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这边面向秦枭鹤,见他落败后暗施突袭,无奈相隔太远难以阻止,晋无咎大叫一声“玄炎”,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力量,双腿一蹬,从夏语冰头顶飞过,刚至半空,真气忽而散去,整个人四仰八叉直往下掉。
莫玄炎眼疾手快,跃上一步,稳稳将他扶住,落地后更不停顿,左手托住他腰,向右一个移形换位,再回头时,“句芒剑”又已抽出。
只这短短一会,厅中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再朝秦枭鹤看去,不由哑然失笑,未知从何时起,他的口鼻耳目处各多出些不知甚么物事。
定睛一看,却是被天花板上垂下的七根长条灰布牢牢跟住,布条有粗有细有宽有窄,堵住嘴的是一个巨大圆团,塞住鼻孔耳洞的被卷搓成四根细绳形状,粘在眼皮上的则如两片薄纸,肤表并无米糊之类,圆团竟能与双眼跬步不离,不禁暗暗称奇。
顺布条向上,顶空竟浮有一人,面下背上,双臂张开,膝盖弯向两侧,整个人像极一只巨型田鸡,身后却与天花板完全贴合,两只手掌摊开向下,十根手指似动非动,也不见他拳头握紧,七根布条更似只在指尖,却能受他控制任意所至。
秦枭鹤败于后生女辈之手,心中歹念乍起,左右食指频点,各出六道指力,三内三外,眼见便要得手,眼前突然一懵,头顶不知生出甚么古怪玩意,担心瞳孔受创,下意识合住双目,面前登时混沌无物,张牙舞爪想要摆脱。
空中那人显知布条脆弱,难敌秦枭鹤双手阳刚指力,撤去纠缠在眼皮上的两根,又转向腋下轻挠,秦枭鹤哪料他如此怪招?一时不防,哈哈狂笑不止,双臂自然夹紧,两根布条闻风而逃。
秦枭鹤如得大赦,双眼才睁开这么一会,腋下两根去而复返,心念尚未回转过来,四下又已漆黑一片。
晋无咎道:“玄炎,你没事罢?”
上身后倾看她有否受伤,果见原本凝脂白雪般的背部肌肤,上中下各有两点微红指印,大是怜惜,众目睽睽间不便伸手抚摸,道:“疼么?”
莫玄炎微一摇头,道:“原来是他们。”
晋无咎道:“甚么?”
晋无咎座位本在净衣派弟子之中,被莫玄炎一带一跃,落地时反而来到污衣派一侧,卓凌寒道:“妹妹受伤了?”
莫玄炎道:“哥哥不必担心,我没事。”
卓凌寒点一点头,道:“付兄弟。”
付圭微微躬身,道:“属下在。”
卓凌寒道:“这位前辈神乎奇技,竟能以内力控制七根细绳,实在令我大开眼界,你经多见广,可认得是甚么招式?”
付圭道:“这……”
莫玄炎接口道:“‘七星太极’。”
卓夏惊疑对视,同时想起三年前二人回到蓬莱仙谷当晚,晋太极曾道:
“‘两仪’之上又有‘太极’,‘太极’之上又有‘无极’,每一层自‘太初’至‘十方’,自‘十方’至‘太初’,又各有十重境界,当日我只道‘四象’已然天下无敌,若能达到‘七星’,又何至于输那一战,落得今日下场?”
卓凌寒道:“冰儿,难道这人便是……”
夏语冰摇头道:“绝无可能。”
晋莫并肩立于卓凌寒身侧,莫玄炎说得云淡风轻,丐帮从长老到弟子个个面无表情,晋无咎却深知其中含义,道:“玄炎,你说这人使的,竟是‘七星太极’?可是……”
莫玄炎看那怪人,身形不移臂腿不动,双肩耸起神情恐惧,似要用力缩头,无奈肩窄头圆,缩得半晌连耳朵也遮藏不住,仅有十指时不时似抽似搐,幅度虽小,散发出的内力却无比强大。
秦枭鹤本已筋疲力尽,蓦然间遇此怪招,更如无头苍蝇跌撞逃窜,七根布条则如影随形只打七窍,秦枭鹤扬起双掌连同小臂,于面门脑侧拍击格挡,全无招式可言,仓惶之态已与市井打斗全无二致,哪里还是与莫玄炎比试时凛凛威风腾腾杀气的模样?
再看七根布条带缓裘轻,偏生无孔不入,秦枭鹤掌臂到处,对应布条迅速抽离,掌臂刚一移开,布条又再见缝插针,秦枭鹤挥舞迅疾杂乱无章,布条却如七人分使,每一根进退自如有条不紊,所到处更夹带劲风,飘向任何一个方位,都有观者衣发纷纷扬起。
厅中众人见秦枭鹤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吃惊。
莫玄炎道:“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但是放眼天下,能以十指操控七根绳索,除却师尊大人的‘七星太极’,我想不到还有其它。”
晋无咎道:“难道这人便是……”
莫玄炎道:“你先回去坐下,这件事晚些再说。”
楚伯楠见兄长人前受辱,被几根布条逼得走投无路,道:“丐帮奸贼想车轮战么?我来会你!”
从座位上一跃而出,先出右拳后出左拳,右拳向左左拳向右,看似拳路雄劲刚猛,双臂摆动之下,由内而外的真气却极为尖锐,直向布条拦腰削去。
厅中众人大都修为不够,看楚伯楠一拳打出不知所云,只有极个别听风辨气,知这两拳实为釜底抽薪,只消将布条从半空切断,余下长度不够,则秦枭鹤之危自解。
浮空怪人见拳风呼啸盛势逼来,再难如先前那般收放自如,手腕一抖,将七根布条收回掌心,身子却纹丝不动,仍摆出一副田鸡造型,只剩两颗眼珠滴溜溜直转。
这时莫玄炎已搀扶晋无咎归位,又再踩上地毯从近旁观战,看见楚伯楠打出这两拳,不自觉回头去看晋无咎,恰好他也望向自己。
以二人武功进境,自能品出楚伯楠两拳精妙之处,同时想到一个月前“枢械塔”中,晋无咎以“降龙十八掌”接至鉴信“散花掌”,后者曾以“飞花摘叶”手法扔出四张布匹,布匹转动时气流锋锐,便如眼下情形一般,虽一者为掌一者为拳,招式中的奥妙却异曲同工。
夏语冰道:“付兄弟,楚伯楠这两拳,似乎不同于与你比斗时的七路拳法。”
付圭道:“不错,叫作‘左右穿花手’。”
卓凌寒道:“‘左右穿花手’?那是……”
夏语冰手指天花板,抢道:“凌寒哥哥,这人并非丐帮弟子,并非十五派门人,却是甚么时候来到这‘仁礼堂’中,又是甚么时候爬上去的,你瞧见了么?”
卓凌寒立时会意,心道:“冰儿存心引开话题,必有自己的盘算。”
摇头道:“这人武功奇高,分明远在秦枭鹤楚伯楠之上,但行事怪异,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不出一声,如此掩耳盗铃,不知意欲何为。”
那头楚伯楠见布条收回,怪人却仍贴于原地,身处数百目光聚焦之中,却一副藏于暗处的模样,满脸惊惶噤若寒蝉,只怕稍一挪移,要被发现踪迹。
众人无不诧异,以他双手催动七根布条之能,早已技惊四座,再看身下全无支撑而能停稳不落,轻功自亦极为了得,但教他想离开,厅中无人留他得住,但缩头蹙眉定身僵肢全然不似伪装,三四百人面面相觑,个个一头雾水。
楚伯楠见义兄身心交瘁,扶他回座休息,拱手道:“卓帮主。”
卓凌寒听他适才便叫此人为“丐帮奸贼”,知他心生误解,勉力离座起身,以打狗棒撑地,道:“这位前辈英雄,可否下来说话?”
怪人听见底下有人叫唤,张口瞪目,手背轻推两脚张合,向门口处稍挪三寸,看上去又像田鸡又像壁虎,厅中众人凝神屏息,视线跟随他的身形缓缓移动,看到这里无不失笑。
卓凌寒以邀请为名,一语与之划清界限,楚伯楠不敢主动出击,双手负于身后,仰头看那怪人。
夏语冰知他说话行事远比秦枭鹤城府更深,既已亲见惊世武艺,自会让丐帮露面应付,怪人虽教训秦枭鹤,所使招式却是盘龙绝学,为敌为友一时难料,瑟缩上空不知玩些甚么花样,看莫玄炎时,她亦一脸茫然。
头顶虽只多得一人,却足令双方不敢轻举妄动。至此秦枭鹤、楚伯楠、辛竞、路天瞳悉数下场,佛门与丐帮各占二胜,周子鱼手持粗杖捋臂将拳,见卓凌寒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自忖丐帮中再无匹敌,但若这个怪人插手相助,则十五派万难讨得了好。
另一边卓夏听闻此人所使,竟是盘龙教主才懂得的“七星太极”,但他俯身面下,轮廓五官分明前所未见,如若真是盘龙教主亲临,则丐帮怕也疲于应对。
夏语冰心道:“这人既非太极公,又非爹爹,却如何成为玄炎妹妹口中‘师尊大人’?难道我的猜测大错特错?可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别种可能?”
厅中双方人人抬头盯视怪人,谁也不愿率先开口,给自己这边招惹是非。
良久,夏语冰起身,附耳道:“凌寒哥哥,不如顺水推舟,先教十五派知难而退。”
卓凌寒道:“不可,此事无咎原本清清白白,这位前辈既非丐帮中人,我们怎能狐假虎威,欺压江湖同道?”
转向怪人,拱手正欲开口,莫玄炎抢道:“多谢前辈相救。”
卓凌寒暗暗点头,怪人假如真从盘龙教来,由莫玄炎开口,确比自己更为妥帖。
果然怪人听见莫玄炎的声音,又手足并用缓慢移行,这一次却像一只蜘蛛,小心翼翼爬到她的头顶,轻声道:“小红桃,你是在叫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