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抗税造反

只是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个说话捧场,送给他的只有冰冷或者仇恨的目光。

黄鼠狼拿起算盘噼噼啪啪的打了一阵,道:“你们每亩地加征三分八厘银子,这村子差不多逃亡了一半村民,这些人的税也要均摊到你们头上,每家每亩要再翻一番,七分六厘银子。你们每家田地十几亩到三十几亩不等,每家需再交一两到三两银子。”

看到众村民都不出声,黄鼠狼换了一个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们一时间,交不起这么多的税,可大家也要体谅县太爷的苦心,每家至少交上来一半,我才好回去交差。”

黄鼠狼说了这么一大篇,却见这些百姓没一个说话,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这眼神很奇怪,黄鼠狼是第一次见到村民这样的眼神。以前每次来村子,村民们的眼神大多是畏惧的,也有麻木的,哀求的。但今天的眼神让他特别不舒服,这眼神中有怒火,有嘲弄,这是一种反抗的眼神。

黄鼠狼啪的一声把账本合上,喝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不服气是不是?来人,每家都拉出来一个绑在树上,先抽几鞭子,看看哪个不服?”

“且慢!”人丛中传来一个声音,“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黄鼠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青年在人丛中说话,他来过兴旺村几次,不记得见过这青年,问道:“你是何人?”

这青年正是范青,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大人,我想请问,县太爷乃一县之长,号称父母官。所谓‘父母’,自然是爱民如子,把百姓当成子女一般看待。父母爱护子女,让他衣食无忧,引导教化。可看看现在村中的百姓,缺衣少食,冻饿流离,遍地饿殍,即便这样还要威逼勒索,敲诈出来百姓的最后一丝血汗钱,我只问世上有这样为人父母吗?”

黄鼠狼大怒,“好小子,竟敢指斥县令大人,想造反么?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范青冷笑:“冻饿逃荒是死,造反也是死,大人不曾听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反了,反了!”黄鼠狼大叫:“快把这个想要造反的狂徒抓起来,押送县衙。”

两名差役如狼似虎的冲上来,想要抓范青手臂,忽然从范青身子两侧,闪出两名健壮的年轻人,一个是杨老汉的儿子杨铁柱,另一个叫赵恩,二人都是新兵训练中表现好的,被范青提拔成了小头目。二人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身强力壮,武艺大进。两人伸手抓住差役的手臂,用力一扭,脚下一绊,噗嗵两声,将他们放倒在地上。

“好大胆子,敢对官差动手,咱们一起上,把他们三个拿下。”黄鼠狼一挥手,身后这十几名官差,举着杆棒一拥而上。

却见人丛中好多青年冲了出来和这些差役对打。这些青年十分勇猛,三拳两脚,就将这些差役放倒在地上,其中两个名青年还拔出刀子,给两名差役来个透心凉,惨叫声中,鲜血汩汩从胸口肚子流出,眼看就活不成了。

见出了人命,黄鼠狼大骇,这些人怎么如此凶狠,不像是普通村民。

这些人自然都是范青带来的义军新兵,他得到消息,黄鼠狼领着差役来收税,所以特意来村中等待。

“你们……犯了国法,罪不可……赦,都要……砍头……”黄鼠狼用手指着众人,浑身颤抖,说话都结巴起来,他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心中害怕,边说边退。

“给他绑起来,让他尝尝自己鞭子的滋味!”范青沉声道。

杨铁柱、赵恩大步上前,抓住黄鼠狼的左右手臂,将他拖到村口的杨树上绑好。这杨树上不知绑过多少村民,树上地上都是血迹斑斑,现在也要让黄鼠狼尝尝滋味了。二人拿起黄鼠狼带来鞭子,一顿猛抽,把黄鼠狼打的鬼哭狼嚎,一面惨叫一面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可敢报上名号。”

范青哈哈一笑,把一面大旗拿过来,重重在地上一插,喝道:“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黄鼠狼抬头望去,只见一面红旗上绣着一个好大的“闯”字……

几天之后,禹县的县令衙门中,一位面带忧愁的中年文官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黄税官怎样了?”

旁边的师爷站起来拱手道:“严县令,黄税官被鞭打的很重,遍体鳞伤,耳朵也被割了一只,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只能在家中静养。”

严县令皱着眉头,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点。他是万历年间的进士,今年五十岁了,这年纪还做一名县令,仕途的发展已经很有限了。所以他在禹县当县令,处处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想着能平平安安的熬过剩下的半年任期,就告老还乡了。

可是最近他遇到了大麻烦,一只号称闯王义军的队伍,在禹县周围活动,四处鼓动村民造反抗税,县城里派出的收税官被打成了残废,差役也死了几个。

“县令大人,要不要把此事上报知府,请官军来剿灭他们。”师爷询问道。

严县令想了想,慢慢摇头,做官的要诀是瞒上不瞒下,只要县城还在,乡下地方随他们闹去。年前张家寨被攻破,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在向州府上报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语的说了几句。

“县令大人,如果不上报,今年的税怎么交啊?”师爷忧心忡忡的问。

严县令皱眉道:“税收定是要不足的,不过好在正税已经收完了。今年河南水旱灾害严重,老百姓手里没几个钱的,别的税其它几个县城也收不上来多少。罢了,我拼着今年吏部评定一个下等,也别去招惹那群煞星了。”他心中很畏惧起义军的,尤其是闯王义军。他在心中暗自求告老天爷,让那帮义军老老实实的在乡下待着,随他们怎么闹去,他只需装聋作哑就成了,可千万别来县城。

这时,忽然两名衙役连滚带爬的跑进衙门大堂,叫道:“老爷,不好了,流寇来攻打县城了!”好像在给他们的话注解,县城外面传来两声隆隆的炮响,好像雷声在天上滚动。

严县令眼睛发直,浑身都颤抖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在县城的城头上,严县令看到惊人的一幕,在县城外面上千战士全副武装,刀枪林立,战马嘶昂,旗帜招展,目光向远处延伸,山丘起伏,林木茂密,里面全是旗帜,不知有多少士兵。放眼望去,最多的就是那个“闯’字。正午阳光耀眼,严县令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不知是被眼光刺眼,还是被旗帜刺痛了眼睛。

这时候县城的城门下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音,上千人一起叫喊,“攻破禹县,活捉严县令!”随着呐喊声音,又传来几声隆隆炮响。城墙上的官兵和衙役都紧张起来,握紧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整个县城的官军不过四五百人,如果这些义军不顾性命的强攻,是很难守住的。还好,这些流寇声势虽大,却没有选择强攻。

师爷扶住摇摇欲坠的严县令道:“大人,要向州府请求救兵么?”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请救兵,咱们都成了阶下囚。快拿纸笔来,我立刻修书一封,给河南巡抚李仙风,请求救兵。”

此刻在禹县外面,刘芳亮对范青道:“你这计策真能调来潼关的守军?潼关可是属于陕西管辖的地方。”

范青微笑道:“将军放心,现在河南饥荒,四处都是土匪和小股的起义军,属于四处起火的状态,巡抚李仙风焦头烂额,到处筹措军队,哪有多余人马对付咱们。禹县距离潼关如此之近,他定会向潼关借兵的。”

严县令当夜便派了一名士兵,缒下城墙,向州府请救兵。这群义军对县城包围并不严密,这名士兵顺利的下了城墙,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三天之后,潼关调来一队两千人的官军到了禹县,此时,围困禹县的义军已经撤走了。

在县衙后面的花厅当中,严县令正在与一位相貌粗豪,满面虬髯的武将对饮。

“王总兵远道而来辛苦了,下官敬你一杯。”严县令把手中的酒喝干,把空酒杯向王总兵一亮。

王总兵也把酒干了,放下酒杯道:“辛苦些倒没什么,我们这些大头兵,吃得是国家粮饷,做的是保国安民,这都是我们的职责,只是啊!现在国家困难,欠饷太多了,下面的士兵连饭都吃不饱,打起仗来,也不怎么起劲……”王总兵唠唠叨叨的说起当兵的难处来。

严县令是老油条了,当然知道王总兵的意思,微笑道:“怎能让王总兵饿着肚子打仗呢!下官微有薄礼送上,这也是我们满城乡绅的心意。”说完让师爷过来,端着一个大托盘,掀开盖着的红布,里面金光闪闪,都是银子。

“这一千两银子,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虽然口中说的客气,严县令心中却在滴血,这一千两银子当中就有他贡献的二百两银子。不过不出点血,很难让这些骄兵悍将满意的。

王总兵哈哈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让人收起银子,道:“县令放心,我既然来了,定然把事情做周全,除恶务尽,一定把这群流寇清除干净。”

“将军威武,定能马到功成。”

“嘿嘿,其实你们都被这群流寇给骗了!”王总兵又干了一杯酒,哈哈笑道:“这群流寇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我派人查看了周围山岭,那些漫山遍野的旗帜都是挂在树上的布条子,用来吓唬人的。这群流寇的来历我也打探清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闯王李自成,而是上次潼关之战,逃出来一点余孽,只有几百人而已,不成气候。”

严县令疑问,“将军怎知他们不是李自成带领的闯军。”

王总兵哈哈大笑,“李自成现在藏在商洛山中,我都与他交战过,手下士兵亲眼看过他本人,你说他能有分身术么?”

严县令呆立片刻,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不管怎样,这伙流寇有点实力,他们曾攻破过附近一个有四五百乡勇守卫的寨子,所以还请将军小心些。”

王总兵哼了一声,“那些乡勇可比得了我手下的精兵强将?明天我就进山清剿他们,县令,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第二天清早,王总兵就带领两千兵马向崤山进发,中午时分,准备在山脚下埋锅做饭,忽听高处有哨兵示警。王总兵骑马迎战,只见从山中小路杀出一队人马。当先之人,年纪轻轻,身上铠甲雪亮,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喝道:“姓王的,可敢与俺刘芳亮一战。”

“流寇,吃俺一刀。”王总兵听过刘芳亮的名头,骑着马挥舞手中长刀扑了过来,两人战马团团旋转,手中兵器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身后的战士也一拥而上,呐喊着混战到一起。

二人只斗了三五回合,刘芳亮喝道:“倚多为胜,真不要脸,咱们撤退。”虚晃一枪,带着数百骑士转身奔回到山中。

王总兵听闻刘芳亮乃是闯军中的一员猛将,但刚才交手也不觉得如何厉害,这世间好多人都是传闻大于实际本领。

“贼寇,哪里逃!”王总兵拼斗的意犹未尽,大喝一声,率领兵马追击上去。追到了一座山谷前,王总兵勒马查看,只见山谷不大,四面山丘环绕,只有一个入口,谷中似乎还建有一些房屋。

一名游击将军拱手道:“总兵大人,这山谷中怕是有埋伏啊!”

王总兵冷笑道:“俺也见过不少可以做埋伏的山谷,得两侧悬崖陡峭才行,这样平缓的山坡,有什么可怕的!”

这游击将军道:“只怕流寇们会用火攻之计!”

王总兵哈哈一笑,“俺也读过一点兵法,此时是冬末时节,冰雪初融,土地湿润,山上又没有草木,哪能点火?”他本来就认为崤山中的这股义军是虚张声势,再加上立功心切,便率领兵马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