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无咎得她宽慰,心下好受一些,道:“可你又怎会落入正道同盟手中?”
莫玄炎道:“我原本是存心落入陷阱,可你与碧仁这一相救,反将事情弄得糟糕。”
晋无咎道:“我见你服下解药立时完好,隐隐猜到事情本该如此,可你为何要孤身犯险?”
莫玄炎道:
“你也知道我这身打扮是晓宿夜行,离开魔界当晚,途经栖霞牟庄,见里边人头多如牛毛,觉得有些奇怪,找到一棵树落脚,隐隐感觉他们有甚么重大图谋,周子鱼做盟主后,准备对我教大动干戈,这一层,我几乎可以确认,却未听见其中关键,外界江湖过于庞大,既与我教生死相关,我便不能为私情离去,索性在那附近住下,每天夜里前去候着,终于有一日教我听见,原来他们迟迟不谈正事,是因武当未到,那些小的自己都不知道周子鱼心头盘算,难怪只有一些无聊至极的闲扯,我见他们暂时谈不起来,之后几天便没太专注,只待入夜过去晃悠一圈,某日我已准备回客栈休息,竟听其中一院值守弟子提到你的名字,说你疗伤三十日还没动静,然后痛骂少林寺‘枢械塔’九层和尚迂腐不堪,这些弟子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说得含糊不清,我大略猜到其中原委,你若单单与少林高僧交手,纵使落败,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定是遭遇这些恶人伏击。”
晋无咎见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凝目注视,知她在等作答,道:“我去得不是时候,一头撞见佛门十五派,他们自不能教我轻易如愿,亲自镇守一至八层,你不必担心,怎么说也在少林寺中,九位大师佛法高深,答允等我彻底修复再行切磋,你瞧我这不好好的么?”
莫玄炎伸臂圈住他的颈项,柔声道:“你怕我为你担心,将这些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除非佛门十五派那些恶毒小人肯告诉我,从你口中我总是问不出了。”
晋无咎被她说中心事,双手搂上她的腰间,又听她道:“从时间上推算,你在少林寺五十余日,我不必追问,也能想象伤得多重,来到魔界再疗一月,自是闯九层时留下,此后多半是得到我的消息,带着重伤从少林寺赶到牟庄,否则那奚清和的武功给你提鞋都不配,你又怎会被他打成那样?”
二人含情脉脉对视许久,晋无咎见她双唇鲜润欲滴,想要吻去,莫玄炎一笑挡住,又道:“我担心再不嫁你,你这疯子可得做出多少教人操心的事,所以你说我在所有人面前承认是你妻子,这是真的,况且我只想过不嫁给你,从未想过嫁给别人,你这呆子偏要与自己过不去,可怨不得我。”
晋无咎自觉无理,笑道:“我虽败给九位大师,这一战却教我受益匪浅,牟庄‘快语厅’中,我看似接了奚清和的‘太极功’,又接了秦枭鹤楚伯楠的指法拳法,但九成力道都被我转到天花板上,完全归功于我在破九层阵法时悟出的‘无极’神功。”
莫玄炎道:“他们三个武功都不一般,即使只有一成,也是非同小可。”
晋无咎笑道:“剩余一成自是给了姚千龄,我要来做甚么?”
莫玄炎登时宽心,叹道:“这次见面,你的武功更加阴诡无常,看来莫家轻功也不在你的眼里,只有乖乖投入你的怀抱。”
晋无咎道:“没有的事,莫家轻功实令‘青龙殿’望尘莫及,要我在那么多掌门围攻之下,只逃不攻撑过一盏茶,可说难如登天,那日情形,我只觉得换作是我完好,兴许可以做到,由此推测你至少七成把握,否则的话,我断不会将你置身那般险境,要是你失败了,我绝不会多活一刻。”
莫玄炎道:“都是无稽之谈了,还自己吓自己做甚么?”
见晋无咎凑头上来,一不小心让他亲到一下,在他胸口轻轻一拍,眼神中却无责怪,道:“你既败了,又怎能拿到这‘祝融?’?”
晋无咎道:“少林高僧武功见识果真非同一般。”
将“方丈院”中情形简述一遍。
莫玄炎道:“崇印崇化二位大师自是大大的好人,崇法崇报却不见得。”
晋无咎回想初入少林寺时,自己在“枢械塔”九层显露“易筋经”后,被请到“方丈院”中,确是崇印与崇化主张放行,崇法与崇报主张囚禁,却又知她并非记仇之人。
莫玄炎道:“你还记不记得牟庄‘快语厅’中,站在周子鱼身后那两个和尚?”
晋无咎道:“记得,我便觉得他们是少林僧人。”
莫玄炎道:“他俩一个法号祚澄,一个法号祚静,一个使又像龙爪又像虎爪,另一个使擒拿,分别是崇法崇报的弟子。”
晋无咎惊道:“你说甚么?”
莫玄炎道:“发现了对么?与狭谷伏击那日二人手法一模一样。”
晋无咎道:“那晚蒙面十人个个功力深厚,难道这两个和尚,武功竟这般了得?”
莫玄炎道:“不,‘快语厅’中那两个和尚出手不多,可手上威力大不如那两个蒙面人,少林辈分中,‘祚’字比‘崇’字只矮一辈,所以我大胆估计,狭谷中一抓一拿,正是崇法崇报本人。”
晋无咎道:“如此说来,少林也在周子鱼的煽动下加入盟中,欲与我教为敌,可为何即便如此,‘鉴’字辈高僧仍对我这般慈善,‘崇’字辈高僧又将‘祝融’赠还,‘方丈院’中,崇印崇化二位大师语重心长,对我也是真心指点。”
又似想起甚么,道:“不错,崇法崇报二位大师,倒是没说甚么。”
莫玄炎道:“这也仅是我的猜想,归还‘祝融’其事,指不定便与当日释放我俩相仿,二人赞同二人反对,只因崇印大师身为方丈,这才依照他的决定行事,可你闯塔时被十五派阻挠,要是四大高僧一致反对,十五派必不能如愿,崇法崇报十之有九已站在周子鱼一边。”
晋无咎道:“那崇印方丈知道么?”
莫玄炎道:“这么大的动静,要说方丈一无所知实在牵强,少林并不直言参与,由崇法崇报出面协助则大有可能,崇印方丈的本意,许是假少林高僧之手,尽量减免杀孽,至于这些僧人照不照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二人各自思索片刻,莫玄炎又道:“我便是因为探听二人身份,走得稍近了些,才会遭到姚千龄‘青刺蛾’暗算……”
晋无咎抢道:“正是。”
莫玄炎被他吓了一跳,道:“正是甚么?一惊一乍的。”
晋无咎道:“我本在问你怎么落入牟庄的,却牵扯出这么多事。”
莫玄炎道:“我有你给我的‘青刺蛾’解药,真要想走的话,当时便已走了,你在牟庄见到所有弓手,都是周子鱼为将你引出,在那之后才布置的,没有弓手的话,他们可留不住我。”
晋无咎道:“那你也该立即离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莫玄炎感觉腰间双掌掐紧,知他是在后怕,道:“我算了算时日,总觉得武当会在你之前赶来,他们议事必在白天,我身陷牟庄,反而容易教他们掉以轻心,万一能探到甚么,岂不赚得大了?”
晋无咎大声道:“你也知道万一,那万一你有个甚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莫玄炎又再白他一眼,道:“好好好,教主宠妻如命,属下以后都不敢了。”
又道:“谁知他们风声放那么快,非但是你,连教中护法也一起出动,还偏偏赶在武当前一夜到来,当真被你们气死,早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便走了。”
晋无咎见她言之忿忿,惟有莞尔,道:“只要你以后不再以身犯险就好。”
想得一想,又道:“说起那沈碧仁,我几次接触下来,对他印象倒是不坏。”
莫玄炎双瞳含笑,道:“现下我彻底逃不走了,你自然看谁都是好人。”
见他面目赧然,又正色道:“沈家兄妹三人,我不喜欢的也只碧辰一个,碧仁谦和稳重,实是挺好的。”
晋无咎道:“我在盘龙峡谷没听你提过。”
莫玄炎道:“哼!我若提了,怕你更要睡不安稳。”
晋无咎道:“那倒也是。”
二人聊过这许久,莫玄炎扭转娇躯,挽住他的右臂,道:“你随我来。”
晋无咎不明所以,跟入“魔殿”右侧光圈莫玄炎的卧房,支吾道:“玄炎,我,我还是回自己屋里睡罢,我怕我忍不住……”
莫玄炎轻咬嘴唇,伸右手在他额间轻轻一敲,道:“还敢胡思乱想。”
走入卧房,莫玄炎却不停下,再向右转,看样子是要穿越墙上光圈,晋无咎只知左侧自己卧房与此间对称相似,过后便是“鸿鹄之翼”与五件长衣,不知这一侧会是甚么。
右侧圆屋稍显昏暗,依稀四面各立一尊佛像,每尊面前平躺两个蒲团,晋无咎只粗通佛理,仅认得一个观音,莫玄炎以自身阳力点燃四面火烛,跪在观音像前一张蒲团,晋无咎心道:“玄炎拉我来此,便是为了烧香拜佛么?”
嘴上不说甚么,在她身旁跪下。
莫玄炎盈盈拜倒,道:“观音菩萨在上,小女子莫玄炎,愿嫁晋无咎为妻,从此执手偕老,生死不负。”
晋无咎大惊,赶紧道:“观音菩萨在上,在下晋无咎,愿娶莫玄炎为妻,从此执手偕老,生死不负,我会永远保护玄炎,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他对拜佛之礼甚是生疏,但心中无限虔诚,一下子磕了十余响头。
莫玄炎见他傻傻磕个没完,先是觉得好笑,慢慢化作感动,轻声道:“可以了。”
拉过他手,又依次在地藏、普贤、文殊前说过相同一番言语。
拜完四佛,晋无咎却不起身,双手合十,又道:“菩萨在上,玄炎受家学所害,命不久长,无咎此生能得玄炎相伴,于愿足矣,在此向四位菩萨承诺,无论来日发生甚么,我会和她死生相随,互不离弃。”
二人默默回到房中,莫玄炎道:“你为何要对菩萨说那番话?”
晋无咎道:“谁让你常想和我划清界限,现下有了菩萨见证,你更赶我不走。”
莫玄炎走到书架前,以修长指背自左向右拨过一摞经书,无声叹出一息,道:“我自幼看淡生死,旁人替我魔神二界怨艾,二界弟子却常如止水,你的爱惜我自能懂得,可是看你这般在意,不免教我心事重重。”
晋无咎微加思忖,暗道:“玄炎此言甚是,我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没想过对她而言,这分情意太过沉重。”
来到身后将她环腰揽入,道:“玄炎我答允你,从今往后,我都不再提起这些,只要每一天有你陪伴,我便能过得安稳。”
莫玄炎既不回头也不回身,只举左手伸出小指,道:“那我们一言为定。”
晋无咎伸小指与她勾住,道:“一言为定。”
仍有淡淡酸楚,更教久久难平者,却是失而复得后的乍惊乍喜。
二人相拥良久,晋无咎道:“玄炎,我没成过亲,我们这样,就算是夫妻了么?”
莫玄炎转过半圈,冲他一噘嘴,道:“你没成过亲,我便成过么?”
晋无咎挠挠头,笑道:“我是高兴坏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些甚么。”
莫玄炎道:“我教成亲向来不愿大张旗鼓,虽有的拜人,有的拜神,可最重要的,还是新人两情相悦。”
见他有些恍神,道:“你在想甚么?”
晋无咎道:“可我在卓府那一个月,听说你要嫁给沈碧辰,感觉那时沈家是想闹得天下皆知的。”
莫玄炎不以为然道:“沈家除了碧痕碧仁,还能找出第三个正常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