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税

等大山双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自家田里，外面才算稍微有些光亮。

汪二柱家一共有十亩地，五亩是分家的时候得的，还有五亩是分家后开荒开出来的。

村里每户人家都有十亩地，这是官府规定按户定的，不管这户人家有多少人口，十亩地都是必须种上的。这十亩地的地租较低，若家里还有多的地再交租得加倍。为了少交地租，许多人家都会分户但不分家，这样就能多得十亩低租地。

人头税是照家里男丁的数量算的，男子十八岁算成丁。汪二柱家这几个男娃离成丁还早着，也就用不着交人头税，只要交地租即可，就是杂役也还轮不到他家。

可就算只用交二成地租，对汪家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官府收租子只收粟米，汪家便种了五亩粟米准备交租，又种了五亩的土豆。

汪大兰一记起这儿的人种土豆时，就觉得这个时代不一般。翻着原主的记忆，她从作物的种类来看，似乎这个时代还很落后，各种蔬菜少得可怜，也没有西瓜和南瓜还有棉花，大豆还只知道蒸着吃，不知道做成豆腐——大兰想到这里时，还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财路，但是想想，她也不懂怎么做豆腐。

一般现代人哪能知道怎么做豆腐？她只听说过一句俗语，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可是卤水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应该跟她吃过的卤菜所用的卤水不是一个意思吧？要是用了卤菜用的卤水做豆腐，豆腐的颜色不可能这么白。

抛开做豆腐的想法，她又开始回想官府的用人制度，至少原主没有听说过科举，只听说过什么地方有个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出了名，然后就被地方官召去当官了，她推测官府用人大概是举荐制，那这个时代就在隋唐之前。

但是家里又有不少铁器，像是锄头、柴刀和铁锅，如果她没有记错，到了宋朝炼铁技术进步、产铁量大增，铁器才开始普及，在宋朝之前一般人家都用不起铁釜，用的都是陶釜。也是因为如此，宋朝之前食物料理的方法多半是用蒸煮炖，煎炒是很少的。

可就算是有了铁釜，原主也没有常吃过煎炒的食物，记忆里她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菜粥和蒸土豆。家里的土豆前段日子都种了下去，现在想吃还吃不着。

总之这是一个跟她所知的历史完全不同的朝代，估计就是所谓的架空时代，她很想知道历史是哪里被撞弯了腰变成现在这样，但是原主一个不怎么出门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就是这村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想打听都不知道向谁打听。

东方发白时，在地里干活的大山双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大兰总算是从床上起来了。她本来倒还是想再躺躺，还很认真地在想今天是先去哭一场还是先打扫院子，结果小兰醒了。她爬到大兰身边摸上了她的脸，大兰还在想这娃想干啥，就感觉自己的眼皮被拎开了。

“姐……”她叫道，喷了大兰一脸口水。

“做啥？”大兰拉开她的手，睁开眼无语地看向她，等看到她手指缝里黑乎乎的泥，心情就更不好了。

昨天她记得自己帮小兰洗脸了呀，哪怕只是用湿布擦了擦，怎么还会这么脏。

小兰说话还不怎么利索，见大兰睁眼说话，便趴到大兰怀里嘿嘿傻笑。

“怎么了？”大兰轻拍她的背，也不知跟她说什么。

她其实不怎么会跟孩子相处，一开始发现一屋子孩子时，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下来她发现几个孩子都挺乖的一点也不皮才略微放心。跟她住在一起的小兰尤其乖，不哭也不闹，哪怕连路也走不利索，却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去方便。

这真的让大兰松了好大一口气，哪怕小兰上茅房的方式比较随意，去后院菜园找个角落就蹲下就开始解放，擦屁屁用的也是路边现摘的野草叶子，至少不用大兰帮忙。

大兰可不觉得自己能为一个陌生的孩子做到这种地方，哪怕她有原主的所有记忆，可是并不表示她就能接受他们是她的弟弟妹妹。

也许还是她的人生经历不够吧，她有一个表姐，记得有一次去表姐家玩时，看到记忆中有点洁癖的表姐在给刚拉过臭臭的儿子洗屁屁，她当时就避到老远的地方，觉得不管是画面还气味都没法接受。

当时表姐还笑她，说她将来自己生了儿子就不会这么嫌弃了，她当时便想，如果真得做这些，她还不如不生孩子。说到底，她还是怕吃苦。

后来她的父母知道这事还问她要是他们将来躺在床上需要人护理怎么办？她当时就说请护工，并且头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的深意。她都不敢去想这个画面，她不知道这是她特有的凉薄，还是这个时代许多人都有的凉薄。

她对父母尚且无法做到如此，让她去帮一个陌生的孩子把屎把尿，还得担负起养家的重任？她真的不想。甚至这几天，她还想过扔下一切远走他乡。

可是几天下来，她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她现在总归是汪大兰，扔下一屋子孩子顾自己走了不太好，要走也要等大山成年。而且她这身子才十二岁，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就是走了估计也是被拐卖的份。

一想到被卖的女子种种凄惨的下场，她觉得自己还是暂时安生点留在北坡村吧。

既然暂时走不了，总得改善一下生活，比如好好洗个澡什么的，她好像穿越过来之后都没有洗过澡，再想想趴她怀里的小兰那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昨天三山那双脏兮兮的手，她深深地皱起了眉。

她并不是个勤快人，洗头总是一拖再拖，但是洗澡还是会每天乖乖洗的，这会儿忽然想到自己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就觉得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