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从后方传来喊杀声,左边也几乎同时响起。范青向这两个方向望去,只见后面大旗上写的是一个“曹”字,应该就是曹变蛟了。而左边的旗帜是一个“左”字,是总兵官左光先,二人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右侧的官军也在快速逼近,已经不足一里了,看旗帜是一个很大的“贺”字,应该是陕西总兵贺人龙,他也是米脂人,与李自成是同乡。
现在前后左右都有敌人,起义军被彻彻底底的包围了。这时候李自成带领的中军已经动了,他带着这股最精锐的部队向前方冲杀过去,显然他打算先杀败最强的孙传庭部,然后再回头对付另外几个明将。
然而,前方明军的增援源源不断,范青看到了明军旗帜中有“祖”字,是辽东的祖大弼,他是洪承畴的手下,这下子闯王众将应该相信洪承畴确实来到潼关了吧!
范青四面瞭望,只见喊杀声惊天动地,李自成的军队确实勇敢善战,只是人数太少。官军像潮水一般,不停的涌上来,把义军冲散,分隔成小股,以此消耗义军实力。义军利于速战,集中力量击溃对手。
看着右手方向那个大大的“贺”字,范青心中一动,对慧梅道:“快带我去见高夫人!”
慧梅一愣,“你见夫人做什么?”
范青道:“我有主意可以不用拼杀就让一股官军退兵,这样,咱们就能集中兵力了!”
慧梅怀疑的看了一眼范青,见他脸色郑重,不像是在说谎。于是道:“跟我来!”
范青跟着她到了山丘另一侧,眼前的景象十分血腥。这侧的山坡较为平缓,上面躺满了受伤的士兵,有成百上千之多,断手断脚,开膛破肚,有的已经死了,一动不动,有的在地上痛苦的翻滚。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是义军中的军医,叫尚炯,带着几名徒弟救治伤员。还有许多妇女在忙碌,也帮忙止血包扎,现场一片呻吟叫喊声,血腥味扑鼻,让人作呕。
慧梅找到了一名正按着伤员伤口的女人,叫道:“夫人,范青要见你。”
范青一怔,高夫人是闯王的妻子,地位崇高,没想到也像其他普通妇女一般当起了救护兵。
高夫人忙着给一个上兵止血,头也不回,问:“范青是谁?”
慧梅道:“是送到咱们老营的逃兵秀才,他说有法子不用拼杀,就能让贺人龙部退兵。”
高夫人霍的转头,站起来望向范青,问:“什么法子?”
只见高夫人身上手中都是血污,一脸泥尘,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露出焦灼的神色。她身材偏高,修长健美,穿着男子样式的短衫,外面是棉甲,头上裹着白布沾满的灰土血污,完全没有一军主帅之妻的威严感觉。
范青正想说出让贺人龙退兵的主意,忽然,身边爆发出来一片喊杀声。原来一队官兵不知怎么穿过义军阻拦,摸到山丘上偷袭老营。山坡上登时乱成一团,会武艺的义军,不论男女纷纷拔出武器迎战,而不会武艺的女眷则纷纷向山丘上方逃去。
范青只听身后一声怪叫,只见一个官军士兵,举着长枪,面色狰狞,向他猛扑过来,范青吓得连连后退,忽见高夫人一闪身,挡在他面前,长剑一拨,将这士兵手中长枪拨开,随即欺身直入,一剑刺入这士兵的脖子。士兵一声惨叫,随着长剑拔出,鲜血从他的喉咙激射而出。
“夫人小心!”慧梅用力将长剑刺入一名官军士兵的胸口,扭头向高夫人大叫。
原来一名士兵从侧旁跳过来,挥舞大刀,从侧面向高夫人劈来。高夫人矮身躲开大刀,转了半个圈子,同时伸腿侧踢,一个极为有力的回旋踢,正中那士兵的腿弯。那士兵啊的一声,单腿跪地。高夫人长剑一挥,擦着这士兵的头盔而落,带起一溜火星,砍在这士兵的肩膀上。这士兵惨叫一声,手中大刀落地,站起来转身便逃走,却被高夫人赶上,从后面连劈两剑,将这名士兵的脖子砍掉了一大半,鲜血乱飞,场面十分血腥。
范青都看呆了,这还是女人吗?实在不敢相信刚才那几下刚劲有力,凶狠猛恶的招数是一个女人施展出来的。
慧梅冲到他面前大叫:“你怎么不拔剑砍杀他们,发什么呆?”
范青这才想起,慧梅早上给了他一柄剑,现在就挂在腰上。可是他前世几十年从来没砍过人,上一次打架还得追溯到小学时代呢!
杀掉冲到身边的几名官军之后,高夫人连同慧梅、慧英拿起弓箭向远处敌人射击。
范青再一次被她们的射箭给惊住了。箭无虚发啊!只见三个女子箭如连珠,每一箭射出,随着嘣的一声弓弦震动,远处必有一名官军随之惨叫。眨眼功夫,就有十几名官军士兵被射死,其余的十分惊骇,纷纷后撤。这时候数十义军士兵冲上来护卫,将这群官军赶下山坡。高夫人带着两名女兵冲到一块大石头上,继续射箭。敌人虽然退的远了,但在百步之内三人的箭法依然精准,山坡下敌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片刻功夫杀退敌人,高夫人收起弓箭回到范青面前,问:“你刚才说有什么退兵的法子?”
范青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被问的一愣。慧梅小嘴一扁道:“夫人,这人是个胆小鬼,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范青确实受了一点惊吓,李自成身边的人也太猛了吧!刘宗敏等将领暂且不说。连他夫人和侍女都这么猛。就刚才片刻功夫的短兵相接,这三个女人就杀了接近二十名官军士兵,古代女杀手啊!
他定了定神,才道:“夫人,左侧进攻的是总兵贺人龙,他是米脂人,是闯王同乡,他军中和义军中都有许多贺姓子弟是同乡。这人十分贪财,又想保存实力,不愿死战,可先用财物贿赂,再用同乡之谊笼络,定可以延缓他的进攻。”
高夫人点头,嗯了一声道:“说的有理,只是贺人龙为人凶残暴虐,杀人如麻。谁去游说他,可能要冒生命危险,派谁去好呢?”
范青深吸了一口气,道:“夫人,小人不才,愿意一试,为夫人和闯王分忧。”
高夫人和慧梅都有些意外,刚才战斗,看范青那么胆小,简直不像个男人,连老营的孩儿兵都不如,这时候,胆子却又变大了。
范青也是被逼无奈,穿越仅仅两天,他就深深领略这个世界的血腥残忍。生命完全没有保障,死一个人太平常了,作为小兵更是时刻都有性命之忧。只有爬的高一点,生存机率才能大一点。他明白自己的劣势,打仗是不成的,只能在其它方面展示自己,无论抱上哪个大腿,活命的机率都大一些。
高夫人凝视他一会儿,才道:“好,如果你能完成这个任务,我记你一功。”
说完,先派一人让守卫左翼的田见秀稳住阵脚,只守不攻。再派慧梅慧英二人在军中找了一些米脂士兵,尽量找姓贺的,其中一个叫贺金龙的,据说还是贺人龙的堂弟。
慧梅、慧英拿来两个包裹,打开之后,里面金光闪闪,都是首饰珠宝。不用问,这些财物都是杀富济贫得来的,或者说杀人越货抢来的。
范青拱手道:“这些财宝固然值钱,但若收买贺人龙还不够,望夫人不吝钱财,以大局为重。”
高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怎知我还有值钱物件。”说完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来一柄短剑。把包裹短剑的布掀开,霎时间,精光耀眼,仅仅是剑鞘上就镶嵌了数十粒钻石珠宝,这柄剑的价值可想而知。
高夫人用手抚摸短剑有些不舍。范青上前一小步,小声说:“夫人,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恶狗扑来,不能心疼肉包子。”
高夫人点头道:“这是当年攻克凤阳,从皇陵中得来的宝剑,本来想给慧英,可慧梅也想要,只好谁都不给,等再得一柄宝剑同时赏赐。可现在……罢了,只要能顺利突围,只要能让战士少流点血,你拿去退敌吧!”说完把宝剑递给了范青。
范青拱拱手,带着这些贺姓士兵去了。
慧梅看着范青背影,咬了咬下嘴唇,对高夫人道:“夫人,这小子本来胆小如鼠的,怎么忽然胆子大了,他不会是想趁机投降贺人龙吧?”
高夫人微微一笑,“他胆小如鼠,贺人龙要他做什么?”
慧梅一想确实如此,这么无用的人,贺人龙定然一刀砍了脑袋,范青只要有一点头脑,就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高夫人眺望战场,只见前后两个方向正在酣战,战鼓隆隆,炮声震撼,战况胶着,一时间看不出胜负。右翼虽被一片树林挡着,却也能看到自家旗尖在慢慢后退。右翼总兵左光先也是官军中的一员猛将,如果右翼被被突破,大军就会被一分为二,形势就更糟了,但愿那个小秀才能建奇功。想到这里她不自禁的向天神祈祷,保佑能让闯王和全军平安脱险。
范青骑着马,带着这群贺姓士兵到了左翼阵前,只见田见秀已经按着夫人所说只守不攻。他占据了一片山坡,在山坡上布置了好多弓箭兵。只要贺人龙的人马冲过来,就是一顿乱射。阵前则用数百步兵手持盾牌站立,形成一条盾墙,后面是长枪手。官军冲击了几次,都不能突破,反倒自己死伤了几百人。
贺人龙在远处观战,见进攻不利,登时大怒,披坚执锐,就要亲自上阵。
他的侄子贺国英是一个莽汉,二十一岁,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手持一柄大刀,平时在军营中罕有敌手,绰号万人敌。他站起来请战道:“叔叔且住,让侄儿过去骂阵,定把这个田见秀给激出来。”
贺人龙点点头,拍拍他肩膀道:“好小子,上吧!”接着亲自给他倒一大碗酒道:“来,喝了这碗酒,好好亮亮你娃的本事,别给我丢人回来。”
贺国英喝了这碗酒,受此鼓励,倍加勇猛,对贺人龙道:“叔叔,俺一个人去骂阵,一名亲兵都不带,如果田见秀敢出来应战,和俺单挑,俺就擒了他。”说完拍马出阵,手持大刀,破口大骂,指名要田见秀出来比武。田见秀得了夫人命令,不予理睬,只是安坐在阵内。
范青来到右翼阵中,见到此情景,心中一动,道:“田将军,能不能想法子把这莽汉擒来?”
田见秀点点头,立刻挑了十名精壮兄弟,如箭一般冲出战阵,直取贺国英。贺国英双手横持大刀,在这十人冲到近前时,大吼一声,长刀挥舞,当的一声,将一名义军士兵的武器撞飞,随即被他斩落在马下。贺国英确实武艺高强,只见他长刀盘旋飞舞,一人战多人,战马团团转,片刻功夫,又有两人被他斩落。
田见秀眉头一皱,立刻鸣金,让剩下这七名兄弟回来。自己拿起长剑,就要出阵。忽然阵中一人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已经抢先冲出战阵,喝道:“兄弟们且住,看我来活捉这混小子。”
贺国英上下打量这战将,只见他矮墩墩的,骑在马上,怒目戟张,根根胡须竖立,样子十分威猛。
“你是田见秀。”
“老子是你爷爷——郝摇旗,快跟俺姓郝算了,哈哈!”
贺国英大怒,长刀当头直劈,郝摇旗举起手中长枪一挡架开,回手一枪刺出。俩人战成一团,斗了十余回合,兵刃相交,当当作响,贺国英被震的双臂微微发抖,暗自心惊,这矮子好大力气。再战几回合,他感觉气力不支,于是长刀猛地劈出,想要逼退郝摇旗,退回本阵。岂料,郝摇旗用枪尖一拨,将他大刀拨开,接着纵马欺身直进,到了他身旁,一伸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喝道:“不许动,否则砍了你吃饭的家伙。”贺国英不敢动弹,被他夹住横放在马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