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柱气往上涌,一句“好狗不挡道”刚到口边,却被范青的眼神给拦住。
范青拱手道:“张兄弟有何指教?”
张鼐冷笑道:“听说你们在河南闹腾的挺欢实,嘿嘿,什么所向无敌,战无不胜,哼,这世上大言不惭的人太多,我就不信你们那么厉害,来来来,咱们三对三,比试一下。”
范青微微一笑,道:“咱们加入义军之后,彼此都是兄弟,让我对兄弟抡刀舞剑的动武吗?我范青才不会这样不仁不义呢!我要杀的只有贪官匪兵,在战场上做英雄好汉,绝不在兄弟面前逞英雄气概,那是无知无识的傻小子才干呢!”
“你……”张鼐大怒,但又无法反驳,只能气呼呼的说,“伶牙俐齿,我看你是不敢,心中害怕吧!”
范青微笑,“好吧!我害怕你!”说完带着赵恩、杨铁柱绕开他的马头,向前走。
“你根本不是什么文武双全的将才,你就是一个胆小鬼,懦夫!”张鼐在后面大叫。
范青根本不理睬。
“喂!喂!”张鼐有些急了,他这次来就是想找茬羞辱范青的,没想到范青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喂,你们河南人都是胆小鬼,一群河南侉子!”张鼐大声嘲笑。
侉子是脏、懒、笨,集合到一起的骂人话,特别侮辱人。听到这四个字,教场上所有人都露出怒色,因为他们都是河南人。
“他奶奶的!狗日!”杨铁柱大怒,终于忍不住骂出口。
范青脸色阴沉,忽的转身,他不能再忍了,否则会在兄弟中失去威信,毕竟这句话侮辱所有河南兄弟。
范青缓缓走回到张鼐面前,沉声道:“如你所愿,咱们就比试一下。”说完让兄弟找白杆用布包裹一头,再沾石灰。
张鼐冷笑道:“那是小孩子的玩法,咱们要比就真刀真枪的玩。”
赵恩在地上吐口痰,怒道:“就真刀真枪,哪个怕你!”
范青让手下兄弟取来兵刃,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比试的事情,正在练武的一百多新兵纷纷围拢过来,给范青助威。
范青选择一杆长枪,杨铁柱力大,选了一柄长刀加大盾牌,赵恩最灵巧,他选的是短刀加小盾牌。张鼐、李双喜、罗虎三人都选了一杆长枪。
双方距离数丈,张鼐大喝一声,“开始吧!”
两伙人慢慢接近,到了两丈左右的时候,张鼐三人同时发力攒刺,一个标准的弓步,双手持枪用力前探。三人武艺高强,又都上过战场杀敌,所以动作沉稳有力,快捷凶狠,这一出手就赢得满堂喝彩。
只听当当大响,两枪被杨铁柱的盾牌挡住,一枪被赵恩的盾牌挡住。二人同时发力,将三柄长枪同时推开。而范青趁机发力,一枪直刺张鼐。经过这些日子的苦练,范青的枪法也是大进,这一枪力量速度毫不逊于张鼐。
张鼐收回长枪,采取守势,横在胸前,架开刺来的长枪。只觉得这枪十分有力,自己的枪杆都有些弯曲,不禁口中喃喃咒骂。
几人斗在一起,十分激烈。张鼐三人都是武艺高强,且久经阵战,他们长枪此起彼伏的刺出,身法跳跃辗转,十分灵活,口中不时发出吆喝声音。范青三人则占了一个稳字,他们防守严密,不论敌人如何试探,都找不到杀伤的机会。三人一言不发,走马灯似的旋转,配合十分巧妙,不落下风。
激斗中,忽然范青在中间连续向张鼐突刺,而赵恩和杨铁柱则奋力将三人的攻势全部挡住,让范青放手攻击。
张鼐抵挡不住,连续后退了七八步,才止住颓势。正想再骂人,还没出口,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刀子直刺自己的肋间。原来范青三人再变阵,忽然将赵恩推到攻击位置。赵恩灵巧机变,瞬间欺身到张鼐身前。长大兵器被短小兵器近身,可是大忌。幸好,张鼐平日里长兵器短打,练习的很熟练。他不及收回长枪,还能枪尾拨打,挡住赵恩这次攻击,然后连续后退好几步,才甩开赵恩。被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范青三人配合作战,果然有点门道。
张鼐毕竟很有作战经验,他见形势不利,立刻变阵,让李双喜和罗虎散开,从三个方向攻击,这样牵制力更强。
又斗了片刻,忽然杨铁柱移动到主攻张鼐的位置,他大刀势猛力沉,对上长兵器一点不吃亏,硬碰硬和张鼐的长枪劈砍了几下。张鼐只觉得手腕有些酸麻,正想退后些稍稍缓口气。忽然正在对战李双喜的范青虚晃一枪,躲开李双喜的攻击,却对张鼐来了一次突刺,十分突然。
张鼐不得已只能用手中长枪硬挡,只听当的一声,原来他手腕酸麻无力,经不住这次重击,手中长枪坠地。范青枪如毒蛇出洞,快似闪电,直取他的喉咙。张鼐只能用手臂遮挡,口中惊恐的大叫。
却见范青长枪一转,由刺改成扫,啪的一声打在张鼐的大腿上。张鼐一晃,倒在地上。这时候赵恩和杨铁柱也逼退了李双喜和罗虎二人。
范青哈哈一笑,收回手中长枪,笑道:“张兄弟,你们败了。”说完伸手去拉倒在地上的张鼐。
范青是好意,却不想张鼐恼羞成怒,忽然拾起地上长枪,用力刺向范青小腹。这一下偷袭十分卑鄙,距离这么近,范青又没一点防备,想抵挡都没有机会,周围围观众人也一起发出惊呼声音。
这危急时刻,忽然从远处射来一箭,速度奇快,且准的出奇,正好射在张鼐的长枪上。张鼐长枪一偏,擦着范青的腰而过,只差半寸,十分危险。
杨铁柱上前一脚踢飞了张鼐手中长枪,怒道:“卑鄙小子,范队长让你,你却用下作手段偷袭。”
这时候,马蹄急骤,一群骑士从山坡上奔驰而下,为首的正是闯王,刚才那一箭如此精准,正是闯王本人射出的。
李自成骑在马上脸色阴沉的看着这群孩儿兵,身后一众将领也都面色难看,张鼐、李双喜等人不禁心中惴惴。
李自成下马走到张鼐面前,张鼐刚来得及叫了一声“义父……”忽然李自成伸手,啪的给了张鼐一耳光,喝道:“混账,给我跪下。”
张鼐只得跪下,听李自成缓缓道:“张鼐,刚才的事情我们在山坡上都看到了,你一共违反了义军的几条纪律。”
不等张鼐说话,便说道:“第一,你擅自对义军兄弟挑衅,犯了自相残杀的纪律。第二,你侮辱河南兄弟,这是地域歧视,这是义父向来痛恨的,不论哪个地方的人,只要加入咱们义军,都是兄弟,亲如手足,不分彼此,怎能侮辱人家家乡?第三,也是我最痛恨的,一个好汉子应当光明正大的做事,你却如此卑鄙无耻。别人好心饶过你,你却用下作手段偷袭别人,你忘了你义父平时是怎么教诲你的?”
“好了,三罪并罚,你休怪我今日取你性命?”说完慢慢拔出腰刀。
李双喜、罗虎等人大惊,一起跪下,黑压压一片,一起叫:“义父手下留情!”
“我刚宣布要整顿军纪,你就撞上来!我李自成眼睛里不揉沙子!”说完把手中刀子举了起来,他身后的众将也一起拱手求情,有的叫“李哥!”有的叫“闯王!”李过上前道:“叔叔,小鼐子虽然一时糊涂,但他是你的义子啊!平时你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上次潼关突围,小鼐子冒死为你挡箭,可见这孩子是孝顺忠心之人,求叔叔放过他这一次吧!”
李自成微微犹豫,随即又铁青着脸道:“不行,功是功,过是过,今天我必斩了他。”
忽然范青跪下,道:“闯王,能否听我一言?”
李自成皱着眉头,缓缓放下手中长刀,道:“你想说什么?”
范青道:“若说违反自相残杀这条军纪,我接受他的挑战,没有以大局为重,实际上也违反了这条军纪,请闯王也把我斩了!”
杨铁柱、赵恩等吓了一跳,也一起跪下,叫道:“队长,你是被逼无奈,怎能算到你头上。”
李自成摇头道:“这事从头到尾我都看到了,你是被逼迫的,与你无关。”
范青又道:“张鼐兄弟虽然在义军中,但他是孩儿兵,而且只有十六岁,还不是正式义军,怎能用义军的纪律惩罚他?再说既然比试,刀兵相见,那么伤亡流血就在所难免,咱们军纪中也没说比试中伤残,也属于伤害兄弟啊!”
众将点点头,认为范青说的有理。
范青站起来走到李自成身边,拜了一拜,小声说,“闯王,此事不易闹大,毕竟牵扯到河南兵和陕西兵的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
李自成心中一动,做为主帅,应当尽力化解队伍中各种地域矛盾,于是慢慢点头,对张鼐道:“你的头先寄存着,不争气的东西,起来说话。”随即又对范青微笑道:“还是范先生考虑周全啊!”
等张鼐站起身来。李自成道:“你去给范青赔礼,感谢他为你求情。”
张鼐不情愿的走到范青身前,拱手道:“对不起,我错了!”他大声说完,紧接着用极小的,只有范青才能听到的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你卖好替我求情,我才不领你的情呢,咱们没完。”
范青身边的赵恩、杨铁柱都听到了,脸上不禁露出怒色,范青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李自成看看校场的布置微微点头,原来他主抓练兵,听说范青建了一个教场,正在练兵,便带领众将过来看看。
范青让教场上一百多属下站成一排,让闯王检阅,闯王一面走,一面看,微微点头,笑道:“范青,你的这些兵气势很足啊!”
刚才,张鼐三人不敌范青,已经让众将觉得脸上无光,现在听闯王夸这些新兵,更让他们心里不是味。李过哼了一声道:“有些兵是中看不中用的,训练的时候猛如虎,一旦上了战场,就变成虫了!”
李自成皱眉道:“过儿,你怎么知道人家中看不中用!你手下那些兵吊儿郎当的,我看就不如眼前这些兄弟有气势。”
李过冷笑道:“我手下那些兵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可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老兵,我敢说,一旦比试起来,比这些新兵厉害的多!喂!范青,敢不敢比试一下?”李过向范青大声道。
范青微微一笑,摇摇头,“一只虎李过的大名谁不知道,你带出来的兵定然是厉害的,不用比也知道。”
李自成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范青,刚才我见你们三个和张鼐比试,虽然只有三个人,却互相配合,好像一个小型阵势,是不是?”
范青拱手道:“闯王好眼力,我们步兵训练作战,借鉴了戚继光戚将军的纪效新书,训练了一些配合作战的法门,人数可多可少,最多的十几人一队,少的也可以三两个人一队,总之,是讲究长短兵器还有投掷类的兵器,取长补短,搭配作战。”
李自成微微点头,“很好!我听说过戚将军作战的法子,据说当年对战倭寇百战百胜,全靠这个法门,是叫鸳鸯阵吧!”
范青笑道:“戚将军的鸳鸯阵复杂且厉害,以火器为核心作战,咱们没有火器,只是略具形势罢了!”
李自成笑道:“范先生过谦了,略具形势,就把张鼐他们三个打败了!”
李过越听越不服气,忍不住插口道:“既然范先生新创制了步兵战法,为什么不敢跟我比试一下呢?难道是怕我们学了你百战百胜的作战法门。”一说完,周围的众将都笑了,显然不认可范青这些只练了不到一年,而且是按着书本上训练的兵。
郝摇旗哈哈大笑,“照着书本上练兵,真是稀奇啊!如果这样也能练兵,咱们不都能考秀才了!”
李自成也想看看范青照着书本练兵的法门,便笑道:“范先生不必过谦,就让你的兵跟李过的老兵比试一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