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湛内力胜过四小,掌法固然巧妙,毕竟难以跟上无招索刃节奏,一个贪胜,耳后“安眠”、手腕“神门”、内踝“三阴交”三穴反被先后拂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周子鱼全力应对一索,时以掌拼,时以杖格,虽不能胜,却也不露败相。
晋无咎麻痒渐剧,额间沁出汗珠,打得越久,颗粒越大。
左首二老虽与二小相仿,不同者在于力速均衡,面对单索无处不在的攻势,皆有一掌沉稳,一掌灵动,力者在前,速者在后,力者主防,速者主攻,论其功力掌法,竟比周子鱼犹有过之,晋无咎心下更是吃惊,暗道:
“五台哪里找来这等厉害的帮手?这二人分明远胜周子鱼,使的也是五台掌法无疑,却比周子鱼纯熟太多,为何如此身手两个五台门人,竟会甘心屈于周子鱼麾下,而不自己争那盟主之位?”
他这时已将“寿山不系”七层围墙练熟,盘龙“太极”可说大成,四“龙”四“螭”黏于指尖随心所欲,只要脑中所想,任何一索均可随时转换挪移。
但他自二层起,几乎层层遭遇算计,只怕一旦有人腾出手来,又生甚么偷袭手段,对方八人赌得起,自己却赌不起,出于这层考虑,将八索在数人身畔调换数次,终下不定决心如初入“振音界”迎战十大护法时那般故露缺陷。
两边虽各四人,强弱可说悬殊,随战势拖延,晋无咎左肩中毒处痒而转痛,痛而转痒,循环几次知觉渐弱,此处离心脏太近,不敢过多发力,以免毒素攻心,打到这时,反是左手四“龙”攻右,右手四“螭”攻左。
他开始点倒二人,便欲保留气力将二索收回,却见左首四人非但一时难以拿下,二老更有余暇转守为攻,随战局拖延,相距反而缩短一半,无奈仍将腾出二索指向右首剩余二人。
周子鱼与那弟子眼中只有一索,乍见又一索加入战团,立时手忙脚乱,相继倒下,只这片刻,再看左首二老,掌心已在酣斗中泛出红蓝之色,心道:“原来是他!”
再看周子鱼双掌,果然红色未褪,他始终以右手四指牵动四人,至此左手四指终得释放,一旦四“龙”加入左首战团,双方胜负立判,只可惜中毒太久,大脑随左臂渐趋含糊,八层虽过,九层已胜望渺茫。
哪知四“龙”舞向左首途中,二老忽朝自己四掌齐发,视已有二索与将有二索如无物,四目冒出熊熊火光,却是眼见有败无胜,使出鱼死网破的打法。
晋无咎猝不及防,四指疾曲,将二老“督脉”与“足太阳膀胱经”重创,同时左右双肩各挨一掌,尤其左肩这一掌,更将留于体外毫厘的梅花镖尽数推入,登时气血翻涌,经过喉咙大口吐出,不忘仍有两条漏网之鱼,用最后气力八索齐出,点晕二小,终于伏倒在地。
良久,晋无咎咬牙支撑站起,起身后双臂兀自抖动不停,看着地上八人,涌起一阵苦涩,喃喃道:“我这半死残躯,竟想挑战九大高僧,简直痴人说梦,哈哈哈哈!”
苦笑数声,伸袖一抹嘴角,拖动八索,蹒跚登上九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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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层一如既往,除盲窗再度修成,中心一张圆台四盏油灯,九僧围墙一周,各自闭目打坐,墙上“祝融剑”仍在,“复归龙螭”却已成为随身兵刃,晋无咎对九僧由衷敬重,苦于无力行礼,道:“晚辈时间不多,请大师出招。”
运功点亮“复归龙螭”,额上已满是青筋。
鉴心既不睁眼也不上前,随手凌空一指,晋无咎右膝一软,跪坐在地,全身劲力随之散去,鉴心道:“阿弥陀佛!晋教主不可分神。”
睁开双眼,见他白衣上沾染黑血,道:“你中毒了?”
晋无咎道:“多谢鉴心大师关心,但晚辈好容易来到这里,不能……”
鉴心道:“善哉善哉!晋教主且放宽心,老衲等你疗伤解毒,再来接受你的挑战。”
屋门忽被推开,却是周子鱼、慧宁、覃箫,三人齐齐尖声道:“鉴心大师,此事万万不可!”
六层战后,卫成由两个师弟背下楼去找姚千龄,经过五层峨眉,慧宁与覃箫身为掌门,始终悄悄尾随,八层周子鱼虽被点倒,但晋无咎不欲伤人,未注以上层内力,被二人解开受封穴道,挂念九楼情形,候于门外窃听,竟听见鉴心这一句话,按捺不住破门而入。
九层室门一启,慧宁一眼看见墙上“祝融剑”,脑中疾转千百念头,终于心下雪亮,暗道:“难怪晋无咎莫玄炎要拼死闯塔,这下全说通了。”
鉴心道:“阿弥陀佛!三位掌门,未知老衲所言,有何不可?”
慧宁道:“这,这不合‘枢械塔’以往规矩。”
鉴心道:“阿弥陀佛!若老衲没有记错,昨日各位掌门到此,亲口说出规矩由层主而定,何关以往规矩?”
周子鱼与覃箫哪顾得上甚么神兵利器?被鉴心一语挤兑,呆得一呆,周子鱼道:“鉴心大师,晚辈五台掌门周子鱼,这晋无咎极为了得,我十四派倾尽全力,方能将他打伤到这种程度,若依鉴心大师所言,十四派心血全数白费,万望鉴心大师三思。”
鉴心看一眼“复归龙螭”,道:“阿弥陀佛!周掌门身为佛门中人,当知我佛慈悲,十四派既得方丈允可,何以不是堂堂正正切磋,而要暗施毒计?”
周子鱼道:“鉴心大师有所不知,这晋无咎非但武功高强,更是生性狡诈,我十四派为降妖伏魔,不得已以死相拼,我佛门中人无不光明磊落,绝无毒计一说。”
鉴藏道:“阿弥陀佛!以晋教主今日武功,若是心有杀念,则一至八层无一能活,你十四派若无毒计,焉能将晋教主伤重至斯?不知晋教主中了哪一派的毒?请周掌门看在老衲薄面,代为讨取解药。”
周子鱼道:“鉴藏大师坐禅多年有所不知,这晋无咎和他的盘龙魔教多留一日,便会多出无数无辜之人遭殃,为正道江湖,为天下苍生,此人非死不可。”
覃箫附和道:“周掌门所言极是,晚辈体念大师慈悲心肠,可杀他一个恶人,救回无数善人,如此方为我佛大义所在,请大师三思。”
鉴心轻叹一气,道:“正清。”
正清正是九层门口沙弥,闻声而入,鉴心道:“取八层舍利子。”
正清道:“是。”
却听周子鱼道:“小师父请留步。”
正清不明所以,又听他道:“这晋无咎事关太多人的生死,在下和同门入八层前,担心他以武力强夺,已将舍利子藏在一个隐秘之处,请各位大师放心,五台绝不会将此圣物据为己有,只要晋无咎毒发身亡,在下必将舍利子双手奉还。”
鉴藏喝道:“孽障!”
晋无咎半昏半醒,于双方交谈听进十之七八,依稀想起入八层时已身中剧毒,一战过后雪上加霜,未曾留意该层宝物,朦胧间听鉴心说是舍利子,更想以此物相赠救自己一命,自入“枢械塔”后,终于有得一丝暖意,待见周子鱼蛮不讲理盗走此物,引得鉴藏大怒,有气无力道:
“鉴藏大师息怒,多谢鉴心大师一番好意,这种程度的毒性,晚辈应付得了。”
覃箫道:“魔教妖人,还敢猖狂!”
见他背对自己,踏上两步,对准后背便是“梵音拳”一招“劈裂入门”。
一拳仅出两分,九僧同一时间舞动单臂,覃箫但觉劲风扑面,身上不知挨了几掌,“哎哟哎哟”连声自楼梯滚下,一直滚至八层,好在九僧收住内力,覃箫不过皮肉之伤。
鉴心道:“阿弥陀佛!周掌门若不肯回,便先破了这‘九乘瑜伽阵’。”
晋无咎闭目中身子一颤,心道:“‘九乘瑜伽阵’!爷爷说他万万破解不了的阵法,原来说的便是九位大师。”
周子鱼与慧宁见鉴心心意已决,暗骂这九只老秃驴半点不知以大局为重,不敢将内里怨尤形于颜色,重重各叹一气,悻然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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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无咎毒气入体后再历连番恶斗,致使毒素蔓延,加之“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足少阳胆经”六脉伤损,修补着实不易。
此后再无外人打扰,每日只在“枢械塔”九层自行运功,每晚入睡都在疗伤中度过,日间沙弥送来斋食,总不忘多送一份给他,如此昼夜交替,经脉终于渐复强韧。
某日肩部四脉真气涌动,脸上红光大盛,随利器破空后的一声闷响,带毒梅花镖飞出体外钉入对侧高墙,伤口处却仍黑血,见九僧无一睁眼,心道:“九位大师果然德高望重,他们既容我全力一战,我该将内伤外伤疗愈十分,方对得住他们一番好意。”
这日晋无咎睁开双眼,连做三次深呼吸后,说不出的神清气爽,皮肉肌骨再无患痛,十四经脉真流浩荡,连磕三个响头,道:“晚辈叩谢九位大师慈悲。”
鉴心道:“善哉善哉!晋教主宅心仁厚,该有此报。”
晋无咎站起身,道:“不知晚辈在这间小屋待了多久?”
鉴心笑道:“阿弥陀佛!老衲在此枯禅,无日无夜,晋教主这个问题,难倒老衲了。”
晋无咎想说不打紧,见他又向门口道:“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