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师小心翼翼地穿行于这些可怕的坟墓之间,我看着这些敞开的坟墓,心想这其中一定有我认识的人。我跟老师说希望能同里面熟识的人说说话,同时问他道:“既然这些坟墓都已经被打开,也无人看守,我是否能看到葬在这坟墓里的人呢?”
老师回答说:“你不用急,不久就会有人从里面出来跟你交谈,这里所有的灵魂都在等待最后的审判,当这些人带着肉身从约法沙[46]谷一起返回来以后,所有坟墓的盖子就会合上了。你身后这片区域便是伊壁鸠鲁[47]和他的门徒的坟墓,他们都是相信灵魂和肉体一起死亡的人。我相信,一些问题,包括那些我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在这里你都会得到满意的答案。”我连忙向老师解释道:“老师,伟大的诗人,您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想隐瞒我自己的心愿,只怕言多必失,会引起您的反感。”
我的话音刚落,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那位操着托斯卡纳方言、谈吐文雅的人啊,很高兴你能够稍作停留,你的口音向我昭显了你的出生地点同我一样,尽管这个假想曾经给我造成了太多伤害。”[48]这突如其来的从石棺中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老师安慰我说:“不要怕!心放宽,你回头看看,法利那塔已经站起来了,他马上要同你说话了。”
他难道就是法利那塔?基伯林党的首领?我心惊胆战地回身,他正骄傲地站在那里,一抹轻蔑的目光从他眼中流出。老师把我向前推了一下,同时告诫我谈话尽量简单。
法利那塔瞥了我一眼,然后不礼貌地问道:“报上你祖先的姓氏。”
我将我家祖的一切告诉了他,他听后轻蔑地抬了抬眉头,然后不屑地说道:“他们曾激烈地做我的反对派,我曾两次放逐过他们[49]。”
我不客气地回应道:“不错,他们的确被你们这可恶的党放逐过两次,但每次都很快回国了,可你的同党却遭遇了更可怕的厄运。”
法利那塔随即沉默,忽然,他身边出现另一个鬼魂[50]。只见他用眼光四下寻找了一番,然后失望地流着眼泪问我:“既然你都能凭借你的能力来地狱游历一圈,那你可曾看见我的儿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迟疑片刻,然后说:“是我的导师维吉尔引领我进来的,而你的儿子圭朵过去曾经蔑视他,所以……”
他突然像弹簧一样站起身来:“怎么?你说什么?曾经?难道他已经不在人间?难道阳光再也照射不到他的身体?”没等我解释什么,他便躺回坟墓里了。
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法利那塔又开口说话了:“虽然我的同党不能回国给我的痛苦远胜于在这火坑中受煎熬,但你应该很清楚,你自己也同样无法逃脱这一命运。但你要告诉我,为何你的同党要对我的同党苦苦相逼?”
“因为你们疯狂屠杀我的同党,鲜血曾经染红了整条亚比阿河。”
法利那塔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屠杀根本不是我的意思,当时如果不是我极力阻止,他们还打算将整个佛罗伦萨翻个底朝天呢。”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祝愿你的后代过上安定的生活。不过,既然你们可以预知未来的事,为什么对眼前之事反而不了解呢?”
“这是上帝的旨意。如同远视的人能看清远处的东西,近处倒很模糊!”
“哦,明白了。难怪圭朵的父亲对他儿子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请告诉他,让他不要误会我刚才的话,他的儿子还没死,在人间尽享着阳光的沐浴。”
此刻,老师的召唤在耳边响起,我便走回老师身边,抓紧时间跟随老师继续赶路,心下却仍旧念念不忘刚才听到的那些预言。
老师看到我有点魂不守舍,便对我说:“你要把刚才你听到的那些话默默记在心中,等你见到了那位将要引导你的女神[51]的时候,你会从她那里知道你今后的行程和人生方向。”
在到达下一圈入口的中途,我们经过一条通向山谷的小径,下面不时泛上来阵阵恶臭,我们只好掩住口鼻,艰难地向下一步步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