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大的要命,豆大的雨点乘着风砸在青石板地上,地上的积水被风吹着泛起了白光。墨蓝色的天上不停地打着闪电,小的把某片云映成粉紫色,大的闪电从南到北直接把天空劈成两半。
雨越下越大,雷声也震得人睡不好觉,巷子里的人们早早的就关好了窗户。
只有苏三省,他在军统分给他的公寓二层,穿着整齐的西装三件套,窗户大开着。
看着停不下的雨他想着在老家是不是也下着这样的大雨,姐姐是不是要半夜忙着把晒好的麦子遮上,这样的事情苏三省已经好久没有考虑了。
在他的记忆中姐姐已经走了好久了,姐姐死的时候他还在当汉奸。
想到这苏三省点燃了一支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深吸了一口后,他习惯性的想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他一直珍藏的那个手帕。
伸到一半的手又堪堪收回,他想起这时候他还没遇上那个送他手帕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放在心里太阳花。
从前他的光是被他亲手熄灭的,他杀过那么多人但当枪口对向她的时候手还是颤的不行。
上一世从她的笑里他觉得他的小男,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他的吧。
从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小男可以那么狠心,在他准备抛下一切带她走的时候还能毫不犹豫的为了掩护麻雀而栽赃他。
直到临死前听到陈深说的话,他终于明白了,医生的任务她会不惜一切完成,麻雀也是。
他错就错在带她走的前提居然是让她出卖她的战友,阿四扑在他身上撕咬他喉咙的时候他也明白了。那是他的太阳花,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也是站在阳光里的。
而自从他们见面时起,他已经站在黑暗的深渊永远爬不出来,也注定在深渊里的苏三省此生只能望着身在光明的李小男却触不可及。
所以上一世他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只是他不是很满意他死的方式。他一直努力想活的像个人,但临了却要在阿四一条狗嘴里抢命。
也是啊,他是一个血洗军统上海站,又做尽恶事的大汉奸,还能有什么死法呢?可能他们觉得,就算是这种死法都脏了阿四的嘴了吧。
但是他们可能不记得了,苏三省曾经也是一个满腔热血立志报国奋战在前线的战士,在汉奸之前他也是日本人闻风丧胆的军统顶尖杀手。不记得也是正常的,连苏三省本人在重生前也快忘了那么久远的事了。
可如果可以站在光明里,那谁又愿意走向黑暗呢?苏三省的烟燃尽了,过了这么久即使经历生死他也依旧忘不了这个雨夜。
这是推他进入黑暗的起始点,天亮以后他会被上海站的站长叫去谈话,名为叙旧实则是想让苏三省帮着“做生意”。
贩卖烟土,残害国人的事在当时的苏三省眼中是绝对不会做的。回去以后他就写了封密信,越级上报了曾树以公谋私,想借军统运输线走私鸦片的事实。没想到迟迟未收到回信,反而是在某一次执行任务后被控制后,押往郊外悄悄处决。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做烟土生意的不是曾树,而是整个军统,所以曾树还真的是为了党国啊。
只有他,明明在军统待了这么长时间,在上海站也混了这么久。但是因为平时不怎么擅长与人交际,手下忠心的人也大多都是和他一样,是只专心任务的人,所以也没人告诉他这些腌臜的事。
可因为苏三省刚升为副站长,又接手了大部分运输线,所以曾树不得不找他合作。不过,如果仅仅因为这件事就大张旗鼓的处决苏三省,怕是会凉了其他人的心。
可如果随便给苏三省按一个什么罪名也不太合理,大家都知道苏三省是军统有名的疯狗。只要是他的任务,都是不要命的完成,而且完成的干净利落。不然,以他的脾气性格,身后又没有背景,怎么可能做到副站长。
所以这次抓人行动只有少数人知道,处决的时候也只有曾树和一个手下,带着捆的没有反抗能力的苏三省。苏三省毕竟是全军统都数的上号的优秀杀手,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想到苏三省居然能逃出去。
回到城区苏三省有点迷茫,他这样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想到他以为的目标一致的军统,居然早就变成了高层捞钱的工具。
原来军统的目的早就不是抗日救国了,那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要回老家种地吗?就算他甘心回老家,现在军统的人也一定在上海的火车站和各个出口等着他。
况且军统上层也不会留他这样一个阻止他们捞钱的异类,既然没有希望倒不如早点改旗易帜。反正哪一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汪伪政府那边也许更欣赏他也说不定。
曾树这边由于是秘密处决,苏三省不见了他又不能大肆搜寻,只是派了几个据点的人守住出城的所有方法,然后悄悄上报等待命令。
这倒是给了苏三省一个机会,他本想把锄奸队据点也摸清,谁让陶大春不相信他,可惜唐山海警惕性太强没成功。只能当天苏三省连夜找到了毕忠良,提交了他的投名状,军统上海区各个分站的隐藏点,并且迅速带人血洗了上海区军统。
可偏偏造化弄人,也刚好是在这个雨夜,他遇见了他生命中的太阳花,李小男。
可惜这恰好是苏三省踏入黑暗的第一天……
结束了他的回忆,苏三省继续看向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雨也停了。对面的广告牌上以前一直印的,一个拿着香皂的漂亮戏子,如今不知什么时候也换成了香烟女郎。
眼看天要亮了,苏三省知道曾树的人快来了。这次跟上次可不一样,他知道了很多,他也不会像上一世一样走投无路坠入黑暗了。因为他曾经看见了,一直站在阳光下的女孩是多么美好。
“当当当。”
终于来了,苏三省不急不缓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苏先生,曾先生想找您聊聊,您直接去茶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