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一趟老家之行,不仅要办理程依璇母女四人的户籍,还要去见程淑英老师,故高明轩托熟人,以最快的速度,于第二天上午,把母女四人的户籍全部搞定。

而且,高明轩还建议,把千菱姐妹三人改姓程,得到了程依珺的认同。程依璇虽有些微词,但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定律,还是默认了孩子们上户口时,改姓的事情。

现下,一行人坐在高明轩找来的大巴车中,往程淑英老师家中行进。一路上的颠簸,让三个小孩无法忍受,都晕了车,亏得车上有垃圾桶,三个小家伙才没把呕吐物吐到车上。

到达程淑英老师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已经是下午六点以后了,众人跟随在程依珺的身后,往程淑英老师家所在的单元楼走去。

当程依珺按响程淑英老师家的门铃,看着程老师的女儿来开门,右手臂上带着的黑色袖套,便知晓程淑英老师,已经去世了。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进入到屋内,看着熟悉的家具摆设一如从前,不一样的是,墙壁上多了一张裱着相框的程老师遗照。

这一刻,程依珺无法忍住哀伤,对着程老师的遗照下跪。她满脸哀伤道:“老师,您为什么要骗我?我前两日给您打电话时,您还说自己很好,您为什么不通知我来送您最后一程啊?”

高明轩不忍看着程依珺难受,蹲到她身旁,想要搀扶她起身,被她严厉的拒绝。他只能看着程依珺严令程依璇跪到她的身边,与她一同对程老师遗照磕头,无法做出一些让程依珺减轻痛苦的行为。

按照程依珺所说,对着遗像磕完头的程依璇起身,去到三个孩子身边,安抚三个孩子稍稍受到惊吓的情绪。同时,程老师的女儿,已经倒好了茶放到茶几上,招呼众人坐下来。

看着程依珺沉浸在伤痛中,程老师的女儿将一个信封递到程依珺手中道:“依珺,不要过于自责,是我妈不让我打电话通知你,她病情加重。你那日与我妈通电话时,她已经是弥留之际,对我说,你要结婚了,不能让你来参加葬礼,免得对你婚姻生活不利。我们中国人,向来讲究传统,有些事情,该讲究的,还是要避讳一些。至于,这封信,是让她花费了三天的功夫写好的。我本想找个时间,邮寄给你,既然你来了,就亲手交给你。妈还说,这辈子教出个你这样出息,重情义的学生,没有遗憾了。这封信,你回上海在详看吧!”

“好,我一定会遵守遗嘱!”程依珺用纸巾擦拭脸上的泪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带着依璇过来,感谢老师的恩情。若不是,老师那日,把她认为的疑惑告知我,我也不可能会找到依璇。可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一步,是我太粗心了!”

“依珺,不怪你!其实,我妈还是挺了解你的,她猜测你多半会带着依璇过来,表达感激之情。她还开玩笑,说我会省下一笔邮费,我当时,还有点不愿相信。我妈这一辈子,教书育人,临了也没有几个学生记得她。”程老师的女儿自嘲一笑。

程依珺正想要回应时,另外一边餐厅里面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大家一同望去,就见千蕾和千菡在那边打闹,不小心把凳子撞倒。

程依璇横眉怒目的走动两人的身边,毫不留情的拉起两人的小手,给了两人左右手各一巴掌,留下红红的印子,还不准两人哭出声来。

程依珺瞬间失去了,与程老师女儿叙旧的心情,她满眼歉意的道:“今日,来的匆忙,也没有带礼品过来,你也不要嫌弃。而且,还带了两个不懂事的小家伙来,希望你不要怪罪。”

程老师女儿一如既往和善的摇摇头,刚准备出言时,程依珺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好几张百元大钞塞到程老师女儿手中,不准她拒绝。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以后有时间,我在回来去程老师的坟上上柱香。”程依珺微弯腰点头致意,在程老师女儿的相送下,走出了她家家门。

程依珺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没有帮忙照看千菱姐妹三个,高明轩虽主动牵着千蕾的手,但全部注意力都在程依珺的身上。他担心程依珺想不开,拖拽着千蕾跟上程依珺的步伐道:“依珺,程老师已然去世,你要想开一些,她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可以活得幸福快乐。”

程依珺忽然停住了脚步,当着千蕾的面,猛然抱住高明轩,在他怀中放声大哭。高明轩直接放开了千蕾的小手,忽视千蕾的感受,紧紧抱住程依珺,小声安慰她。

抱着千菡赶过来的程依璇见到千蕾不开心,拉着千蕾的手站立到旁边,小声道:“千蕾,姨妈碰到不开心的事情,需要姨父的安慰,你不可以使小性子。你记住,姨父不是你的爸爸,你以后不可以过分粘着姨父,明白吗?”

“可是,妈,我真的很喜欢姨父,做梦都想要姨父这样好的爸爸。”千蕾倔强的望着程依璇。

苦涩感迅速在程依璇心中蔓延,她不怪千蕾的不懂事儿,只怪自己没有本事儿,让三个女儿跟着自己吃苦,连最起码的父爱,都无法让她们感受到。

向来懂事的千菱轻敲了一下千蕾的脑袋道:“千菱,我们的爸爸,是个智障,连吃饭都要人照看。你若真想他,就让姨父帮忙,把你送回到家中,和爷爷奶奶、弟弟一块过日子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千蕾苦着脸,大声表达想法。

程依璇想要斥责千菱不懂得照顾妹妹,目光接触到千菱坚毅的神态,将到了嘴边的责怪话语咽回去,继续看着千菱以恐吓的手段,教育千蕾。

“千蕾,姨父是属于姨母的,他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以后,不准有要姨父当爸爸的想法,要听妈妈的话。不然,就让姨父把你送回家,听到没!”千菱神情严肃的看着千蕾点头后,主动牵着千蕾的手,乖巧站立到程依璇身边,观看还在哭泣的程依珺。

海南的别墅,周宏轩的家中,经过江以姗一天一夜的好言相劝,周宏轩决定与周宏睿见一面,随便说一些话,打发周宏睿走人。

时隔五年未见的兄弟两人,在周宏轩的房间内,周宏睿站立在床尾,看着靠坐在床头的周宏轩显现出病态的样子。他想到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也是如同周宏轩这般,靠坐在床上咳嗽着。

不同之处在于,当初周宏轩是坐在轮椅上,被保姆推到房间内,与自己见面。今天,却换成了周宏睿身体康健的站在床尾,看着周宏轩被病痛折磨。

周宏睿看着脸上和四肢布满被烧伤后,留下无法修复疤痕的周宏轩,愧疚如漫天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心房。他不想影响到周宏轩的心情,强装镇定的道:“轩哥,我此次来,是为了表达歉意。若不是我肾脏先天有问题,需要移植肾脏保命,你也不会遭逢这场大难,对不起!我不求得到你的谅解,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想要,把你接回到上海去,好好照顾你。我没有办法泯着良心,让你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这里,请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没料到周宏睿想法,周宏轩咳嗽的更加激烈,周宏睿大步走到他的身边,想要拍打他的背部,助他缓口气,被他伸手制止了。

周宏轩深吸一口气道:“你若真怀有一丝愧疚,就请离开这里,当我不在这个世界上,让我平静度日。你只想着,自己需要良心安稳,可曾考虑过我,愿不愿意面对你们一家人。当年,我被董事长领养回家中,以为自己以后,不会独自漂泊在这个世间,有家人可以倾诉衷肠,可以依靠。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全部是我的痴心妄想。我把肾脏心甘情愿捐赠给你后,才知道,自己是被董事长当做储备器官库领回家中,与你暂时相伴。在他眼中,我只不过,是陪伴你打发时间,逗你开心的跳梁小丑。需要的时候,就要拿出来加以利用,不需要,就随手丢弃在一边。”

周宏睿痛苦的握住周宏轩的手掌道:“不是的,轩哥,你听我解释!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哥哥看待,也是真心想要弥补过错。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不想从你们家中奢求任何,所谓家人的关爱,只想一个人安稳的度过余生。所以,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周宏轩用力的收回自己的手臂,指着门口的方向,下达逐客令。

周宏睿不死心,继续出言:“轩哥,不要这样,我,”

周宏轩不等周宏睿说完,大声的怒吼:“我不想,在听你说一个字,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快点走!”

周宏睿红着眼眶,极力抑制痛苦成倍增加,张嘴想要再次诉说时,在门外等候的江以姗大步走进来。她见到周宏轩情绪异常激动,担心周宏轩突发意外病症,对着周宏睿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周宏睿没有办法,只能按照江以姗的指令行事,压下了心中的不甘,走到房门外站立,等到江以姗出来后,与她再次详谈一番。

房间内,江以姗握住周宏轩的双手,小声哄慰道:“宏轩,保持心态稳定,不要为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纠结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一味的劝说你,和周总见面。”

“以姗,我没有责怪你,若我心中对宏睿无半分念想,是绝对不会和他见面的。说到底,我对他还心存几分情谊,今天得知他的心意,我已然知足。你帮我转告他,要他回去,过上属于他自己的正常生活,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周宏轩闭上了双眼,将脑袋靠在床头。

江以姗亦是难受至极,想到周宏轩到了吃药的时间,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开,拿出药瓶,将需要服下的药片倒在手掌心中,递到周宏轩的嘴前。

“宏轩,该吃药了!”江以姗见到周宏轩又使出小孩性子,把脑袋偏向一边,越发耐心的哄着他,“你要听话,吃了药,才可以保证身体不会垮掉。你不是说过,要当一名成功的画家,身体不健康,你连拿画笔的力气都没有,又怎样画画呢?”

“像我这样,身体残缺之人,活在世上,只会增加别人的负担,成为别人的累赘。我若死了,不用继续痛苦的煎熬,对照顾我的你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周宏轩自嘲一笑,始终不愿配合吞药片。

知晓周宏轩正在气头上,江以姗没有继续纠结让他吞药,而是,搀扶着他躺到床上睡好。她轻声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和周总聊聊,不要乱想,也不要妄想着做出格的傻事儿。”

即便,周宏轩没有表露任何的态度,江以姗也知道他默认了,起身离开房间。周宏轩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就睁开了双眼,用看不见光亮的眼眸,望向天花板,在脑中思念自认为,已经去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