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沈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走廊。
走廊上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偶尔几个特别刻苦的学生，自愿留在教室里自习之外。
没有他熟悉的人。
啧。
小白眼狼。
他嗤笑一声，开始慢慢悠悠地下楼梯。
可惜他今天就是比较倒霉，在刚刚走出学校，经过第一个转角时，他就看到小巷里有几个人影。
更准确的说是几个人在围堵一人。
麻烦。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当初他救下桑砚也是在这个小巷，所以大家现在打人都喜欢在这个小道里吗？
沈随叹了口气，提不起精神地开口：“让一让。”
“你的救兵来了。”一直背对着沈随的为首之人，拍拍可怜虫的脸，“你说就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次次还会被别人救？”
他转过身来时才发现，说话之人是李阳，而那个可怜虫就是陈嘉杰。
陈嘉杰的右脸有几道红/痕，是明显的巴掌印。
不过沈随懒得管。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你们挡道了。”
“你不是来救陈嘉杰的？”李阳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爱信不信。
“不是。”沈随不耐烦地抬眼，视线落在李阳的头上，“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什么？”李阳今天下午的体育课才被打了一顿，此刻看到沈随就有些生理性的害怕。
“今天看到了一个帖子，你好像被我打得很严重。”他眯了眯眼，“可我记得，我并没有下那么重手。”
李阳戒备地看着他。
而他身旁的兄弟有几个就是十班的人，知道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即只留一个人看着陈嘉杰，剩下的人全都走到李阳身旁。
沈随仿佛没有看见那么多人，只是一直看着李阳，慢吞吞地说道：“你把头上的纱布解开。”
“凭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诬陷。”沈随觉得自己进步了不少，至少有耐心跟他解释，“所以你把头上的纱布解开，让我验验伤。”
如果实物与图不符，他会累一点让他们相符。
“沈随你别太嚣张了。”李阳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咬牙道，“之前体育课的时候，是仗着有老师在，才没有正面和你起冲突。现在我们这么多人，你当真以为能打得过我们？”
打不打得过，总要试试。
沈随巡视了一眼。
八个人，的确有点吃力。
可他还没开口说话，一道声音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沈随你又欺负人！”
“……”
原本以为已经离去的小白眼狼，不知道为何又出现在了这条巷道里。
“桑砚。”李阳忍不住笑了，“就算你再会打架又怎么样？你还能一边打架一边分神保护人吗？”
难度的确有点大。
而桑砚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李阳在说些什么，径直走到沈随身旁，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都说让你别欺负人！”
啪的一声。
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沈随也愣住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他。
“还敢瞪着我！你欺负人你有理吗？！”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
沈随无言地捏住她的手腕，朝李阳那边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她好好数清楚对方到底几个人。
这种情况，怎么着也算不上他欺负别人。
“还瞪！他们人多，你就不是欺负人了吗？”桑砚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这才几个人，你上次救我的时候，十几个人都被你打跑了！”
……哪来的十几个人？
如果他记得没错，最多只有四五个。
“你下手有多重又不是不知道，还把一个人肋骨打折去了医院。”
造谣。
去医院的明明是他们俩，还打了狂犬疫苗。
“你这次要再把人打进医院怎么办？”
沈随觉得她需要吃药。
李阳他们虽然平时的确比较混，但也不是天天打架的小混子。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彼此面面相觑。
有人拽了拽李阳的衣角，小声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对啊，你今天刚刚受伤，万一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肯定伤上加伤。”
有胆小的人见势不对，已经率先跑掉了。
李阳心底也有些发憷。
他本来就只是想找陈嘉杰的麻烦，一开始也没有想正面跟沈随起冲突，会有底气也不过是因为身旁的兄弟比较多。
可前提也是沈随没有那么能打。
李阳面上挂不住，最后只得狠狠地看向陈嘉杰，丢下一句：“我就不信永远都有人护着你。”
话是挺狠，逃跑的速度倒也不差。
在他们逃跑的时候，桑砚还一个劲地高喊：“别追了！你要真把人家打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李阳他们逃跑的速度更快了。
“沈随！”
“你听我一句劝！”
“我快拉不住了……”
“行了。”沈随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他们已经跑了。”
桑砚踮起脚尖往巷口看了看，见的确看不到其他人影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来干什么？”沈随的语气不算太好。
“来给你送习题集，”她将背后的书包挪至身前，拉开拉链，“你的基础不算太好，我觉得之前给你送的习题集不太适合你，所以去书店给你重新挑了几本。”
沈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从这条小巷走出去再坐地铁，这样速度最快，谁知道又遇上这种事情。”桑砚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幸好我机灵。”
“你不来，我现在也已经解决了。”
她叉腰道：“凡事怎么可以只想着靠武力解决？”
“……”
沈随觉得再这样下去，就吵不完了。
他收回视线抬脚就想走，衣角却被人抓住了。
桑砚一边抓着他的衣袖，一边走过去扶起陈嘉杰：“你没事吧？”
“没事。”陈嘉杰的声音又细又轻，“今天谢谢你们。”
“不客气。”
“没帮你。”
桑砚和沈随同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截然不同。
“……”
白了沈随一眼，她抢先开口道：“大家都是同学，没什么好谢的。”
陈嘉杰抿起嘴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
“为什么啊？”桑砚有些着急，“不需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你只要帮我们在贴吧上澄清一下，被误解的感觉真得很不好受。”
我们？
沈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抱歉。”
陈嘉杰朝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站起身后又朝沈随鞠了一个躬：“我知道这件事因我而起，可我没办法帮你们。”
他似乎说完就想走，可还没走两步就停住了脚步，重新走了回来：“从今以后你们就不必再帮我了，我不值得你们帮助。”
“？”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桑砚想要询问，可看着陈嘉杰的神情，却又觉得无法问出口。
之前没有注意所以没发现，可现在凑近了她才看到，一个十七岁的男生究竟可以有多瘦弱。
桑砚才一米五六的身高，可陈嘉杰最多比她高半个头。他紧紧握住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从袖口露出的半截小手臂也是皮包骨头。
真的很瘦。
没有办法再去逼陈嘉杰帮助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再去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桑砚深吸一口气：“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会想别的办法。”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陈嘉杰的眼神有些讶异。
“以后记得多吃点，等你长高后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桑砚指了指身旁的沈随，“看，活生生的例子。”
一个没忍住，陈嘉杰被逗笑了。
“这样不就好了？多笑笑。”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过去，“以后大家就是朋友，朋友之间就是互相帮助，你别有压力。”
那颗糖无论从包装还是大小来看，都非常让沈随眼熟。
他啧了一声，从她掌心将那颗糖拿走。
撕开包装纸，他将糖果往嘴巴里一丢，嘎嘣嘎嘣地咬碎，哼笑道：“借花献佛？”
被人拆穿，桑砚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不吃吗？”
“这个口味还行。”
听着两人的对话，陈嘉杰没忍住又笑了笑。
只不过他的所有笑容都极为短促，刚刚露出不久就消失不见了。
“走了。”
几秒钟将那颗糖果吃完，甜味在唇齿间还残留着，让沈随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刚刚行为就有多幼稚。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难得话多了一句：“有些事，总埋在心里或许不是正确的选择。”
他的声音不大，很快散在风里。
“你跑什么？资料还没拿走呢。”见他要走，桑砚赶忙追了过去，“你今天晚上要做的题目，我已经提前帮你勾好了，大部分都是基础题，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不要。”
“不做题你就得赔我手机！”
“给。”
“谁要你的手机了？我只要我自己的手机。”
……
两人吵吵闹闹。
陈嘉杰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随的背影，嵌在掌心里的指甲缓缓松开。
他望着掌心出几个凹下去的印子，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又何必死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