的男人鼓足勇气,同时又能把志存高远的男人惯坏了的女人,丁能通即使一败涂地,也不可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打工,这不是他的性格,他的自尊心容不得他逃离官场,他不甘心,人就这么一辈子,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哪里容得下他回头。

不过有一点丁能通是坚信的,组织没有轻易给他下结论,这说明对他的问题很慎重,慎重就好,也许组织上综合考虑自己在“肖贾大案”中的表现,放自己一马也未可知。总之,罗小梅有罗小梅的路,自己有自己的路,这似乎与爱情无关,尽管罗小梅今天的举动至少一半出自爱情,可是丁能通是喜欢感化坏女人的男人,并不喜欢被好女人感动,更不喜欢被占了上风的女人所左右。

“小梅,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丁能通婉言谢绝道。

刚说到关键处,忽然有人敲门,还未等罗小梅起身开门,两个女人春风扑面般咯咯笑着端着酒杯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女人身上释放着炫目的光芒,丁能通看见心头一振,胸口空空地晃悠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走在后面的女人皮肤如凝脂般乳白,深陷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以及棱角分明的嘴唇,简直是秀色可餐。

后面的女人一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流动着微甜的湿润,丁能通暗自感叹,这是个注定不能过常人生活的女人。颇有小仲马笔下《茶花女》里的女主人公玛格丽特的风韵。

走在前面的女人丁能通认识,是东州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苏红袖,丁能通一向把这朵交际花比作曹禺笔下《日出》里的陈白露,后面的女人不认识,经苏红袖介绍才知道,原来是秦都鱼翅庄的现任老板林娟娟。

“通哥,听说你去加拿大看衣雪了,衣雪好吗?什么时候把小妹也移民到加拿大去,我做梦都想去加拿大生活!”苏红袖半是关心半是娇嗔地说。

丁能通太了解这个交际花了,自从贾朝轩被捕以后,她就矢口否定与贾朝轩的情人关系,逢人便解释她和贾朝轩没有任何关系,看上谁也不会看上贾朝轩的,大有欲盖弥彰之嫌。

丁能通也能够理解,苏红袖是专门寄生在有权有势的男人身上的吸血虫,吸干一个会换一个再吸,丁能通不知道苏红袖离开贾朝轩后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新目标,但是丁能通坚信苏红袖一定选好了对象。

丁能通知道苏红袖对自己半嗔半媚不过是逢场作戏,便半真半假地问道:“红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吃饭?”

林娟娟妩媚地笑了笑插嘴道:“丁主任,秦都鱼翅庄的服务员都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就是东州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来秦都吃过饭,就会记住,再来就会通知老板,我请红袖姐吃饭,服务员说,丁主任来了,我和红袖赶紧过来敬酒,丁主任,我还没机会谢你呢,陈富忠到我家挟持我时,要不是你及时报案,后果不堪设想,我是特意来敬您酒的!”

林娟娟的话让丁能通暗自感叹,当时陈富忠被公安部通缉,走投无路,逃到了袁锡藩家中,当时袁锡藩陪肖鸿林正在国外招商,林娟娟怀着身孕,丁能通去肖鸿林家时,见林娟娟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上了楼,丁能通一下子认出了陈富忠,知道林娟娟的处境很危险,便向市刑警支队支队长石存山报了案,林娟娟虽无大碍,却流了产。

林娟娟说得诚恳,罗小梅听得却不以为然,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会卖乖,如果没有陈富忠,哪会有你的今天!

罗小梅冷笑着揶揄道:“林小姐,你不也是因祸得福嘛!”

苏红袖走进包房的一刹那,就被罗小梅的气度和姿色给震住了,她心里酸溜溜地不是个滋味,因为苏红袖也暗恋过丁能通,正因为这一点才和衣雪成了最好的朋友。

苏红袖望着罗小梅触目惊心的美丽,醋劲十足地说:“通哥,还不把你的红颜知己给我们介绍介绍!”

丁能通马上意识到冷落了罗小梅,便得意地介绍道:“这位是原皇县驻京办主任罗小梅,现在是花博园花卉餐厅的老板。”

“罗小姐,久闻大名,听过不少你和能通的故事,我和能通的夫人衣雪是好朋友,衣雪可是个醋罐子。”

苏红袖的语气傲慢,话里有话,林娟娟赶紧打圆场地说:“红袖姐,小梅姐可是位巾帼英雄,听我的合资方香港黄河集团的总经理水敬洪说,小梅姐目前是皇县钼矿最大的老板。”

林娟娟的话让丁能通心里微微一震,他心想,林娟娟称香港黄河集团为自己的合资方,一定是指北都大饭店了,如果香港黄河集团因“肖贾大案”而撤资,为什么只转手了钼矿,不转手北都大饭店呢?丁能通觉得很蹊跷,但他此时是泥菩萨,根本无心弄清其中的原由。

丁能通清楚,香港黄河集团总经理水敬洪和苏红袖很熟的,水敬洪曾经多次陪贾朝轩登临香港赌船,苏红袖也陪着去过几次。

苏红袖是个玲珑剔透的女人,她从林娟娟的口气中听出了罗小梅的分量,马上收起傲慢的口气面带微笑地说:“既然大家都是圈里人,小梅,这是我的名片,企业需要宣传时,别忘了找我,我愿意效犬马之力!”

罗小梅是极精明的女人,她知道苏红袖将来一定有用,便客客气气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下子认识了两个好姐妹,能通,我们大家干一杯!”

众人在罗小梅的提议下,都一饮而尽。

林娟娟干了杯中酒后说:“丁大哥,小梅姐,你们慢用,希望你们常来,改天我请客,市社保局房局长在隔壁呢,我和红袖去敬杯酒。”

林娟娟说完莞尔一笑,与苏红袖一起转身推门出去,丁能通望着两个倩影风摆荷塘般离去,心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要把自己掀起,一种刻骨铭心的嫉妒油然而起。

所谓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局长房成高,是市委书记洪文山就任省纪委副书记时的秘书,在省里时还只是正处级秘书,随洪文山到东州后,没几天,就升任市委办公厅副主任,洪文山刚刚升任市委书记两个月,房成高便走马上任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局长,想一想自己眼下的处境,丁能通大有此一时,彼一时的慨叹。

罗小梅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情,给他斟了一杯红酒宽慰道:“通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太好受,辞职的事,我不逼你,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我,其实人生在世有没有分量靠的是实力,真正的实力是靠事业带来的,而不是职业,职业是永远给别人做嫁衣,官当的再大也是职业,除非你能成为领袖,事业上取得的成绩才是自己的,事业是一生的追求,永远不会退休的。”

丁能通对罗小梅的话很是震动,他没想到罗小梅不仅有主见,而且有思想。在苦闷的日子里,丁能通对人生做过一些思考,他觉得选择一个朋友就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其实,官场上也是如此,选择了一个上司也就选择了一种前程。遗憾的是官场上的人都懂得与他人斗,而忽视了斗自己,丁能通觉得如果再让自己回到市驻京办,他一定会尝试与他人斗不如与自己的能力斗,没想到罗小梅关于事业与职业的观点又触及了丁能通内心的神经,他想,如果有机会再回驻京办,一定要证明给罗小梅看,其实官场也可以当事业来做。

离开秦都鱼翅庄时,罗小梅还要请丁能通去夜总会坐一坐,被丁能通拒绝了,其实,罗小梅很想到五星级酒店开房间与丁能通独处一晚,但她看出来丁能通心绪不佳,也没勉强。

罗小梅坚信丁能通无论同意不同意辞职,他都离不开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不是自私的,她是唯一不与心爱的男人斗心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向爱她的男人敞开心扉,爱她的男人即使死也要死在她的心里的。

丁能通没让罗小梅送,蒙蒙细雨刚停,空气清新得很,很长时间没有独自散步了,他想一个人走走,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必要主动找市纪委或市委组织部领导谈谈。

2、伯乐

丁能通一觉睡到上午十点钟,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顿时精神起来。

“丁主任,我是夏市长的秘书龙小波,夏市长请你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龙小波在给夏闻天当秘书前,是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一处的副处长,丁能通给肖鸿林当秘书时,龙小波是综合一处主任科员,所以两个人很熟。

“小波,能不能透露一下夏市长找我谈什么?”

丁能通非常纳闷,为什么夏闻天市长会突然找自己,代表组织上找我的应该是市纪委书记或市委组织部部长,对于自己所犯的错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市长代表组织找自己谈话,他百思不得其解。

“对不起,丁主任,夏市长找你谈什么,我不太清楚,总之,让你马上来一趟。”

丁能通放下电话苦笑了笑,心想,自己就是市长秘书出身,保密是最基本的职责,他索性什么也不想,赶紧起床洗漱,什么东西也没吃,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丁能通走出楼道,望了一眼天空,几朵白云散在空中,很像蓝色的海面上泛着洁白的帆,顷刻间,丁能通便觉得世事真是如同这天际间的白云,去来无迹,卷舒不定,也不知此时的肖鸿林、贾朝轩、袁锡藩这些昔日东州巨头,如今在监狱内是个什么境遇,想必案子也快判了,还有钱学礼这昔日的死对头,听说可能判死刑或死缓,真可谓命悬一线啊!

丁能通下了出租车,惴惴不安地走进市政府大门,自己从未与夏闻天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工业大市的市长,能否驾驭起东州这艘搁浅的大船。肖鸿林、贾朝轩等人腐败掉了,留给新一届领导班子的是一支人心涣散的干部队伍,老百姓更是议论纷纷,累数祸患,“肖贾”等人败坏了干部队伍,给东州市乃至清江省的经济建设带来巨大的损失,严重损害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崇高威信,应该说,夏闻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丁能通走进龙小波办公室时,龙小波正在整理文件,他见丁能通走进来,很热情地与丁能通握手。

“丁主任,你先等一会儿,夏市长与林市长正在谈话。”

丁能通坐在沙发上,龙小波在饮水机上给丁能通倒了一杯水。自从“肖贾大案”案发后,丁能通就没见过林大可,想不到林大可升得这么快,竟然取代了贾朝轩,成了东州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真是世事难料啊!

“小波,这几个月我消息闭塞,你知道郑卫国、顾怀远的去向吗?”

丁能通只知道,郑卫国和顾怀远是随着肖鸿林、贾朝轩一起被双规的,后来听说郑卫国有立功表现,顾怀远没有发现什么违纪的事情,两个人都解除了双规,但是丁能通心里清楚,在政治上是最怕跟错人的,一旦跟错了人,你的政治前程就算终止了。丁能通觉得郑卫国、顾怀远即使不开除公职,在官场上也没有什么干头了,何况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会寻找东山再起的路。

“郑卫国有重大立功表现,免于起诉,开除了党籍和公职,听说被林氏集团高薪聘请为总经理了。”龙小波递给丁能通一支烟,又给他点上了火说。

“林氏集团?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丁能通蹙着眉头问道。

“林氏集团也是最近半年才崛起的,老板是袁锡藩离了婚的小老婆林娟娟。”

丁能通这才恍然大悟,“小波,顾怀远去哪里了?”

“市政府办公厅给他留了个综合二处处长的位置。”

“那不是为林市长服务嘛!”

“正是,可这小子不干,非要辞职,听说闷在家里写小说呢。”

“看来顾怀远是看破了官场了,想通过著书立说成名成家呀!”丁能通感叹地说。

“写书是个苦差事,这小子能耐得住寂寞吗?”龙小波不解地问。

“小波,你不了解顾怀远,怀远可是个颇有心劲儿的人,以他的阅历、才学和文笔,只要能耐得住寂寞,准能成事。”

两个人正说着话,里屋夏闻天办公室传出林大可爽朗的笑声,接着门开了,林大可和夏闻天一起走了出来,看样子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市长和常务副市长是一对矛盾体,历届关系都很微妙,起初配合都很默契,时间长了,矛盾就逐渐暴露出来。市长会觉得常务副市长揽权,摆不正位置,有野心;常务副市长会觉得一把手心胸小,没水平,生性多疑,早就该让位了。于是关系愈加微妙,从外松内紧到公开叫劲,最后是二虎相争,两败俱伤。

丁能通是看着肖鸿林和贾朝轩由暗斗到明争,最后双双腐败倒台的,如今的夏闻天与林大可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也越来越微妙起来呢?

林大可先看见了丁能通,他还像以前一样爽朗地喊了一声:“哟,能通,你怎么在这儿?”

丁能通从沙发上赶紧起身,腼腆地笑了笑说:“夏市长找我。”

“哟,你就是丁能通同志?”

夏闻天一边打招呼一边主动与丁能通握了握手,就在握手的一刹那,丁能通感觉到夏闻天约他来是善意的,说不定是一次机会,因为他从夏闻天温和的口气中体味到了一种领导式的关怀。

丁能通借着握手的时机,着实打量了夏闻天几眼,夏闻天细高个,白白净净的,梳着整齐的分头,一幅金丝边眼镜,鼻直口阔,浓眉下眼镜后有一双典型的知识分子式的目光,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十分干练博学。

“夏市长,看来你们还不太熟悉,丁能通可是咱们东州市政府的特殊人才,他在北京城活动活动,咱们许多事情都能省不少心啊!”

林大可的夸奖让丁能通又看见了一丝曙光。

“是呀,这次请丁能通同志来,就是要谈谈驻京办的工作。”

夏闻天的话让丁能通眼前一亮,心想,听夏市长的口气像是要代表组织找自己谈话,只是丁能通想不明白,为什么市长亲自找自己谈话,而不是组织部门或纪检部门。规格再高一点也应该是主管市委副书记。当然仅仅是谈工作,自己可以直接向市长汇报,但按市长分工主管驻京办的应该是常务副市长,汇报工作,也应该先向林大可汇报。

丁能通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两位领导。

“好,夏市长,你们谈吧,能通,和夏市长谈完,到我办公室坐一坐,我有话对你说。”

林大可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夏闻天非常热情地将丁能通让进自己的办公室,龙小波也跟了进来,重新给丁能通沏了茶,又给夏闻天的不锈钢杯子蓄满了水。然后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能通同志,”夏闻天将自己的烟递给丁能通一支,丁能通赶紧掏出打火机给夏闻天点上火,自己也点了一支静静地吸了一口。

“这次找你来是想好好和你谈谈,昨天市委开了常委会,在我的提议下,专门讨论了你的问题,本来应该组织部或纪委的领导找你谈,但我也是市委副书记,我在常委会上就大包大揽越俎代庖了。”

说到这儿,夏闻天拿起不锈钢杯子呷了一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应该说组织上对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出来的组织性、原则性是满意的,特别是在‘肖贾大案’中积极配合组织,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当然有些同志认为你没能抵挡住色情关,又有严重违纪行为,我的意见是人无完人,看一个人要看主流,应该说在复杂的反腐败斗争中,你丁能通还是基本经受住了考验,我相信经过这场反腐败斗争的洗礼,你在今后的工作中头脑会时刻保持清醒,会更加成熟,更加能经受住金钱关、权力关和美色关的考验。我认为像你这种经过反腐败斗争考验的人,组织上应该启用,不应该抛弃!常委会上,大家基本同意了我的观点,不过处分还是要处分的,一方面是为了让你记住这个教训,另一方面也警醒其他人记住党纪是个高压线,碰不得。”

“夏市长,无论给我什么处分,我都能接受,我感激组织没有抛弃我!”

丁能通心想,无论给我什么处分,总算有结论了,这比每天为自己前程猜闷要好。

“组织上决定,免去你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职务,给你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你有什么意见吗?”夏闻天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问。

“我没意见,接受组织的处分。”

谜底揭开了,气氛缓和了许多。

“关于你的工作安排,我的意见是你仍然回驻京办工作,文山同志也是这个意见,他在常委会上说,‘还是让丁能通回驻京办吧,只有丁能通这小子能弄明白紫禁城,再者说,北京花园还留一屁股屎,他不擦谁替他擦?’洪书记的话糙了点,但是有道理。我了解过,你在驻京办的工作还是很出色的,但是,应该承认驻京办之所以兴盛是由于中央各部委资源配置权力太大,财政转移支付程序欠透明等制度支持的,这涉及中央与地方关系的重新审视,当然这也造成了驻京办语义含混,活动暧昧,身影灰蒙的特征,我的意见是,你这次重新上任后,好好搞搞调研,看看驻京办到底应该怎样整改更能发挥积极作用,我倾向于撤掉东州市所有县区的办事处,把职能全部转化给市驻京办,东州市政府辖区内在北京要强化市驻京办功能,将来各县区在北京办事,遇到困难,都要找市驻京办,市驻京办的担子会越来越重,我希望你到北京后抓紧调研,争取尽快拿出整改方案。”

夏闻天的话不仅中肯,而且语重心长,丁能通着实松了口气,而且暗自庆幸,他原来担心组织上会开除自己的党籍,留党察看一年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看来夏闻天很欣赏自己没在“肖贾大案”中陷得很深,夏市长是个很明眼的人,他觉得只有经过风浪考验的人才不至于陷入旋涡,夏闻天无疑是自己的伯乐,知音!

丁能通感动了,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在人生最坎坷的当口,遇上了一位好领导,丁能通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夏市长脸上争彩!

夏闻天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着又递给丁能通一支烟,丁能通本来想表几句决心,但是由于激动,思绪很乱。

丁能通猛吸几口烟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说:“夏市长,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不过,整改驻京办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驻京办的职能是由现存政府体制造成的,中央各部委办局总喜欢管一些该交给市场的东西,政府管的越多,‘跑部钱进’就越厉害,权威是在神秘的氛围下产生的,信息上下不通,典型的表现就是决策暗箱操作,以及更高层对行政公共信息的垄断,这是驻京办诞生的背景,眼下由于中央和地方的事权、财权划分不清,还不能彻底打破财政转移支付不透明、不规范的状态,这是驻京办的职能得不到根本转变的原因,即使撤掉了,还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再建立起来。夏市长,方案我可以拿,但是大背景大环境不变,举东州一市之力,整改驻京办,有可能在与其它城市的竞争中吃亏,这一点您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呀!”

应该说丁能通的态度是诚恳的,他不愿意长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市长一上任就碰钉子,更珍惜这位有魄力的年轻市长敢于启用自己这个犯过错误的干部,这是需要极大政治勇气的。

夏闻天不是没有考虑这些问题,或者说正是由于他对丁能通提出的问题有过深思熟虑,他才下决心要整改东州市政府辖区的驻京办,因为他整改的目的不是要削弱驻京办的职能,恰恰是要加强,准备撤掉各县区的驻京办,目的也是集中主要人力物力财力强化市驻京办的职能,因为中国的市场经济,必定是有中国特色的,这个特色决定了各级政府谁财大气粗,谁就更容易打通关节,争取到国家资金和项目支持。

夏闻天上任不久,便通过调研了解到,中央转移政府支付有一半以上没有纳入地方财政预算,完全脱离了人大的监督,有的甚至脱离了政府的监督,转移支付在脱离监督之后,就难免走向权力寻租之路,权力拥有者的自由载量越大,权力寻租空间就越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各部委资源分配与项目审批的标准和程序不够公开和透明,驻京办就撤不掉,与其撤不掉,不如加强,使之成为在北京服务地方政府和百姓的桥头堡,夏闻天想撤掉县区的驻京办就是要让这个桥头堡更坚固,发挥更大的作用。

“能通同志,你的担心我都考虑过,改革就需要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你的任务就是把石头摸清。”

夏闻天正说着,龙小波推门进来了,“夏市长,赵长征省长的秘书来电话,下午一点半请您到赵省长办公室去一趟。”

“他有没有透露赵省长找我有什么事?”

“好象是谈东州地铁的事。”

“能通同志,你看东州地铁工程迟迟批不下来,你们驻京办要多发挥作用啊!”

丁能通见夏闻天很忙,连忙起身告辞,“夏市长,那我就先走了。”

“也好,我看你抓紧时间上任,有什么困难随时沟通。”

丁能通走出夏闻天的办公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径直走到电梯旁,忽然想起林大可让自己去他办公室坐坐,林大可是市驻京办的主管市长,险些忘了,丁能通摇摇头,转身去了林大可的办公室。

丁能通走进林大可的办公室时,林大可正在摆弄十几串念珠,见丁能通走进来热情地给他沏茶。

“能通,跟夏市长谈的怎么样?”林大可关切地问。

“挺好的,林市长,驻京办归你领导了,你可得多关照老弟呀!”丁能通在林大可的办公室明显没有在夏闻天的办公室那么紧张。

“放心吧,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通,我听小梅说,你和北京法源寺的智善师傅熟的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啊!”林大可诚恳地说。

“林市长,你太客气了,我和智善确实有交情,只是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丁能通望着林大可办公桌上的念珠纳闷地问,心想,莫非你林大可抛开共产主义改信佛教了?

“自从我父亲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以后,我母亲就哭瞎了眼睛,她老人家守了一辈子寡,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弟弟拉扯成人,一辈子靠心中有佛撑过来的,老人家笃信佛教,就喜欢佛家的念珠,我出差无论走到哪儿,都给她带念珠,但是都没有开过光,老人家希望我找一位大德高僧给开光,既然你和智善师傅有交情,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丁能通对林大可的信任很感激,“林市长,这件事好办,我回北京后就去法源寺,一定让老人家如愿!”

“好,能通,老人家七十多岁了,我也就是为了哄母亲高兴,进一份孝心!”

3、下马威

没有人会相信丁能通能重新回到东州市驻京办,这件事在驻京办领域一片哗然,有人说,丁能通使了大钱,不仅花钱免了灾,而且花钱买了官;也有人说,丁能通卖主求荣立了功;还有人说,东州市委市政府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有魄力,有胆量,敢于启用大贪官肖鸿林的心腹,这是以德才取人,即使犯了错误,也不一棒子打死,跟着这样的领导班子干事,心里塌实。

重新起用丁能通的消息传到东州市驻京办,打击最大的就是黄梦然。自从丁能通被双规后,黄梦然就一直主持驻京办的工作。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黄梦然虽然是丁能通一手提拔的,但是他骨子里并不十分感激,因为他一直认为按自己的努力应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丁能通出事后,黄梦然心中窃喜了许久,他认为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所以就在他主持驻京办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为了将丁能通安排的人都替换掉,搞了一次所谓的竞争上岗,除了接待处处长白丽娜他没敢换以外,财务处、信息处、联络处等部门的处长全部在所谓的竞争上岗中落选了,新上任的处长都是平时与黄梦然关系不错的人,黄梦然的做法搞得驻京办内部怨声载道,他采取高压措施,不服从组织安排就请走人,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白丽娜对黄梦然的做法看不过去,到黄梦然办公室理论了几次,黄梦然威胁白丽娜接待处处长有的是人想干,白丽娜也只好作罢。

自从肖鸿林倒台以后,白丽娜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虽然没有什么大事牵连自己,但是仅仅因为自己是肖鸿林的情人,市纪检部门不止一次的找过白丽娜,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白丽娜在驻京办几乎抬不起头来,她从心里盼着丁能通没事,能重新回到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上。

白丽娜预感到,如果丁能通回不来,无论换谁当驻京办主任,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常言道,一朝君主一朝臣嘛,自己毕竟是丁能通一手提拔上来的。

官场上从来都讲谁是谁的人,很显然黄梦然想把驻京办主要位置上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人,但是黄梦然太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被双规了,还会安然无恙地杀个回马枪,组织上只给了他一个留党察看的处分,真是没天理,看来天是要毁我黄梦然!

其实,黄梦然在驻京办混了七八年了,他始终没弄明白,在官场上哪有什么自己人,你能决定他的命运,他就是你的人,你不能决定他的命运时,他就会弃你而去。

黄梦然煞费苦心的人事安排,自以为即使丁能通回来,也能把他架空,可是黄梦然大错特错了,他忘了,你黄梦然本身就是丁能通一手提拔的,不是在丁主任蒙难之际照样背叛吗?甚至在丁能通解除双规去党校学习和在家反省期间,黄梦然没打过一个暖心窝子的电话,如今希望自己提拔的人都忠于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波音737客机还在首都机场跑道上滑行时,丁能通透过机窗就看到了东州市驻京办的四辆奔驰车排着长队缓缓向停机坪开来,他顿时警觉起来,要是在从前,他丝毫不觉得如此兴师动众地接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自从经历了“肖贾大案”以后,他才觉得人生低调一些是最难能可贵的。何况当丁能通重新回驻京办任主任的消息传出后,被黄梦然拿下的那些老处长纷纷打来祝贺的电话,同时倾诉如今的驻京办如何暗无天日,所以丁能通早就了解了黄梦然的所作所为。

当飞机停稳,丁能通从机窗再次望出去以后,他发现东州市驻京办现任处长、副处长全来了,领头的就是黄梦然,飞机上的人纷纷议论,谁都以为同机坐着大人物,至少是省长、副省长,或着部长、副部长,否则谁会有这么大的力度,能将四辆奔驰停在首都机场的停机坪上。

丁能通意识到,这是黄梦然在搞鬼,他是想故意把接丁能通的动静搞大,目的是传到市委市政府领导耳朵里,到时候让你丁能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你丁能通还说不出什么。丁主任躲过一劫,重新上岗,我黄梦然为了表达激动的心情,率全体同仁迎接领导有什么错?这在官场上叫捧杀,丁能通再明白不过了,他又从机窗向外望了一眼,发现白丽娜手中还捧着一束鲜花,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白丽娜曾经为肖鸿林献花的情景,人生简直像一场梦啊!

想到这儿,丁能通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你黄梦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不是要把动静弄大吗?我将计就计,让动静再大一些!丁能通诡谲地一笑,心想,我看你黄梦然怎么收场?

丁能通取下行李,等人流走得差不多时,他才随人流走出机舱,此时,摆渡车上已站满了人,丁能通快速走下悬梯,无视黄梦然等人的殷勤,一脸肃然地跨上摆渡车,摆渡车就晃晃悠悠地启动起来,缓缓地驶往候机楼。

黄梦然心里顿时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会给自己来个下马威。我丁能通不吃你这一套,看你怎么办?

黄梦然虽然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脸上并未露出来,他连忙对白丽娜说:“丽娜,你带几个人赶紧到接机口迎接,丁主任可能有托运的行李。”

黄梦然又命令其他几个处长赶紧去帮丁主任取行李,其实丁能通什么行李也没有,手里拎着一个手提包快速走出接站口,向出租车走去。

白丽娜从奔驰里刚钻出来,就看见丁能通上了红色出租车,她高声喊了一声“丁主任”,红色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她连忙又钻进奔驰车用手机通知了黄梦然。

此时,黄梦然的奔驰车也驶出了机场禁区,黄梦然用极其失落的口气命令四辆奔驰车跟上丁能通坐的红色出租车。

丁能通透过后视镜看见四辆奔驰车很快跟了上来,机场高速公路上一个特殊的车队让人啼笑皆非,红色出租车开路,四辆奔驰车齐刷刷跟着。

丁能通暗自得意地想,这回我丁能通独特的上任方式一定会传到市委书记洪文山和市长夏闻天的耳朵里,我丁能通也叫你们看看什么叫廉洁自律。

出租车刚刚停在北京花园门前,黄梦然就赶紧从奔驰车里钻出来,小跑到出租车前亲自为丁能通开车门。

丁能通下车后,黄梦然满脸堆笑地说:“丁主任,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不喜欢。”

丁能通不冷不热地揶揄道:“梦然,几天不见学会摆派了,你那哪是接我?简直是存心害我!”

黄梦然被说得脸色发窘,“头儿,大家听说你回来了,都很高兴,都抢着要接你,我才决定副处长以上干部都去,总不能让大家扫兴!”

“梦然,你越来越会当领导了!”丁能通走进电梯说。

“头儿,晚上跟处以上干部吃个饭吧,总得给你接接风,洗洗尘吧。”黄梦然用商量的口气说。

“不等到晚上了,你让办公室通知各处,下午请副处长以上干部到会议室开会,我有话和大伙说。”

丁能通说完走出电梯。

丁能通走进会议室时,会议室内已经座无虚席,人们私下里交头接耳,嘁嘁喳喳议论纷纷,谁也弄不清楚丁能通葫芦里会倒出什么药。

丁能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咳嗽了一声,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黄梦然主持会议说:“同志们,半年多时间,驻京办发生了许多事情,好在我们东州市驻京办有着良好的传统,风气正,凝聚力强,大家团结一致,克服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各项工作开展得不错,成绩有目共睹,我在这里谢谢同志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大家都知道,我是丁主任一手提起来的,主持驻京办工作以来总算没给丁主任丢脸,今天丁主任又回到驻京办这个大家庭,我们大家又有了主心骨,为此,我提议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丁主任给我们做重要指示。”

黄梦然话音刚落,会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特别是那些在竞争上岗中被拿下的处级干部,更似乎激动得双目放光,拼命拍着巴掌,都觉得出头的日子又到了,那些在竞争上岗中新上来的处长、副处长们为了在丁能通面前留下好印象也是拍红了手掌。

丁能通呷了一口茶,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静一静,掌声才静下来。他一脸肃穆地说:“同志们,离开驻京办的这段日子非常想念大家,我一到北京就请大家开会,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是市委市政府对我们驻京办非常重视,我来北京之前,夏闻天市长专门找我谈了话,夏市长明确指示,要把东州市驻京办办成推动东州经济发展的桥头堡。”

紧接着,丁能通详细阐述了市委市政府关于整改驻京办的想法,丁能通的口才相当煽情,说得与会者群情激奋,然后他话锋一转,换了话题,矛头直指名利问题:

“大家都知道,我们驻京办有个外号叫‘蛀京办’,‘肖贾大案’教训是深刻的,许多人处理不好名与利的关系,最后腐败掉了,钱学礼就是一个例子。名利这一关迈不过去,就会在思想上淡漠与群众的感情,把群众的利益抛在脑后,过去我们迎来送往迎的是上级,送的是领导,今后驻京办不仅要为领导服好务,更要为东州市进京办事的群众服好务!名利这一关迈不过去,就会在政治上摆来摆去,立场不坚定,旗帜不鲜明,就会在组织上搞庸俗的人际关系,吹吹捧捧,拉拉扯扯,甚至搞不正当竞争;就会在工作中挑着拣着干,什么对个人有名有利,就干什么;就会在作风上应付上级,对付群众,甚至弄虚作假,劳民伤财;就会在生活上贪图享受,奢侈浪费,甚至以权谋私,搞权钱交易。在某些方面,我本人已经受到了党纪的处分,我希望驻京办的每位同志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增长辨别是非的能力,在诱惑面前有自控能力,在警示面前有自省能力,让东州市驻京办成为全北京城所有驻京办的一面旗帜。”

丁能通的讲话赢得热烈的掌声,黄梦然虽然带头鼓的掌,但是心里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傍晚,黄梦然没有再敢张罗接风洗尘的事,也没了这份心情。丁能通接到薪泽金的电话,请他到省驻京办吃饭,为他接风洗尘,同请的还有白丽娜。

丁能通事儿多,让白丽娜先走,他与北京花园港方总经理朱明丽、副董事长田伯涛谈了一下午关于北京花园三方合作的有关事宜,搞得薪泽金电话催了,他才开着奔驰车去了省驻京办。

4、洗尘

省驻京办重新进行了装修,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省驻京办的酒店叫清江酒店,对外营业,由于饭店有特色,生意还不错。

丁能通把车停在清江酒店门前时,薪泽金站在酒店门前正在迎候,陪在旁边的有白丽娜和薪泽金的弟弟薪泽银。

丁能通来晚了,抱歉地拱拱手说:“让各位久等了!”

薪泽金热情地说:“丁老弟,真可谓风尘仆仆啊!”

几个人寒暄后走进酒店,包房内满桌子丰盛的酒菜刚刚上齐,看来就等丁能通了。几个人入座后,白丽娜为每个人斟了酒,薪泽金举杯开玩笑地说:

“能通,听说你一下飞机就给黄梦然来了个下马威?连丽娜都给闪了。”

薪泽金说完,色眯眯地看了一眼白丽娜后哈哈大笑。

丁能通也看了一眼白丽娜说:“丽娜也经过不少事了,能够理解我。”

白丽娜会意地说:“薪主任有所不知,我们头儿最不喜欢张扬了,黄梦然不是不知道,他硬往枪口上撞,谁也拦不住。”

薪泽银举着酒杯说:“恭喜丁主任重新走马上任,常言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哥,丽娜,咱们一起敬丁主任一杯!”

众人举杯,无不一饮而尽。

薪泽金之所以屈尊为丁能通接风洗尘,是因为丁能通在“肖贾大案”中能够全身而退,几乎没伤着一点毫发,这让薪泽金佩服得五体投地,薪泽金是虚心向丁能通取经的。

薪泽金是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小男人,虽然也官居厅级,但是在北京混了十几年就是原地不动,始终也没有什么起色。

薪泽金做梦都想把省驻京办变成五星级酒店,但是始终也不能如愿以尝,本想像其他省驻京办主任一样,混个省政府副秘书长之类的头衔,也没随了心愿。眼看着丁能通任市驻京办主任没几年,东州市驻京办很快就超过了省驻京办,无论是上下打通关节,还是硬件形象上都远胜省驻京办一筹,这让薪泽金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在薪泽金嫉妒得一筹莫展之际,东州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大案,连倒了三个市长,近百名处以上官员被判刑,薪泽金以为这下子丁能通完了,他空手套白狼既搞房地产,又搞五星级酒店,还曾当过腐败市长肖鸿林的秘书,与腐败掉了的常务副市长贾朝轩交往甚密,还与黑老大陈富忠称兄道弟,丁能通不出事,天理难容啊!

果然,丁能通很快被双规了,可是没几天就放了出来,还送到省委党校学习了几个月,薪泽金想不出丁能通不出事的理由,在这么复杂的政治环境中怎么可能把握住自己,只给了一个留党察看的处分,二次卷土重来,难道丁能通果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薪泽金觉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丁能通要么背后有高人指点,要么本身就是世内高人,与这样经过风雨洗礼的人结交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薪泽金被丁能通彻底折服了,同时,自己的弟弟薪泽银为东州地铁工程还有求于丁能通,因为薪泽金了解到这次丁能通卷土重来是因为得到年轻市长夏闻天的赏识。

关于夏闻天,薪泽金了解一些,因为夏闻天当了不到一年的清江省副省长。夏市长在省里工作期间,到北京开会,薪泽金接待过两次,他知道夏闻天是个爱才惜才之人,夏闻天赏识丁能通也在情理之中。

丁能通不接受黄梦然主持的接风洗尘,欣然答应薪泽金的宴请,是因为丁能通多了个心眼,夏闻天很赏识自己,但是自己对夏闻天了解不多,他是想通过薪泽金多了解一些夏闻天的情况,也好在今后的工作中知彼知己。

丁能通回敬了一杯酒说:“泽金兄,我知道夏市长任副省长时,你接待过他,你觉得夏市长好不好接待?另外我现在对他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说实话,我在北京只接待过夏市长两次,虽然看上去很随和,但是感觉上他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搞过学问的人都这样,像个理想主义者,他自己也说过,他只相信真理,他爱人叫宁彤,和他是大学同学,在清江大学当老师,两个人有一个女儿,在东州实验中学读高二。”

薪泽金料到丁能通对这个话题会很感兴趣,为了表示诚意,他介绍得很详细,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说了,丁能通听完以后,觉得夏闻天是一个很淡泊的人,不喜欢张扬,更不象肖鸿林、贾朝轩那样善于工于心计,总之,不是一个爱琢磨人,会琢磨人的人。

想到这儿,丁能通颇为感慨地说:“泽金兄,人这一生还是信点啥好,特别是在官场上混久了的人更应该信点啥,否则怎么掉到山崖下的都不知道。”

薪泽金随声附和着说:“可不是嘛,人这一辈子就像在拉屎,有时候你已经很努力了,可出来的只是个屁!”

薪泽金的话引来一片笑声,白丽娜笑后甜津津地说:“有一次我挤公共汽车,天特别热,车上人也多,闷得不得了,不知是谁放了个臭屁,臭得人受不了,站在我旁边的男子龇牙咧嘴地捂着鼻子,正好售票员问:‘谁没有买票?’那个男子为了报复放屁的人大声喊道:‘放屁的人没有买票!’忽然一个特别胖的女人手高高地举着大声说:‘我已经买票了!’”

白丽娜话音刚落,众人哈哈大笑,薪泽金刚刚喝了一口茶,一口喷了出来。

丁能通为薪泽银斟了一杯酒说:“泽银,感谢你对我老婆和孩子的关照,我敬你一杯!”

薪泽银干了杯中酒后说:“丁主任,嫂夫人对你这次复出并不太高兴,她还是希望你能辞职去加拿大陪她,一是官场上风险太大,再就是她一个人在加拿大也太寂寞,好在已经在我们布朗公司工作了,丁主任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夫人的!”

薪泽银最后这句话让丁能通听得心里酸溜溜的,薪泽银油头粉面风度翩翩,心想,薪泽银还没有成家立业,衣雪长得又太漂亮,这小子要是不安好心,我丁能通可就惨了。

想到这儿,丁能通有些后悔把老婆孩子移民到加拿大,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儿子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了,何况衣雪也不是那种离开男人就活不了的小女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怎么可能红杏出墙呢!

丁能通越想越觉得自己心理猥琐,不象个大男人,他懊恼得没了兴致,举起杯说:“感谢泽金兄的款待,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杯中酒怎么样?”

薪泽金满脸堆笑地说:“能通,别急,时间还早,哥哥我还有事求你呢!”

丁能通爽朗地说:“泽金兄,咱们哥们儿间什么求不求的,只要老弟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薪泽金一本正经地说:“能通,明天省委副书记刘光大到北京,这次刘书记是到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培训班学习的,你知道哥哥我没本事,始终攻不下首都机场这块堡垒,我可是刘书记任常务副省长时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他到北京学习可是哥哥我多亲多近表现自己的一次机会,以前省里领导进京,我们省驻京办只能到接机口接领导,你老弟和首都机场熟得很,这次刘书记来京,能不能帮哥哥我也风光风光,让刘书记也享受享受贵宾待遇。”

丁能通没想到薪泽金一个堂堂省驻京办主任会屈尊求自己办这种事,基本不顾及自己的尊严了,看来这刘光大在薪泽金心目中的分量非常重。

在肖鸿林和贾朝轩双规期间,刘光大找丁能通谈过一次话,陪同刘光大和丁能通谈话的是时任东州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洪文山,还有中纪委的刘凤云处长。

那次谈话,刘光大给丁能通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一提到这个名字,丁能通心里都有一种恐惧感。

因为就是在那次谈话后,肖鸿林被正式批捕的,有人说是丁能通出卖了肖鸿林,每当听到这样的传言,丁能通都无言以对。

“泽金兄,”丁能通点上一支烟诚恳地说,“你这话言重了,接待好省市领导是驻京办的责任,明天我让白丽娜陪你们去,保你满意。另外,哪天我做东,给你和首都机场的王副总经理搭搭桥,今后这种小事让你的接待处处长找王副总经理的秘书小张就办了。丽娜,明天你早点去机场,要把这件事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

“好,能通,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薪泽金为了表示感谢,自饮了一杯。然后,众人又都重新满上,喝了最后一杯散席酒。

北京初春的夜晚,空气很温和,微风吹过凉丝丝的,空气中还有树木发出的淡淡的香甜味道,长安街的尽头落下墨兰色的天幕。

密集的车灯在交错起伏的摩天大楼之间,划出许多极为现代的光环和线条。北京好似一位古典的淑女,忽然换下旧日密裹玉体的云衫紫裙,再无往日的羞涩和含蓄。

丁能通开着奔驰车,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眼前闪过一辆辆如潺潺小溪一样流动的车辆,心头油然而生久违了的感叹。

“丽娜,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共事了呢!”

“头儿,我也以为你不可能回驻京办了呢,东州的这场大地震真可谓是天翻地覆呀!”白丽娜伤感地说。

丁能通心里清楚,由于肖鸿林的牵连,白丽娜经历了人生前所未有的考验。肖鸿林刚被双规时态度非常顽固,拒不交代自己的问题,组织上做通了白丽娜的工作,希望她写信给肖鸿林,规劝他配合专案组调查。

白丽娜含泪写了一封倾诉两个人感情的长信,肖鸿林没想到,自己身陷囹圄,白丽娜对自己仍然痴情,他手捧这封患难情书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肖鸿林彻夜未眠,把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多遍,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经过一个多月的“两规”谈话,肖鸿林陆续交代了他就任市长以后,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近二百人的钱物,总计折合人民币千余万元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

“丽娜,最近去看肖市长了吗?”丁能通心情复杂地问。

“一个月前去了一次,身体非常不好,已经确诊为肺癌。”

丁能通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在肖鸿林被双规前,他曾经陪肖鸿林去北京三零一医院做过检查,当时结果尚未出来,肖鸿林和自己被执行了双规,自己双规被解除后,一直不知道“肖贾大案”的进展情况,现在看来,肖鸿林政治上已宣判了“死刑”,身体上也患了绝症,不判结局也已然尘埃落定。

“丽娜,案子快结了吧?”

“下个月。”

“能保住命吗?”

“根据他的表现,也许吧!但是保住又能怎样?终究是躲不过癌症的!”

谈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了,奔驰车仍然在夜幕中穿梭,前档玻璃上零零星星地落下了雨点,突然一道白亮亮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前方的道路映得如同白昼,一连串的春雷炸响,白丽娜抹了抹刚刚漾出的眼泪说:

“头儿,这是北京今年开春第一声春雷……”

5、法源寺

丁能通惦记着林大可托付的事,一大早就开车去了法源寺。

丁能通对法源寺感兴趣源于他看了一部长篇小说,是台湾李敖写的《北京法源寺》,小说以史实的笔法详细介绍了北京法源寺的来龙去脉,出于好奇,丁能通多次游览法源寺,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智善大师,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肖鸿林进京跑“部”“钱”进,听说丁能通与法源寺的一位大和尚是好友,心血来潮想见见这位大师,智善大师很热情地在斋堂请肖鸿林吃了斋饭,临别时,肖鸿林讨要智善大师的墨宝,智善大师送了一幅对联:

参禅法源寺

问政中南海

北京虽然是帝京,驰名中外的古迹,首推故宫和颐和园,但是在丁能通心目中,份量最重的名胜古迹却是恭王府和法源寺,恭王府因和珅而代表了官场的诡谲,法源寺因唐朝战死辽东的忠魂,因南宋遗臣谢枋得,因屈死的袁崇焕,因戊戌变法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而章显了官场的忠烈。

丁能通是个骨子里既诡谲又不乏悲悯之情的人,他曾经梦想能够成为官场上叱咤风云的政侠,但现实逼着他走向圆滑,成为深沉练达的小官僚,越来越像韦小宝,他对自己不满意,又不能像堂吉诃德一样对付强大的风车,只能满怀悲悯之心流连在法源寺落漆的红墙与苍拔的古树之间,吊唁自己的梦想。

车行菜市口,丁能通马上想到了被判死刑的肖鸿林和贾朝轩,菜市口是过去死刑犯砍头的地方,也曾经是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统治者选择在最热闹的地方砍犯人的头,是为了警示老百姓不要犯上作乱。

现在北京最热闹的是西单王府井以及后海,沃尔马超市在菜市口开了之后,商业的气氛早已冲淡了过去那血淋淋的沉重历史。

但是,每次来法源寺,丁能通都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默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诗句。因为宋代抗元名将文天祥被斩杀在菜市口,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也被斩杀在菜市口,文天祥的丹心激荡着无数炎黄子孙的胸怀,谭嗣同的肝胆更是万古流芳。

再想想肖鸿林和贾朝轩的死,丁能通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后怕是因为自己险些与他们同流合污,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庆幸的是,自己虽然这辈子不能有文天祥、谭嗣同的壮举了,但是起码还有机会不再苟且地活着。

法源寺的大门敞开着,古旧的红漆,班驳脱落,失却鲜艳之色调,寺门上镶嵌着一块大理石的匾额,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法源寺”三个金色大字,字体刚直,有风骨,与破旧的庙门一样简洁,正是启功先生的墨宝。

这是历史之门,悲凉的背影,久久盘桓于法源寺的门槛,丁能通凝视着久违了的法源寺,忽然悟到,其实法源寺与其他寺庙是不同的,法源寺不是缘起于修习佛法的高僧大德,不是超凡尘埃的一方净土,而是在其根基立于大地之上时,便带有挥之不去的悲悯情怀。一个人,一生短短数十寒暑,无论兴衰成败,不过是匆匆过客,人流东西穿梭,法源寺只是旁观者,或者,毋宁说是容纳种种苦难的佛界。

丁能通信步走到天王殿时,被弥勒菩萨的化身布袋和尚像所吸引,驻足观看,这是一尊明代的夹纻金漆像,高一米多点儿,颜色已褪成红褐色了,身上也有几处漆剥落了,还有一些折痕和划迹,深浅不一,就有了几分苍凉。丁能通正看得出神之际,智善和尚已经双手合十站在了他的身后。

“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世人,世人自不识。能通,久违了!”

“智善师傅,来之前本想给您打电话,想来想去还是没打,就是看跟师傅有没有佛缘。”丁能通虔诚地笑着说。

“佛在那里?佛在人心。有没有佛缘不要紧,关键是要有佛心,好在你心中有佛,才化险为夷呀!”智善一语双关地说。

“看来您已经知道东州发生了‘肖贾大案’,肖市长已经伏法,大师,肖市长也是理佛之人,逢佛就拜,家中还供奉着佛菩萨,为什么佛并没有保佑他呢?”

“肖市长将佛像当作神明供奉,天天在佛面前祷告,供奉鲜花水果,然后向他求福,那个供品就是贿赂,送一点贿赂就希求佛菩萨保佑,把诸佛菩萨当作贪官污吏看待,此罪业多深重!一方面向佛菩萨行贿,一方面接受贿赂,天天造罪业,还以为佛菩萨会保佑,这完全错了。”智善尖锐地说。

“我明白了,所谓佛缘其实就是善缘,善是奉献,而非索取,世人供佛大多是为了索取。”

“你很有佛性,其实人原本都有佛性,只是被妄想和欲望所覆盖了,香烛代表心香和心光,是在教育我们要时刻记住佛菩萨的教诲,去掉我们心中的妄想和欲望,把我们原有的心香与心光显露出来,如果你平时不做善事,哪怕你再许愿,再烧高香,佛菩萨也不会保佑你的。因果报应如影随形,想平安健康就要多做善事,戒贪婪;想要富贵,就要布施贫苦,这才是佛菩萨对我们的教诲!”智善语重心长地说。

“智善师傅,你手中的念珠果真能消除烦恼吗?”

“念珠,也叫拴马锁,隐喻人心犹如狂奔的野马,杂念纷飞,一时一刻也不停,手掐念珠,诵念佛陀、达摩、僧伽的名号,就可以放下一切,身心专注,遏止住妄念私心,增加定力,增加智慧。念珠的意义就是提醒我们要皈依三宝。”

“智善师傅,我这次来见你,就是受朋友之托,为念珠开光的。”

丁能通说完,把手中的念珠递给智善。

智善接过丁能通递过来的念珠,口诵佛号说道:“能通,念珠的主人是一位活菩萨,这些念珠已经用她的佛心开光了,老僧自愧不如!其实和尚念经开光,实际上是开信徒内心之光,升起对佛菩萨的信心。佛的法身是尽虚空遍法界,如果你悲心重,就会得到观音菩萨的加持;如果你孝心重,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感应。念珠的主人悲心重,托你的朋友孝心重,都是用恭敬心、真诚心来面对人生的人。”

“按您的意思,我对着念珠诵一声‘阿弥陀佛’,岂不就等于开光了?”

“诵一声佛号,得十方诸佛菩萨的加持,天天念,天天加持,不仅加持念珠,更加持你本人,何乐而不为呢?”

“智善师傅,那我和和尚还有什么区别?”丁能通笑着说。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信步往前走,不知不觉走进大雄宝殿,在轩敞的藻井里有无数只小麻雀飞来飞去,自在地鸣叫着,随意地起落,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丁能通来过许多次法源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他惊呆了。

丁能通心想,是什么样的慈悲让这些麻雀这样放心?是什么样的胸怀让它们如此自由?一股感动莫名地涌上来,丁能通对法源寺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智善师傅,其实我更喜欢悯忠寺这个名字。”

“能通,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什么,做什么!”

“智善师傅,我这次来还有一层意思,宦海沉浮,想请师傅指点迷津!”

“我送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

“法海真源。”

丁能通每次见智善都受益非浅,这次更是如此。两个人攀谈了一上午,丁能通吃罢斋饭才离开。当他走出山门时,几个僧人正推掩那扇大门,仿佛是将丁能通推出了历史的旋涡。

法源寺的大门,像睁开的眼,横淌于寺外的是时间的河,河面上的浮光掠影,荡漾着千年岁月的悲喜浮沉,跨越漫漫时空的今日与往昔,像念珠一样被细细的线串起,再一次将丁能通置身于昨日的世界,去品味历史的真实。丁能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与法源寺结缘的李敖的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的结尾:

“啊!北京法源寺,北京法源寺!我们不敢向你再会,是你向我们道别,向我们一代一代道别。我们一代一代都倾倒了,只有你伫立。不过,我们乐见你的伫立,我们一代一代,把中国人民的血泪寄存在你那里——你的生命,就是我们的。”

6、分歧

肖鸿林、贾朝轩时代结束了,留给新班子的是伤了元气的东州经济,改革开放以来,东州经济从来没有停滞过,然而,“肖贾大案”后,招商引资出现了零增长,整个东州经济像被霜打后的茄子园,弥漫着一片死气和晦气,再加上刚上任的市委书记洪文山与市长夏闻天关于东州经济的发展观不同,东州经济正处在一个历史的十字路口。

洪文山和夏闻天的分歧是在两会以后,夏闻天请洪文山一起视察花博园开始的。夏闻天之所以请洪文山一起视察花博园,是因为自从花博园开园后,琼水湖畔房地产开发如雨后春笋般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琼水湖面临着被严重污染的危险。

市人大主任赵国光率领部分人大代表视察了花博园后认为,花博园不愧是启动东州经济发展的发动机,自开园以来,已经吸引游客逾千万人次,累计实现经济收入近五亿元,极大地带动了东州旅游产业发展,东州旅游产业在不到短短一年时间就跃居支柱产业行列,应该借此势头大力开发相关产业,全面启动东州经济。

赵国光的建议得到了多数人大代表的赞同,然而,市政协主席张宏昌对赵国光的观点忧心冲冲,他率领政协委员视察完花博园后,部分政协委员联名起草了一份《关于限制花博园周边房地产开发、保护东州人民的生命源泉琼水湖的几点建议》,这份建议递到张宏昌手里后,他感到沉甸甸的,特意约年轻的市长夏闻天深谈了一次。

当时夏闻天刚刚在草河口迎宾馆宴请完新上任的日本驻东州领事馆总领事山本太郎,张宏昌亲自到草河口迎宾馆会议室等夏闻天。

夏闻天送走山本太郎后,得知张主席已经等了四十分钟,心里很过意不去,他知道张宏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当他走进草河口迎宾馆小会议室时,发现张主席正在紧锁双眉看一份材料。

“抱歉,宏昌同志,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夏闻天抱了抱拳表示歉意后,坐在了张宏昌对面的沙发上。

“闻天同志,我这次找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先看看这个吧。”

张宏昌说完,将手里的材料递给夏闻天。夏闻天接过材料一看,眉头也紧锁了起来,因为这份材料就是部分政协委员联名起草的《关于限制花博园周边房地产开发、保护东州人民的生命源泉琼水湖的几点建议》。

“闻天同志,当初花博园选址在琼水湖畔是肖鸿林独断专行的结果,当时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但是王元章考虑到班子的团结问题,虽然也有不同的看法,原则上还是同意了这一方案,现在看来恶果要逐渐显现出来了,如果不引起重视,几年之内,东州市五百万市民将无水可喝了。更令人担心的是一些领导并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对花博园周边的房地产开发推波助澜,如果不加以限制和引导,一旦产生严重的污染事故,后果将不堪设想!”张宏昌忧心冲冲地说。

“宏昌同志,你的意见非常重要,只是目前东州经济受‘肖贾大案’的影响,一蹶不振,文山同志还想以花博园为突破口,重振东州经济的雄风,要想说服文山同志很难啊!”

夏闻天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不能不顾及洪文山的态度,毕竟洪文山是东州市委一把手。

经过一番思考,夏闻天微笑着说:“宏昌同志,这样吧,近期我约文山同志一起视察花博园,届时,我将这份材料推荐给他,东州的经济发展何去何从,必须认真整合,重新布局,决不能只看眼前,不谋长远,要用科学的眼光重新审视东州经济的发展方向,找到一条振兴东州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好啊,闻天,你能有这个态度就好,你年轻有为,又是经济专家,只要你放手一搏,东州经济一定会重振雄风的。”

夏闻天上任以来,一直在思考东州这个老工业基地未来经济发展的走向,他亲自去花博园考察了两次,发现东州市各区县、委办局以及部分省里的厅委办局都在琼水湖畔,花博园周围大兴土木,修建规模不同的疗养中心、度假中心、培训中心,这些地都是在自己未上任前批出去的,夏闻天对此忧心冲冲,他认为,对花博园及琼水湖周边的整治刻不容缓。

车队驶入琼水湖畔风景区时,迎面过来十几名民工,领头的是个红脸大汉,看样子这些人情绪很激动,竟然不顾一切地拦住了市公安局警备处的前导车。

车队停下了,前导车车窗摇了下来,警备处处长伸出头问:“怎么回事?公安局的车也敢拦?”

红脸大汉激动地说:“我们要见洪书记和夏市长!”

警备处处长一听这帮民工点名要见书记市长,连忙从前导车里钻出来喝道:“你们疯了,谁指使你们的?”

这时,洪文山和夏闻天已经下了车,缓步走了过来,洪文山温声问道:“我就是洪文山,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洪文山话音刚落,十几个农民工齐刷刷地跪下了,领头的红脸大汉浸着泪说:“洪书记,夏市长,快救救我们吧!”

洪文山赶紧将红脸大汉搀起说:“有话好好说,这是共产党的天下,用不着下跪!”

“洪书记、夏市长,我们都是皇县天沟乡农民,也是罗氏钼矿企业的矿工,我们在矿上干了半年多,一分钱工资也没拿到,我领着大伙去矿办讨薪,矿上的保安拦住我们,就是不让我们见老板,后来,矿办主任罗虎见了我们,说矿上目前资金周转遇到了困难,让我们再等一个月,我们说,矿上资金周转困难,我们家里老婆孩子还等钱吃饭呢,罗虎二话没说,摆了摆手,就上来几十个保安,将我们十几个矿工捆了起来,还用破布将我们的嘴赌上关到一座废矿里,白天晚上的看着我们,领头的保安问我还闹不,我说,不给工资就要找老板,他们就用钢管抽我们,我们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在夜里趁保安睡着时逃了出来。洪书记,我的八十岁的老母卧病在床,正等我拿钱看病呢!”

洪文山听罢,皱着眉头气愤地说:“简直没有王法了!振东同志,你当过皇县县委书记,你说说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副市长何振东主管城建、县区及劳动保障,他笑了笑说:“洪书记,这家公司我没有印象,可能是我离开后成立的。”

夏闻天和蔼地问红脸大汉:“你叫什么名字?”

红脸大汉嗡声嗡气地说:“魏国山。”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花博园呢?”何振东插嘴问道。

“没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活多,我们想边打工边想办法,后来明白人指点说,要想要回工资,必须拦车,花博园是市里的重点项目,来视察的大官多,人家说,有警车开道的一拦一个准,不是书记就是市长。”

洪文山和夏闻天听罢,哈哈大笑。

“国山同志,”夏闻天和蔼地说,“我给你写个条,你拿我的条到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找局长房成高,就说我说的,让他们派劳动监察大队出面帮你们要钱,另外,振东同志你给皇县公安局打个电话,让他们调查一下,那个叫罗虎的怎么胆子这么大,竟敢非法拘禁,私设公堂!”

“好的,夏市长,我马上办!”何振东敷衍着说。

魏国山等十几名民工拿到夏闻天写的条,如同拿到了圣旨,千恩万谢地走了。

“闻天,咱们也到地方了,就多走几步吧。”洪文山笑着说。

众人没有再上车,而是跟随着书记、市长向花博园方向走去。放眼望去,琼水湖畔、花博园周围房地产遍地开花,一片繁忙的景象。

洪文山望着热火朝天的场面高兴地说:“闻天同志,我到东州后思考最多的是,到底什么产业可以成为东州这座老工业基地的立市产业?”

“文山同志,这也是我苦苦思考的问题呀!”夏闻天附和着道。

“有答案了吗?”洪文山看了夏闻天一眼问。

“我很想听听洪书记的高见。”

“那好,这也是今天我到花博园视察的目的,应该说花博园给了我们两大启示,因为花博园带动了两大产业,一个是房地产业,另一个是旅游业,再加上装备制造业,东州市经济发展的三大支柱产业初露端倪呀!特别是房地产业,在拉动经济快速发展方面,什么产业也比不了它,那真是立竿见影,充分说明土地是财富之母啊!闻天,东州经济要想尽快摆脱窘境,就得向土地要效益呀!”

夏闻天听罢,巨大的隐忧袭上心头,他心想,花博园是个好项目,如果当初肖鸿林不存有私心,为儿子肖伟建的琼水花园热卖创造条件,将花博园项目另选地址,哪怕放在黑水河两岸,花博园都可以成为带动东州经济启动的发动机,然而,花博园放在琼水湖畔,不仅不能发展房地产,就连游人也要限制,否则,东州五百万市民的生命源泉必将遭到严重污染。何况房地产业并不是万能的,虽然见效快,但是房地产业和股票一样,是泡沫经济的主要载体或多发区,目前东州的房地产价格居高不下,存在着恶性通货膨胀的隐忧,盲目发展势必助长投机心里,一旦产生泡沫,对遭受重创的东州经济无益于雪上加霜。

想到这儿,夏闻天忧心冲冲地说:“文山同志,目前,我市房地产公司的资金负债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不贷款的房地产公司几乎没有,由于房地产融资方式没有形成风险分担机制,房地产公司的负债主要是来自于银行的间接融资,因此,如此高的负债率一旦出现市场风险,将给银行带来巨大损失,房地产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夹持银行业踏上了同一辆向前飞驰的战车,两者已然成为一对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国家目前对房地产过热非常有可能痛下重掌,进行调控,我市的房地产业更是严重缺血,我对房地产业作为启动东州经济的立市产业并不看好。”

洪文山摆摆手说:“房地产业缺血是全国性的,从生产方面看,房地产创造的增加值在GDP中的比重空前提高,房地产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不断扩大。”

“文山同志,经过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有些事情就不能再摸着石头过河了,要讲究科学,要讲绿色GDP,我的意见是花博园和琼水湖周边绝不能建设楼堂馆所,正在兴建的所有工程必须停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夏闻天情绪有些激动。

“闻天同志,”洪文山明显感到了夏闻天因意见不同的抵触情绪,“‘肖贾大案’给东州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前所未有的,外商不来了,财政如此困难,我们刚刚从花博园的带动下看见点光亮,总不能把这点亮掐灭吧?”

“文山同志,发展经济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不能只顾眼前,目前东州的房地产业土地价格居高不下,房价居高不下,房屋空置率高,急需整顿市场秩序,否则容易产生房地产泡沫,海南的房地产泡沫后遗症现在还没有治愈,前车之鉴啊,目前财政是非常困难,但是东州的优势是装备制造业,我准备加大对汽车产业的投资力度,带动全市经济走出低谷。”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准备让丁能通请加拿大布朗公司的薪泽银过来帮我们论证一下,看能不能从东州火车站起至花博园修一条磁悬浮,如果可行,花博园将成为市内的大花园,对东州经济必然有大的带动作用。”洪文山雄心勃勃地说。

“文山同志,从东州火车站起至花博园全长一百五十公里,如果要修一条磁悬浮铁路,每公里耗资高达亿元,全长成本将达到四百至五百五十亿之间,我们目前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而且东州到花博园的高速公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根本没有必要耗巨资修磁悬浮,这笔钱即使有也应该用在未来的地铁建设上。”

“闻天同志,你怎么总是和我拧着干呢?”洪文山有些恼怒地问。

何振东一看党政一把手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说:“两位领导,前面是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的度假中心,过去看看吧。”

夏闻天不依不饶地说:“文山同志,我建议近期召开一次常委会,专门讨论东州经济向何处去的问题。”

“好吧,真理不辩不明嘛!”洪文山说完,将夏闻天甩在后面,大步向前走去。

夏闻天上任市长以来,第一次感到来自洪文山的压力,这种压力既来自政见不和,更来自于这种不和有可能引发的负面影响。

夏闻天上任前,省委书记林白同志找他谈话,特意提醒他,“肖鸿林怎么腐败掉的?甩开市委闹独立,把市政府搞成了家天下,整个一个党内个体户。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要和文山同志多沟通,老同志政治经验比你多,不过经济上他是个外行,你要发挥你在经济上的优势,下点功夫尽快让东州经济走出低谷。”

应该说夏闻天非常感谢省委对自己的信任,他憋足了劲儿,想在东州干出一番事业来,如今看来自己过于乐观了。

话不投机,洪文山和夏闻天没再搭话,他走到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度假中心停住了脚步。因为在几十座度假中心、培训中心和宾馆、酒店工地上,场面最大的有两家,一家就是眼前的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度假中心,另一家还没有招牌。

为了打破僵局,洪文山故意问:“闻天,旁边这家蛮有实力的,是哪家的度假村啊?”

夏闻天也不知情,他看了一眼市建委主任武志强,武志强赶紧上前说:“洪书记,这是市驻京办的度假中心。”

“有没有搞错?丁能通刚刚恢复工作,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动作?”洪文山疑惑地问。

“洪书记,是黄主任,黄梦然主持工作时上马的。”武志强解释道。

洪文山没有说话,夏闻天不依不饶地说:“文山同志,省、市各单位在琼水湖畔如此大兴土木,盖的又都是楼堂馆所,这不太合适吧?”

“闻天,非常时期,投资拉动经济嘛,等东州经济有了起色,你怎么处置这些楼堂馆所都行。”洪文山拉着长腔说。

夏闻天无奈地摇摇头,他这时才理解了自己上任前省长赵长征对自己说的话:“闻天啊,文山同志搞党务出身,从未做过经济工作,你让他搞政治思想工作,或着抓腐败分子是一把好手,要是让他抓经济怕是要添乱,所以闻天同志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过,你是市长,东州经济要是滑坡,我不找文山同志,还是要找你这个市长算帐啊!”赵长征的话语重心长,如今夏闻天更体会出一份特殊的中肯。

然而,洪文山别有一番心思,他觉得肖鸿林之所以出问题,就是前任市委书记王元章当初过于顾忌党政关系,一味忍让,造成肖鸿林目中无人,向市委闹独立,搞绝对权力,肆意忘形,甚至有人喊“肖鸿林万岁”,市委也听之任之。这样一个土皇帝,连市委都不放在眼里,对来自下级或民众的声音自然更听不进去了。一位人大代表对肖鸿林的工作提出质疑,肖鸿林非但不认真听取,反而提出“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人大代表”的威胁性疑问,如此一来,还有谁敢给他提出意见,更不可能对他实行有效监督。夏闻天懂经济不假,但也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天的分歧就是个例证,这样的性格不压住,听之任之,难免要走肖鸿林的老路。自己上任前,省委书记林白就嘱咐道:“文山同志,一个不受任何监督的权力,一个不受任何制约的领导,一个自律意识很差的官员,难免我行我素,发生腐败也就在所难免了。加强党的领导是对权力的最好监督。”

夏闻天并没有猜透洪文山的心思,他只是对东州经济徘徊在低谷而着急,苦于洪文山不懂经济又无法沟通,他暗打主意,不行就只好直接向林白同志和长征同志反映实情了。

这次视察花博园,无论是洪文山,还是夏闻天,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7、殿堂

丁能通上任后并未着急开班子会,而是私下里找中层以上干部谈话,他想把自己离开半年多时间里驻京办发生的情况摸透。当他得知东州市驻京办竟然在花博园搞了个度假中心后,立即召开了班子会。

班子成员除了资历比较老的副主任杨善水外,其他成员都是新的,原先的人事处处长胡占发,机关党委书记兼办公室主任荣国库都被黄梦然换掉了,新上任的两位都是从东州新调来的。

黄梦然简单地对驻京办半年多的工作做了汇报,丁能通听得很仔细。听着听着,丁能通觉得不太对劲,于是阴着脸插嘴说:“驻京办搞度假中心说不过去,我们的岗位在北京,近来花博园很热闹,但是驻京办不去凑这个热闹,既然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对我们的度假中心感兴趣,回头我给他们局长房成高打个电话,转让给他们算了,趁着那里热火朝天之际,还可以卖个好价钱,梦然,东州驻京办房地产公司运转怎么样?”

“自从钱学礼出事后,一度进入停滞状态,最近两个月才刚刚启动。”黄梦然不动声色地说。

“梦然,我看这项工作还是你牵头吧,财政给我们拨的那点钱刚够发工资的,房地产开发要尽快见到效益。”

黄梦然最怕丁能通把他挂起来,但是他没有想到把他撵了出去,撵出去也好,落得个自由自在。

“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是完成夏市长交代的调研课题,”丁能通接着说,“驻京办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效能,为东州改革开放事业服务,如何在新形势下搞好功能转化与提升,我看就由占发同志牵个头吧,他搞调研有经验,国库同志配合一下,两个人一个是调研小组组长,一个是副组长,我们驻京办还缺两位主任助理,回头我和市委组织部打个招呼,就提名国库和占发吧,这样搞调研方便,善水、梦然,你们看怎么样?”

杨善水和黄梦然分别点了点头,其他班子成员没意见。

“就这么定了,对了,善水,你把接待工作抓起来,如果没别的事,就散会吧。”

散会后,黄梦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向自己袭来,因为胡占发和荣国库原本是被自己拿下的,他们的资力和自己差不多,荣国库比自己的资力还要老一些,这两个人都是丁能通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丁能通再次启用这两个人,还要提拔为主任助理,自己精心培植的驻京办格局瞬间被打破了,看样子对自己一直不服气的杨善水也倒向了丁能通,黄梦然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冷,他预感到自己在驻京办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他萌生了找机会求求哪位领导说说话,回到东州算了的想法,他想来想去自己最信得过的只有副市长何振东了,何副市长虽然不是市委常委,但是主管城建、县区、房地产、金融,是个实权派,人也讲情义,黄梦然打定了主意,很快回了东州。

下午,丁能通突然接到市委办公厅秘书处值班室的电话通知,说东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陆力生晚上抵京。

晚饭后,丁能通、杨善水和白丽娜早早地就到了首都机场,这次丁能通没敢动用首都机场的关系,而是各自戴上禁区通行证,直接上了廊桥,禁区通行证是通过首都机场王副总经理的秘书办的,可以直接登机。

陆力生走出机舱时,白丽娜像过去接肖鸿林一样递上一束鲜花,陆力生接过鲜花,顺手递给秘书,然后与丁能通、杨善水、白丽娜一一握手。

“能通,以后我来,用不着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越简单越好。”陆力生严肃地说。

“陆部长,我要是不来接您,善水、丽娜早就把您请到机场贵宾室了。”丁能通自我解嘲地说。

“你丁能通在北京神通广大,不然夏市长也不会在常委会上极力保荐你重新上岗,文山同志原本是想让你回市政府办公厅任副主任,保留正局级,夏市长不同意,好说歹说,免去市政府副秘书长一职,留党察看,能通,夏市长可是你的伯乐呀!”陆力生微笑着说。

众人说笑着来到候机楼外,丁能通试探地问:“陆部长,先去北京花园吧?”

“不,直接去中央党校,先见一见刘光大同志。”陆力生一边走一边说。

丁能通马上心领神会,他说:“善水、丽娜,你们先回吧,我陪陆部长去中央党校。”

在首都机场高速公路上,丁能通一边开车一边说:“陆部长,你这次这么急到北京不象是开会呀?”

“是呀,我是到中组部地方局接一位到我们东州挂职锻炼的副书记。”

丁能通一听中组部地方局六个字,心里猛然一紧,莫非……,“陆部长,这位新上任的副书记叫什么名字?”

“叫周永年,是中组部地方局副局长。”

丁能通听罢心中一阵惊喜,想不到周大哥要到东州任市委副书记了,这真是世事难料,自己与刘凤云、金冉冉的往事顿时袭上心头……

奔驰车沿着京密运河中速行驶,由于时值春季,天黑得晚了许多,西边残余一抹淡淡的火烧云,映得天地间还能看清轮廓。

中央党校就在眼前了,这座培养党的高中级领导干部的最高学府,位于燕山余脉之隅,仅一道之隔与世界著名皇家园林颐和园为邻。海淀素以多山著称,故北京著名园林名胜多聚于此,东有举世闻名的圆明园遗址公园,西有玉泉山、香山、植物园、碧云寺、卧佛寺,南有近年新建的万柳公园,北有与杨家将故事有关的百望山。

奔驰车缓缓驶进中央党校大门,迎面是“实事求是”四个大字,校园内山水相依,楼台掩映,溪水四布,草木葱茏,竹木并茂,鸟语花香,间有古木奇石点缀其间,令人有步步进入仙境之感。

就整体说,这里展示了北方园林开阔、粗犷的风格;就细部说,这里又不乏江南名园秀丽、精巧的特色。王元章、李为民都曾经在这里学习过,特别是贾朝轩在这里整整学习了一年,所以,丁能通对中央党校的校园太熟悉了。

前面的六合亭,丁能通与贾朝轩在那儿下过围棋。一想到贾朝轩,丁能通的心情一下子灰暗起来。前几天白丽娜送给他一本杂志,打开一看,竟然有几幅贾朝轩与狱友下棋的照片。贾朝轩穿着蓝色甲克式囚衣,脚上戴着脚镣,两根手指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香烟,在水泥地上席地而坐,下棋的囚犯一脸的冷漠,丁能通看罢内心无限感慨,当时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俗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奔驰车停在一座小楼前,这是省部级领导干部的宿舍,陆力生先下了车,丁能通将车停好后谨慎地问:“陆部长,我还上去吗?”

丁能通这么问,是怕刘光大与陆力生谈干部问题,自己在不方便,其实,丁能通骨子里是很想陪陆力生一起上去的。因为刘光大可是清江省主管干部的省委副书记,这是多少在政治上有抱负的干部梦寐以求想结交的人。

丁能通虽然参与接待过这位亲手将肖鸿林、贾朝轩、袁锡藩等一批腐败分子拉下马的省委副书记,但是还无缘深交,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陆力生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着说:“能通,光大同志对你很熟悉,一起上去吧。”

丁能通欣然地与陆力生走进小楼。

陆力生和丁能通敲门时,刘光大正在翻阅着最新一期《政治前沿》,听到敲门声,刘光大一边说“请进”,一边起身开门。

“刘书记,”陆力生满面春风地说,“这中央党校可真是个学习的好地方,什么时候书记大人发话,让我也来深造深造。”

“力生,你说得容易,真想学点东西得耐得住寂寞,现在的许多干部忙惯了坐不住啊!哟,小丁也来了,快请坐!”

刘光大满面笑容,一脸的和蔼,丁能通心想,眼前的刘光大慈眉善目,和颜悦色,殊不知,多少腐败分子一听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啊!

陆力生和丁能通坐在沙发上,刘光大微笑着问:“力生,刚下飞机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到我们党校食堂,尝尝学员饭?”

陆力生搓了搓手说:“刘书记,在飞机上吃了些零食根本不饿,还是领了指示再说吧。”

“什么指示不指示的,咱们现在有些省市领导特别喜欢什么指示呀,重要讲话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看是抖威风,摆官架子,脱离群众。”

刘光大说完,扔给陆力生和丁能通一人一支烟,丁能通赶紧给两位领导点上火。

刘光大看着丁能通微笑道:“你这个丁能通可是个人才,在北京闯荡得神通广大,连我们省驻京办主任薪泽金都甘拜下风。我从东州抵达首都机场时,薪泽金破天荒把车开到了飞机底下,还把我请进了首都机场贵宾室,我再三追问薪泽金,我到北京出差不下几十次,从来没享受过这么高的礼遇,你薪泽金怎么这次长本事了?人家薪泽金说是你丁能通的本事。”

刘光大的语气仍然和蔼却充满了揶揄,丁能通听得脸上直发烧。

“不过,你丁能通更让我佩服的不是你的神通,”刘光大语气一转,“而是你在‘肖贾大案’中的表现,不容易,在那么复杂的反腐斗争面前能把握住自己,看来你丁能通不糊涂,还是讲原则的,不然闻天同志也不能力排众议,让你重新上岗!能通同志,经过反腐败斗争的洗礼,相信你对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都有了一番新认识,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啊!”

刘光大的话语重心长,说的丁能通不禁汗颜。

“刘书记,您的话我都记下了,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反腐败斗争的考验,相信我会在驻京办的岗位上,站稳脚跟,为东州的改革开放守好桥头堡。”

“好啊!你有这个决心就好,最近中纪委会同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正在着手制定一份整改驻京办的方案,方案首先涉及五十二家副省级以上政府办事处和大型国企驻京办,老百姓对驻京办跑‘部’‘钱’进的灰色身影久有诟病,希望这次整肃能改一改驻京办的功能,向公共服务方面转变,也触动一下中央各部委办局,该透明的透明,该放手的放手,该公开的公开,别再为驻京办跑‘部’‘钱’进创造条件了。”

陆力生补充道:“正是中央各部委办局的权力过大、管辖范围过宽,而又缺少足够的透明度,才引发了各地对有限资源的争抢啊。”

“好了,我们说说正题吧,”刘光大又换了一支烟说,“力生,周永年同志这次下派到东州挂职锻炼,中组部的领导非常重视,希望你们一定要安排好周永年同志的生活。永年同志和他爱人刘凤云同志都是东州人,这次他到东州任市委副书记很高兴,永年同志对李为民同志非常敬佩,这次上任很想为家乡人民多做点实事,东州市的领导班子又多了一位虎将,东州这届领导班子我是非常满意的,洪文山、夏闻天、周永年、林大可,个个都是好样的,只要团结一心,励精图治,东州这个老工业基地一定能够振兴。”

“刘书记,永年同志还有什么要求吗?”陆力生关切地问。

“要求嘛只有一个,就是永年同志希望分管为民同志曾经分管的工作,你回去和文山同志说一下,这也是省委的意思。”

丁能通非常理解周永年这个要求,周永年曾经带领中组部考核小组亲自考核过李为民,李为民抗洪抢险牺牲后,他亲自参加过李为民的葬礼。当时周永年被李为民的事迹深深地震撼了,丁能通更是终生难忘,因为他曾经和李为民并肩战斗在抗洪第一线上。

一想到李为民,丁能通就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而悔恨,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驻京办干出个样来,决不能让市委市政府失望,特别是不能让夏市长失望。

8、后台

黄梦然的车开进市政府大门时正是傍晚时分,市政府大院内已经是一片下班的景象。一辆辆奥迪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开,却没有几辆往里开的,往外走的人也比往里走的人多。

黄梦然开着挂着京字牌照的奔驰车驶入市政府大院很显眼,他怕遇上熟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见市政府大楼雨搭下小号车走的差不多了,这才下了车。

黄梦然走进市政府大楼时,没坐电梯,而是选择了爬楼梯,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见何副市长了,一旦见到熟人,第二天丁能通就能知道,官场上是最讲究信息的,黄梦然曾经当过驻京办信息处副处长,最懂得第一时间得到信息的重要性。

何振东的办公室在五楼走廊的尽头,当他爬到五楼时,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五楼走廊静悄悄的,走廊尽头的窗外射进一缕夕阳的残光,将面前的地板映得光斑波动,耳畔只有自己的皮鞋声咯噔咯噔地响着,黄梦然被夕阳的残光映得有些眼晕,心里充满了无限惆怅。

当黄梦然推开何振东办公室的门时,见何副市长正在和一位美女谈着什么,何振东见了黄梦然来了,热情地对身边的美女介绍说:“小梅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驻京办副主任黄梦然。”

不错,与何振东谈话的正是罗小梅,罗小梅伸出纤纤玉手一副女老板的样子,甜津津地说:“何市长,你可是贵人多忘事,我当过皇县驻京办主任,怎么可能不认识黄副主任呢?”

黄梦然心里最清楚罗小梅与丁能通的关系,自己加着小心不想遇上熟人,结果在何振东的办公室却遇上了最不愿见到的人。

黄梦然只好佯装热情地说:“小梅,真巧啊!听说你发财了!”

何振东哈哈笑着说:“想不到你们这么熟,小梅现在可不得了,名副其实的女企业家。”

罗小梅客气地说:“何市长过奖了,既然您和黄主任有事,我先走了,改天我请您吃饭。”

何振东温和地说:“也好,刚才说的就这么定了,抽空我去钼矿检查工作。”

罗小梅与黄梦然打了招呼就走了。

何振东请黄梦然坐,自己也往沙发上一靠,指了指茶几上的软包中华烟示意黄梦然自己点上,黄梦然也不客气,自己点上了一支深吸一口。

“梦然,情绪不佳呀,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何振东深沉练达地问。

黄梦然唉了一声,说:“何市长,能不能在您主管的范围内给我找个位置,只要油水大副职也行,我在驻京办干够了,想挪挪!”

何振东笑了笑别有意味地说:“不是心里话吧,让你和能通斗确实难为你了,丁能通是什么人,卷进‘肖贾大案’的人,有几个人是什么事都没有脱身的?那小子绝对是个人精,不过,面对强大的对手,不一定都采取斗的方法,官场上最高的境界是捧。”

说到这儿,何振东呷了一口茶,看了黄梦然一眼,接着说:“捧可不是逢人说好话,点头哈腰,吹吹嘘嘘拍马屁,捧是需要大智慧的。”

黄梦然从未听过这样的高论,一下子精神起来,他如饥似渴地问:“何市长,怎样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呢?”

何振东云诡波谲地说:“你知道清朝的阿桂吧?那可是满州人中少有的几个进士之一,曾经随乾隆皇帝南征北战,立过汗马功劳,阿桂最看不上的就是和珅的贪婪,一心想把和珅弹劾掉。可是,和珅采取了捧的策略,经常在皇帝面前称赞阿桂,阿桂被委以重任,几乎整年不辞劳苦地在各地奔波,再也没有机会弹劾和珅直至病死。梦然啊,读史可以明鉴啊!对于能力、地位、政绩和背景都比你强的对手,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捧起来,使之没有精力与你抗衡,这才是官场上最大的智慧呀!”

黄梦然懵懂地问:“何市长,您的意思是我还留在驻京办?”

何振东掐灭快吸完的烟说:“你在北京干了快十年了,舍得那块风水宝地吗?我看你还是面对现实,等待机会,丁能通在官场是有大报负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在驻京办干长的,只要他干出起色,你就积极捧杀;只要市领导到北京,或者你到东州向市领导汇报工作,逢人就说丁能通的好,把他的成绩宣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年初两会开幕式后,我第一个走出了会场,省市记者一下子把我围了起来,我说,林市长在后面呢,林市长是常务副市长,他谈的全面。所有记者一下子把林大可围了起来,结果林大可抢了夏闻天的头彩,夏市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能看出来,夏市长很不高兴。梦然啊,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要想体味官场上无穷的乐趣,你还得悟啊!”

黄梦然听了何振东的话如大梦初醒,激动地说:“何市长,听您一席话真是顿开茅塞,晚上一起放松放松吧!”

何振东摇摇头无奈地说:“光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我就喜欢洗洗桑拿,过去当皇县县委书记时,还敢进洗浴中心,现在当上副市长了,老上电视,谁他妈的都认识,连洗个澡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黄梦然圆滑地笑着说:“这有何难啊,我拉你去昌山市洗,昌山有一家洗浴中心,小姐的口活绝了,到那儿咱俩开个贵宾房,明早我给你送回来。”

何振东眉棱骨一耸高兴地说:“梦然,你不愧是搞接待的出身,吃喝玩乐的事难不住你,好,今晚我就交给你了。”

何振东说完打了一个电话,通知楼下在专车里等待的司机秘书先走,今晚放他们假了,秘书和司机高兴地开车走了。

何振东上了黄梦然的奔驰车,大门两侧的武警战士看得清清楚楚,奔驰车驶出市政府大门时,两名武警战士向奔驰车行了军礼,何振东情不自禁地把头埋进了风衣里。

罗小梅离开市政府大院后,马上拨通了丁能通的手机,此时的丁能通正在首都机场准备送新上任东州市委副书记的周永年登机,前来送行的有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省委副书记刘光大、中组部的领导和同事,周永年的妻子刘凤云。

由于丁能通与周永年、刘凤云两口子有特殊的感情,丁能通决定陪同陆力生一道送周永年回东州。

丁能通并没把黄梦然去见何振东的消息当回事,他太了解黄梦然了,论搞阴谋诡计和钱学礼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量你黄梦然也翻不了天,倒是罗小梅听说丁能通要回东州特别高兴,邀请他回东州后一定要到皇县钼矿看看,她开车来接丁能通,丁能通特别关注罗小梅在事业上的发展,便满口答应了。

趁着周永年和中组部的领导和同事寒暄告别之际,丁能通走到刘凤云身边微笑着说:“刘大姐,周大哥走后,家里有什么事尽管言语一声,能通携驻京办全体同仁愿效犬马之劳。”

“贫嘴,我现在愁的是冉冉读研一走,孩子又没人照顾了。”刘凤云笑着嗔怪道。

“瞧您说的,凤云,我们头儿早就吩咐了,需要帮忙,尽管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白丽娜插嘴道。

“大姐,丽娜会常去帮你的。”丁能通殷勤地说。

“不用了,我同事正在帮我找保姆,你们呀整天迎来送往的,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终于要登机了,刘凤云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白丽娜紧挽着刘凤云的胳膊,周永年向众人挥手道别,丁能通、陆力生陪同周永年一起过安检后,走向登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