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丛林里穿行,身上带着累累伤痕,手里紧握着一把只剩两颗子弹的枪,干粮也没有了。
六天五夜的丛林生活,让我非常的疲惫。雷达感应器显示的信号一天比一天弱,估计人死的也差不多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要进入非常警戒期了。我靠在树下小憩了一会儿,喝了点水。
忽然,树后转出一个人影,我不假思索扔掉水瓶朝目标开了枪。然而长时间的疲劳和饥饿,再加上天色变暗,这一枪没有击准目标。
“都没看清目标是敌是友吧,楼拉。”一个熟悉的声音,“先下手为强是个好习惯,不过不能滥用。”
借着夕阳的余晖,我看清那个人竟是爸爸。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又惊又怒,“高层哪能随便进入战场,不怕被误伤吗?”
“我当然知道。”爸爸说,“大逃杀中,你不杀死别人,自己就得死。现在手里有枪的是你。”
“搞什么啊,飞鹰。明明是高层,却跑到这种地方来瞎搅,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有些无奈,收起枪,“……有话直说。”
爸爸走过来,用密码关掉我脖子上的信号发送器,说:“这次大逃杀,你很有胜算。成为了最后优胜者,就可以向上推送,升级去执行高级任务。可是,我有私人任务要给你,这个任务可能会使你失去成为组织S级杀手的机会。你愿意吗?如果不接受,我俩可能就要在此进行父女决斗了。”
“别威胁我,让我判断。”我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爸爸在夕阳中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剪影,站在我面前异常压迫,“这个任务,你得先死。”
“……”我无语思索了一会儿,“那你赶快动手吧,我接受任务。”
“你听完。你得先死,但目的不是让你去死。”
“那是什么!有话就说,别神叨叨的!”
爸爸说:“……让你死而复生。”
“……”
“……楼拉,你还记得昂吗?”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到他?”
“我快要死了。”爸爸说。
“我快要死了。有些事情引起了上面的怀疑。现在,我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你知道,被列入黑名单的人,全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庆幸一直没有向决策者和组织上层暴露你是我女儿这个事实,而组织高层目前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和真实身份。你可以隐姓埋名,通过大逃杀考核顺利晋级为世界级杀手,可以保全自己。但是……昂不同。
“昂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我有愧于他。当年我选择了你而放弃了他,使他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受到过我这个父亲的呵护,却要以我的孩子的名义被陷入绝境……我希望能保护他。
“真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却各分东西,不能相认,都是因为我的错。……越想到会死,就越这样觉得。”
“果然你只能想到他。”我冷冷地说,“那我妈呢?你把我妈放在了哪里?”
爸爸一怔,低下头指指自己胸前:“她一直都在这里。”
我不屑的“哼”了一声:“犯这种不可理喻的错误,把自己陷入绝境的是你自己吧。”
尽管我完全不能理解爸爸的痛苦,但我知道我痛苦了多少年,爸爸也就痛苦了多少年。爸爸的痛苦是随着我应运而生的。这么久了,我也早已记不清当初的事实,到底是组织逼死了妈妈,还是爸爸使妈妈陷入这种悲惨的境地。尽管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妈妈是组织最顶尖最优秀的杀手,我想变得和妈妈一样。所以妈妈死后,我拒绝了那对外国夫妇的领养,而留在了连真实身份都不能透露的爸爸身边,成为了他的影子。
可是那孩子也没有错。我只是身份未曾公开的爸爸的私生女,却把爸爸从他的身边夺走。不知他现在是否有怨恨?如果见面,我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他?
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身就是个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多余的我,大家都会很幸福的,而我存在于这个世上,把大家的幸福都破坏了。是我逼死了妈妈,也是我破坏了爸爸的家庭……
——我该怎样弥补?
我深深叹一口气:“我不行。”
爸爸脸色一变:“那么我只能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你去保护他们!如果不接受任务,那么今天、现在,就在这里亲手了结我!我给你选择!”
“不,我不能代替你。他们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虽然我不能违抗你的命令,但我可以放弃向上推荐的机会,继续默默无闻做你的影子。我可以以豁出自己性命让你能够再回到那个家。到时候我和你断绝关系或者以某种方式消失,他们就可以接受你了。”
“不可能。你不知道艾利欧格的厉害,他们被下面戏称为黑名单灭杀组,有四个分队,队长都是经验丰富、百战不殆的顶级杀手中的佼佼者,身份极其隐秘,甚至连我这样的高层都没有完全见过他们四个队长的真实相貌,有可能见过,也无从知道他们身份。他们游离于组织边缘,从不执行内部等级任务,也没有上峰长官,只听命于最高领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传递信息,专门暗杀组织黑名单中的人,连S级杀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进入了黑名单,任何人都难逃一死。我不能连累你。”
“但是……”我语塞,“总之,你是我的长官和对我最恩重如山的父亲,我不能撇下你不管。反正我也是个多余的人,我死了,能换来你们的团聚,也算是我的赎罪吧。”
“愚蠢!”爸爸吼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会收留你!如此没有远见、不懂人情的人怎能在世间立足!你以为通过几次大逃杀考核,就有能力保护我吗?!”
我盯着地上:“……我不想在世间立足,我也不懂什么人世。我没有办法保护我妈妈,现在,我只想保护你,只想一直跟在你身边……爸爸。”
“楼拉,你……”爸爸噎住了,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枪,沉默了许久。
“……楼拉,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他说着,对着我端起了枪。
“你……”我惊恐的看着面前乌黑的枪口!
枪无情的打响了,凄厉的叫声划破漆黑的夜空,惊起一林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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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眼时,周围到处都是白色。我想起身,但胸口剧烈的疼痛让我恶心不已,刺激到胃里的东西不停往上涌,却抬不起身,急剧的呼吸使我一下子就被倒吸回去的呕吐物呛着了,赶紧翻身用力的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感觉胸口被撕裂了一般。
护士急忙跑进来帮我理顺呼吸,倒水拿痰盂。我咳得大脑一片混乱,泪流满面,好不容易才把胃里的东西倒光,精疲力尽倒在枕头上。模糊的眼睛似乎看到护士好像跟我说了些什么,但嗡嗡作响的耳朵完全听不到。
一直这样意识模糊的躺着,专心的感受着胸前那种容不得人再顾及其他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可以再次腾出大脑来想点事情了。
我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爸爸是怎样做到的?他竟然让我起死回生了。这里是哪里我并不知道,可爸爸已经兑现了他的话。他交代我出院第一件事就去他给我的地址找到李太太母子,想办法在他们附近住下,以便于随时保护他们,如果有可能的话,直接把他们带走藏起来。他还说过,在这过程中,也许会有人来协助我,可他并没有明说那是谁、什么身份,大概他也并不确定这个人的存在。
……他这样强制交给我这个任务,叫我怎样拒绝呢?
我只能快点好起来,去完成这个从未面对过的艰巨任务。作为女儿,我救不了妈妈,连爸爸也……我最后能做的,只有保护爸爸重要的人,这也算对爸爸最后的回报吧……
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不出三天,我就能下床了。在和护士的交谈中,我知道了自己现在是在市第一医院,病历和体检资料被做过了手脚,并且所有医护人员都认定我只是做了个微创心脏瓣膜手术。我也曾问过我的主刀医生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动声色地暗示我别多问,感觉他应该就是爸爸安排接应的人。
我身边的旅行袋中有爸爸给我造的身份证明、衣物、资金,还有……我的枪匣。
做得真周到啊,不愧是爸爸。
可为什么最终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想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