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晋无咎睡到午后方醒,感觉口干舌燥,想起两日下来竟没弄清餐房所在,出门又见楼道另一侧的小二,问明后得知在一层楼梯内侧,小二满口自责,说这都第三日了,居然忘记如此重要之事。
晋无咎早已习惯小二阿谀之态,没令他带路,直接下至一层,又见另一个同样服饰的小二,顺其指引推门进入,要来茶水一口气喝下两壶,再要些饭菜汤水,草草混过一餐。
巨轮上餐房设计十分别致,海星顶灯,珊瑚灯饰,水母座椅,一道木栅将餐座区划分为冷暖两个地带,红蓝色差明显,晋无咎只顾填饱肚子,全没留意这些。
是日天气有些阴霾,甲板上观景者只有前日一半,任寰与纤纤并不在内,晋无咎随便选在一处,双臂支于扶手,极目朦胧海雾。
身旁游客无不一脸享受,瞥见晋无咎时,看他脸上毫无表情,只道先天性子清冷,哪猜得他只盼白天赶紧过去,仙境仙谷十年生存,外界景色无论多美,在他眼中亦不过尔尔。
身后忽而一个少女道:“师哥,那边比较空,我想朝那个方向看看,可以么?”
晋无咎听这声音正是纤纤,立时精神百倍。
任寰道:“有甚么不可以?”
纤纤嘻的一笑,来到晋无咎左侧,相距比前一日午后稍远一些。
晋无咎眼神自然向左,见任寰也走上来,站在纤纤身边,后者也朝自己看得一眼,只作陌生,但眼中分明藏了一丝狡黠。
晋无咎心思飞转,反正已与纤纤说定,日常行动还须自然些好,假装一头看得腻了,到远处换个空位接着观赏,不再朝她窥视,想到夜间其余八人始终没有出声,昨夜也没想起来提问纤纤,不知这些人此刻在是不在。
一个时辰下来,晋无咎在甲板上绕过一圈,回头见任寰与纤纤面对面不知说着甚么,心头生出莫名不快,却说不上来甚么道理,心道:“越在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纤纤和她师哥分别前,绝不能让别人看出我们相识。”
满心想要盯住纤纤片刻不离,却还是先一步离去。
回到屋里也是无所事事,自从登上这座巨轮,倒有一半时间用来睡觉,这会才刚吃饱喝足,想睡睡不着,想吃吃不下,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做些甚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反正左右无事,何不练练卓凌寒传授的内力?继而伸个懒腰,觉得还是闭目养神来得轻松自在。
躺在床上双手垫住后脑,两眼一合,纤纤立即出现,想到接下来还大有机会相处,兴奋得直接跳起,发现自己脸红心跳,他对这些儿女情愫还不太懂,只隐隐觉得,这是羞于启齿之事,待心跳回归正常才又躺下,可只要想些纤纤,又会时不时离开枕头。
整个半日,晋无咎便在坐卧难安中度过,天黑后再下楼吃些东西,去甲板上漫无目的走过几个来回,继续回到房间发呆。
终于等到丑时将近,晋无咎熄灯后带上房门,来到地下三层半处,右侧灯光果然点亮,昨日他并未听见这些人约或不约,约于何时,只凭经验又在相同时分来此恭候,想到今日为的是纤纤而非秘密,心境上又大见不同。
晋无咎第一日便知密谈九人中除任寰与纤纤,其余均住于上边几层,没敢出发太早,几乎掐着丑时来到此间,一炷香后,任寰自卧房走出,走入亮灯客房,道:“在下今日到得有些迟了,请诸位见谅。”
瞿忠良道:“任少侠客气了。”
晋无咎心道:“看来我猜得没错。”又听见右侧房门开启,接连三日下来,晋无咎见怪不怪,知道瞿忠良照例探头出来看看,随即右侧房门掩上,左侧有房门打开,黑暗中微微一笑,想道:“纤纤也学乖了,知道避开这老头的丑脸。”
晋无咎走到长廊,弱光中与纤纤相互见到,拉住她手回到中间楼道,见她并不挣脱,坐下时一颗心怦怦直跳,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却不舍得松开,反而纤纤好似浑没在意,端坐身旁,左手任由晋无咎握着,右手竖于唇中,发出极其轻微一下嘘声。
只听任寰的声音道:“昨日多亏诸位献策,否则单凭在下,难以将原先计划修补到如此缜密,今日在下又再回思一遍,有些事情还须说得更加细致,好教诸位有个准备。”
朱丹麟道:“任兄请说。”
晋无咎回想起前一日上楼前听见的一星半点,心道:“昨日我和纤纤去了我自己房里聊天,也不知道这任寰说了甚么计划,但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围剿‘剥复双剑’,也就是他提到过的莫师伯和沈师伯,两个人两把剑,正好一人一把。”
他虽不知“剥复”为何,却因在蓬莱仙谷听晋太极说过,阴阳二链分为阴链与阳链,一经触类旁通,已知剥复二剑分为“剥”剑与“复”剑,至于莫沈二人何人使“剥”何人使“复”,暂时还不得而知。
任寰道:“在下最近两日已多次提到,六大门派内力师出同门,莫师伯和沈师伯虽同在师尊大人门下学艺,却风格迥然,诚如诸位所知,六大门派中,莫沈两家为上,任家为中,以在下所能,对二位师伯的武学造诣实难参透,最多可说略知一二。”
瞿忠良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下虽觉任少侠过谦,可就算是略知一二,于我等也大有好处。”
任寰道:“瞿前辈所言甚是,二位师伯武功出神入化,这十之一二极为紧要,还请诸位知晓,回去后转告同门,万一到时二位师伯识破计划,血战不可避免,多这十之一二,或能少损多条人命。”
余人听他说得凝重,无一出声,晋无咎与纤纤闻得“血战”二字,各自心中一凛,两只手更加握紧几分,晋无咎有些迷糊,心道:“六大门派之上,似乎还有一个师尊,便是已经厉害到了天上的莫师伯和沈师伯,好像也没有这个师尊厉害。”
忽又突发奇想,不知道这个师尊,与之前听过的教主盟主,又是孰大孰小。
任寰道:“莫师伯的‘剥’剑术,看似炽热阳刚,实则阴盛阳衰,顺势而止。”
金世乔道:“似阳实阴。”
任寰道:“正是,莫师伯剑气灼灼,不知者只道他至刚至阳,实则莫师伯内力普通,出手之快才令其余五派望尘莫及。”
顿了一顿,任寰又道:“沈师伯的‘复’剑术,看似刁凌狠辣,实则内阳外阴,寓动于顺,和他交手时,极易产生剑招阴诡的错觉,但沈师伯阳力无双,六大门派中,单论内功无出其右。”
金世乔道:“如此说来,和那莫当家截然相反。”
任寰嗯得一声,道:“大凡对手见他剑气透寒,第一感是以速度见长,力量见短,殊不知恰恰相反,一旦想要以拙胜巧,以内力与之硬拼,才叫正中下怀。”
瞿忠良道:“原来如此。”
金世乔道:“难怪任少侠昨日想出那样的应对之法,听你这么一解释,在下算是懂了。”
晋无咎不知他口中“应对之法”会是甚么,只隐隐觉得必不怎么光明正大,一下子多出几分歧视,对那沈师伯随之多出几分好感。
任寰道:
“速度力量均为相对,在下说莫师伯内力普通,那是相比于沈师伯,与常人相比则另当别论,这一点须得言明,反之沈师伯的速度亦是如此,所以在下绝无主张和沈师伯较量速度,亦无建议和莫师伯比拼内力之意,但教此计能成,二位师伯踩入陷阱,诸位还是要争分夺秒,务求倚多为胜,攻其无备,一旦让他们反应过来,便休想留得住人,即使诸位全身而退,二次出手也必难上加难。”
晋无咎听他脸不变色心不跳说出“倚多为胜,攻其无备”八字,心里一阵鄙视憎恶,登觉继夏昆仑与唐桑榆之后,这任寰不要脸的程度能与那二人并驾齐驱,暗道:“难怪老爷爷和小哥哥小姐姐都要反复嘱咐,说外界坏人太多。”
但觉手掌温软,心中一暖,又想道:“但纤纤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的姑娘,瞧在她的份上,我只在心里骂这任寰也便是了。”
瞿忠良道:“知道这两条,确实于我等伏击大有裨益,金老弟,你说呢?”
金世乔道:“这是自然,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任寰道:“金前辈可是想问,二位师伯师出同门,何以剑招大相径庭?”
八人纷纷点头,对这个问题均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