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连连,清华书屋的何主管定了结婚的日子。
这天早上我们三楼每个同事都收到请帖和一袋喜糖。请帖上我的名字后面跟着全福,意思是带上全家人一起吃酒席的客气话,父母不在身边,那么带上小倩倒是比较合理的选择,因为我骨子里已经把她当作了另一半。
阿里斯托芬说,远古神话世界里,世界不是由男和女,而是由“男男”和“男女”和“女女”构成的。就是说,一个人用的是今天两个人的材料。大家对此心满意足,相安无事地生活。岂料,神用利刀将所有人一劈两半,劈得利利索索。结果,世界上只有男和女,为了寻找本应有的另一半,人们开始左顾右盼,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我们找到另一半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有一种安身的意思,将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从此身体灵魂不在孤独流浪,彼此携手穿过尘世,从身体里挤出另一个小生命,带着我们的结晶像我们来到人间一样幸运,如此完美抵达我们所认为的美好。
我打电话给小倩邀请她一起参加婚礼。小倩说:“她不想来?”我问,“为什么?”小倩解释,“因为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也不能确定。”又说“难道我忘了她那晚说的话了。”我想了想说:“没有忘记。”小倩生气地说:“知道就好。”挂了电话,我感觉很失望。转身又想,倒也完全能理解她,反而是我对她的感情迫不及待,因为发生了肌肤相亲,我变得不能克制,处处想起她,好像我们的名字已经被登记在一起,受到法律保护,我对她的要求变得“理所当然”。殊不知不是既成事实,只是我个人漫无边际的认为,对她提出了不当的要求,希望如此不当的要求不要伤害到她,我们依然能够平行不悖心心相印的向前行走。我想带她来参加何主管的婚礼,是不想孤独去吃酒席,到时必然和林芬芳、江珊、老奶、李焕女、进喜等等坐在一桌,如此都不带家属甚好,不需要格外介绍、客气,如果都带了家属那么我将会格外孤单,在一个喜庆的酒席上觉得孤单将刻骨铭心。
这是我在昆明收到的第一份请帖。后面也许难于收到,因为没有什么朋友。自从离开故乡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酒席了,不像在老家隔三差五总有酒席可吃,却不是一个人去,总是跟着母亲去,跟着父亲去,跟着父亲母亲去,他们挂账我只管吃饭,饭菜可口,人们亲热。这次不然,需要我同时出份子钱和吃饭也可能喝点酒,经营同事间的第一份人情来往。很不懂规矩,问林芬芳。林芬芳也不知道。大家又问老奶,老奶右腿搭在左腿上懒懒的坐着,告诉我们一般随份子钱多少合适,当然也有比较特殊的给法,一般或特殊根据关系自己确认。我们表示理解。几个人又忙着准备红包,在红包上写上自己名字,以及写一两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等等祝福语。然后又盼着那一天到来往红包里塞钱,好像那一天很快便到来似的。有的同事总问:“是不是明天下午吃老何的酒席?”“不是还有几天哩。”“这个月不光要吃老何的酒,还要吃另外两家的,工资都要吃没了!”“什么时候轮到吃你的啊?”“我的还早,八字还没一撇!”“到时候下班了一起过去。”“坐一桌啊!”
到了婚礼那天,清华书屋破例四点下班,去吃何主管的酒席。这样的破例一年也没有几次。几个相约走的人一起坐公交车去举行婚礼的饭店。到了饭店门口,发现是另一家婚礼在此迎接,问了吧台,说在二楼。沿着黄色灯光照耀的楼梯上去,对了,看见新娘新郎站在门口迎接,几个同事故意问,“看见下面那家还以为不是今天。”新娘笑盈盈地说:“是啊,欢迎光临!”并把喜糖抓给客人。新郎则发烟给男士,每人递两根,寓意成双成对。糖碟烟碟由伴娘伴郎端着,两人打扮和新娘新郎相似,只是没有主人惊艳出众。
新娘新郎简直判若两人,难怪人家说每个女孩都渴望穿一次婚纱,每个男孩都渴望当新郎。新娘盘着高高的发型,乌黑靓丽,画了优雅美丽的容妆大放异彩,脖子上戴着银色项链,身上穿着洁白的婚纱,脚蹬红色高跟鞋。新郎穿一套笔挺的西服,黑皮鞋,画过淡妆,理过头发,头发上洒着闪光片。两人笑盈盈地招呼来客,美好而幸福。的确走到今天很幸运,一定彼此珍惜,共同抵达。但也不免一些拼凑的婚姻,荒唐一场,枉过了世俗的闹剧。想到这里,我为她们感动,看着新娘格外动人的眼睛仿佛看着一处旷世美景,为大自然的壮丽涌起澎湃的心情。
走进婚礼现场,头顶灯火璀璨,大厅排着坐席,中间通一条路去舞台,路里铺红地毯,两边排列一簇簇鲜花,舞台上挂着红色“囍”字,投影仪上播放着两人拍婚纱照的幻灯片,音乐是《今天你要嫁给我》。大厅里已经有一些客人落坐,闲聊,嗑瓜子,看看幻灯片。几个小孩绕着桌子奔跑,去摘路边的花。我们三楼的坐了一桌,陆续又挤来几个二楼的坐下,仓库几个男的拼了一桌,打开酒瓶喊我过去喝酒,我觉得他们会喝很久没有去。二楼后来的坐了一桌,办公室来的和老板他们坐了一桌。至此清华书屋的员工基本到齐了,这样落坐的圈子在以后的公司聚餐里也适用,也是“人以群分”的一种表现。似乎每次我都坐在林芬芳的边上,形成了一种习惯,她也认同这种习惯,也许我们内心都觉得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比较安全。
我们这桌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没有什么话说,几个人把头转到椅背后去看别人。有人竟然看到以前在清华书屋上班的同事,叫过来聊天,问在那里上班?小孩几岁了?小孩便被抱来女人怀里传递,小孩看着一张张阿姨的脸倒也不哭。我对老同事报以微笑,好像我们也认识似的,难道这就是离开清华书屋后的另一种生活,我完全能够想象,并没有发生巨大变化。
凉菜上桌了。不多时热菜也相继端上来,鸡鸭鱼肉摆了一桌。我们这桌看见别人开吃了也认为可以吃了,动起筷子。这时《婚礼进行曲》响起,舞台上出现住持人,几句欢迎各位来宾光临xx和xx的婚礼台词之后,便是新娘新郎出场。新娘新郎牵手缓缓走地毯上去,新娘另一只手捧着一束鲜花,伴娘伴郎跟在后面,伴娘手里拖着新娘身后的婚纱,四位步态庄重颇有仪式。登上舞台面向客人站着,主持人问了几个通俗问题,以后怎么称呼?谁管家?谁做饭?等等一些婚后现实的问题,问的幽默回答的扭扭捏捏。客人边看边听边吃饭,不时鼓掌、起一阵笑声。
到了丟花环节,气氛热烈,几桌人都有跃起来的气势。住持人指导新娘转身,背对大家,双手捧着鲜花,往后扔。“开启幸福传递。”由于新娘太过激动,第一次没有扔成功,哗一声鲜花竟然往前飞去打在幕布上。客人哄堂大笑,新娘也笑弯了腰,新郎跑过去捡来放新娘手里,住持人又示范了一次动作。这次成功了,鲜花呼呼往后飞去,人们都抬头张望,身形变化,满眼放光,嘴巴张开,筷子掉落,跺脚。只见鲜花飞往天花板,啪一声又自由落体,掉在一个女孩手里。那个女孩害羞地趴在了桌上。人们哗哗几声笑,又低头吃饭,举杯喝酒。
新娘手里的花象征幸福甜蜜,丢花便是传递幸福的意思,寓意谁抢到了,谁就是下一个获得幸福走进婚姻的人!如果男士抢到了,可以当场送给身边的女士,很浪漫。所以刚才丢花我很紧张怕何主管瞄准了我,让我抢到花必然只能送给林芬芳,才能满足清华书人的意见,那么林芬芳可能害羞而不收还给我,我又递过去,如此推送直到彼此都害羞的埋下头去。
下一环节,主持人请上两位新人高堂登舞台就坐。行跪拜敬茶敬酒改口之礼。本是陌生的家庭成了亲家,本是陌生的男女成了夫妻,从此两家人事必有应,两个男女相濡以沫。四位高堂见证这一幕很满意,自己老了,总盼望孩子们成个家,现在看到了,总算了去心念,这一生也就无可渴求了。
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住持人请两位新人讲几句感言。我听见新娘说:“今天我结婚了……”这句话让我感触很深,拨动了我想要结婚的想法,想要某一天也对着世界说“今天我结婚了”这句完整的话,很期盼那么一天。我稍稍感动就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像极了以前总爱脸红的毛病,老毛病经历风霜有些消隐,新的毛病在眼窝里饱含热泪,我转动眼珠眨着眼睛看着台上,一只手放下筷子拖着下巴,强忍着流泪,害怕突然稀里哗啦哭起来。
我深深地祝福何主管,真是幸福啊。直到新人来到我们这桌敬酒才反应过来,大家摇摇晃晃站起来,端起新娘托盘里的酒杯,有谁开头带领说:“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哈哈!一起干杯。新人嘱咐:“吃好喝好。”又去下一桌敬酒。伴郎手里提着酒壶,伴娘手里拿着一次性红色纸杯往新娘托盘里放,新郎往杯里倒酒。当新娘把托盘往桌里举的时候,伴郎喊一句:“新娘新郎向大家敬酒!”客人就纷纷站起来,站直的,站歪的,嘴里还在咀嚼的,下巴挂着汤汁的都通通伸手从新娘托盘里拿起酒杯祝福。
我看见有的客人把红包压在一杯调酒下给新人,新人喝了调酒拿红包,这自然是胆大敢和新人开玩笑的客人。比如仓库那桌,制造了好几杯调酒,所谓调酒便是酒与佐料菜汤的混合产品,喝起来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那叫一个痛苦。当然两位新人自然可以叫伴郎伴娘替喝,所以酒席才是考验两位的时候。何主管本来喊林芬芳做伴娘,但林芬芳不肯,说再做伴娘嫁不出去了。好像传统风俗说当伴娘等于把自己的缘分分给新娘跟,所以每当一次伴娘,情缘就会少一些,当越多次缘分就越薄,自然姻缘就会越来越少。最多只能当三次吧!所以只好找了别人。我正纳闷我们这桌的红包怎么给新娘时,看见别人和新人道别,说“先走了啊。”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