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在床上的程依璇不知道,保持打点滴姿势的赵君豪通过她脸上未干的泪水,猜测到程允轩已经去世。他进而想到,程允轩是为了,救自己,才被坍塌的教学楼压在地上,背脊骨上插入了一根钢筋,心中充满了悔恨。
不好的情绪,一旦涌上心头,便再也没法制止,赵君豪用力的拍打脸颊,在心中暗骂自己懦弱无能。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缓解罪恶感,赵君豪竟长时间维持拍打自己脸颊的动作。
当护士拿着应该发放给病人的药品走进来时,赵君豪的左脸颊已经通红,有微微泛紫的现象。护士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为了赵君豪的身体着想,连忙站立到赵君豪床边,制止了赵君豪自虐的行为。
赵君豪执拗的挣扎,想要夺回手掌的掌控权,护士却严厉的开口:“在我管辖的范围内,我不容许,看见我照顾的病人,进行任何自虐的行为。我不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你要考虑下,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或者可以改变什么!”
赵君豪知晓错误,低着头,放弃了与护士反抗的行为。他在心中考虑,等会儿程依璇醒过来,该如何安慰她,减轻她当前的痛苦。
护士确认赵君豪冷静下来,松开了赵君豪的手臂,去照看其他的病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程依璇在两小时后,逐渐恢复了意识,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的第一意识,就是想要知道程允轩现在身处何处,在赵君豪的注视下,她慌忙的下床,穿好了鞋子,跑出了帐篷。
由于,地震过后,房屋全部倒塌的缘故,程依璇站在帐篷中心的空地上,一眼望去全部都是废墟。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转动着身体,扫描周围。她看到解放军的身影,狂奔到正在忙着清理碎石板的解放军身后,一把抓住解放军的衣摆。
在解放军投来的疑惑目光中,程依璇焦急的开口:“解放军哥哥,请你告诉我,地震中去世的遇难者,他们的尸体,会被放到哪里?”
解放军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告知实情:“这次灾情过大,为了防止,震中去世遇难者的尸体腐烂过后,造成病毒传播。我们会把遇难者的尸体,集中到特定的区域,进行焚烧。当然,若是有遇难者亲人不同意,我们会把尸体暂时安放到一边,与亲属商议过后,在进行合理的处置。”
程依璇心中一颤,拔腿慌不择路的跑了几步,想到自己不知道焚烧尸体的地点,重新站回到解放军的身前。她礼貌的开口:“再次请问您,焚烧尸体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解放军冷静的道出实情:“小朋友,我即便告诉你,你去了,负责焚烧尸体的解放军,也不会让你靠近焚烧的地点。你还是,回到自己应该呆的地方,不要理会这些事情。”
程依璇哭着道:“大哥哥,求求你,帮帮我。我不可以,让他们把二哥的尸体火化,我爸妈,还没有看我二哥最后一眼。”
解放军虽受到程依璇的情绪感染,但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理智的开口:“小妹妹,我在执行任务,不能陪你去焚化点。你不要纠结,这件事情了,去到临时安置点里面呆着,保障自己的安全。”
程依璇弯曲双膝,想要下跪祈求解放军,被解放军抓住了双肩,使得她双膝没有跪到地上。解放军无奈的道:“我看你也可怜,我去找领导报告一声,领导如果批准了,我就带你去焚化的地点。”
挺直身板站立的程依璇激动的点头,满眼诚恳的道:“大哥哥,谢谢你!”
在程依璇的注视下,解放军竟真去找领导报告此事,领导以大局为重,没有批准解放军的请求。解放军回到程依璇站立的位置,满眼歉意的开口:“小朋友,对不起!我没法,满足你的诉求了,我的领导,让我把你送到,专门安置小孩子们的帐篷里面去。所以,请你配合我,不要让我为难。”
程依璇不想配合,转身拔腿准备远离解放军,却被解放军抢先一步,掌控了行动。解放军二话不说,凭着蛮力扛起程依璇往专门安置小朋友的地方走,无论程依璇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逃离解放军的掌控。
“小朋友,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服气。你的父母长辈,若没有遇难,那边的志愿者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你家中长辈,让他们过来,与你团聚。”解放军感受到程依璇的不甘心,神情中尽显无奈。
随着挣扎的时间过长,程依璇渐渐没了力气,再加上,解放军的力气太大,程依璇纵然有在多的不甘,也放弃了挣扎。
解放军把程依璇放到安置小孩的帐篷里面,给志愿者讲明了缘由,对着瘪嘴生闷气的程依璇比了个加油的动作,就离开了安置点。
程依璇看着帐篷里面的小朋友们,年龄段各不相同,在心中暗叹自己倒霉,不愿主动和小朋友们交谈。继而,想到程允轩被火化是不争的事实,她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让坐在她身旁,年龄比她更小的孩子们越发不自在。
志愿者清点完小朋友们的人数,看到新来的程依璇,扬起职业性的微笑。她站立到程依璇身边,准备开口询问程依璇的姓名时,物体落地的巨大声响,扰乱了幻想中的画面,让程依璇的思绪回归现实中。
听着熟悉的哭泣声,程依璇睁开了双眼,看到千菡坐在床边哭泣,掉到地上破碎的花露水瓶子,流淌了一地的花露水。她连忙起身,将千菡抱到自己身边坐好,轻声哄慰道:“千菡,我不是让姐姐给你们洗澡吗?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呢?”
千菡抽抽噎噎的道:“妈妈,姐姐给我洗了澡,可是有蚊子咬我。我手上起了红包,好痒,我想要擦花露水,把瓶子给打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
因为情绪受到伤情往事的影响,程依璇不但没有丝毫的怒意,还把千菡紧抱在怀里。她自责道:“千菡,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只顾着伤心,忽略你们。”
年纪幼小的千菡不懂程依璇语句中的意思,看着程依璇的神情,知道自己不会挨打,立即停止了哭泣。她伸出小手摸着程依璇的脸颊道:“妈妈,不要伤心了,我会听你的话,会乖乖吃饭,乖乖上学。”
“好!我们家千菡,最棒,最乖了,妈妈好爱你!”程依璇看着千菡打呵欠,横抱着千菡,轻轻拍打千菡的背部,哄着千菡睡觉。
洗完澡的千菱带着千蕾进入到房间里面,看着程依璇哄千菡,都表露出渴望的神情。想到程依璇平日里严格的作风,姐妹俩相携着手,躺到床铺上,闭上眼睛进入到睡梦中。
回到家中的赵君豪亦是心情低落,想到赵母给自己讲述,程依璇这十年来的不幸遭遇,对程依璇生出几分心疼。他坚持了十年的平静心态,在今天有所松动,竟生出几分,埋怨上苍的心思。
赵君豪想得越多,心情越发苦恼,终是无法忍受的仰天长叹一声,倒在了床上。他用手臂遮住了双眼,渐渐回想起,零八年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所有场景。
然而,回忆的场景刚刚开始,就被忽然推门进来的赵母打断。赵母看着赵君豪被哀伤包裹,理智的开口:“君豪,事已至此,你回忆再多往事,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好好的规划一下,以后该如何补偿依璇,才可以减轻她心中痛苦。”
赵君豪猛然起身,望着赵母坦诚的开口:“妈,若我说,想以家人的身份,照顾依璇和她的孩子们,直到依璇的孩子们成年。您是否愿意,支持我的决定?”
赵母虽没料到这个答案,想到赵君豪的秉性,倒也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她坐到床头的沙发上,神态严谨的开口:“君豪,看着你知道感恩,身为你母亲,我为你感到骄傲。可是,你以后,是要成家的。你能保证,自己将来的另一半,可以像你这样,毫无芥蒂的接受依璇吗?”
赵君豪深知这个残酷的事实,没有出言反驳赵母的话语,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哀愁。
反倒是,赵母露出慈祥的笑容道:“君豪,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
赵君豪望着赵母,坚定的开口:“您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不会有半分的隐瞒。”
“你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按照常理来说,像你这样以优秀成绩毕业,被跨国大公司录取。仅一年时间,就成为公司部门主管,可以称之为优质的男士,应该不缺乏,各式女生的追求。那么,为什么到今天,你仍然没有谈一场正式的恋爱?你是觉得,周围的女孩配不上你,还是心中已经以某人为标准,总是在不经意间,把看中眼的女孩,与心中的某人作比较?”赵母目光锐利的看着赵君豪的面部表情,思考自己心中推测的事情,准确率有几分。
得此一言提醒,赵君豪脑中程依璇的面貌越发的清楚,跟着心中的感觉推敲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总在不经意间,把别人介绍的对象,和程依璇进行比较。他总是考虑,自己遇到如同零八年地震那样的危险,那些女孩会不会,如同程依璇那般,愿意不顾一切危险,解救自己。
眼见赵君豪长时间没有回答,赵母了然一笑道:“君豪,时至今日,你难道还不清楚,你把程依璇当做是最好的。所以,这些年来,无论你接触多少优秀的女生,都无法心无旁骛的接纳她们,无法与她们更深一步的交往。而且,少年时代的情窦初开,是最美好的回忆。”
赵君豪心脏猛然跳动,坚定的道:“妈,感谢您的提醒!若我想要追求依璇,想要她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不知,您是否介意,她有过一段婚姻,还带着三个孩子?”
赵母笑了笑道:“君豪,这个问题,在于你是怎样考虑的,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话说回来,通过这段时间,和依璇的接触,我清楚的了解她善良的秉性。我非常的庆幸,当初冒死救你的人,是程依璇。而且,我可以非常肯定,她不会在考虑,开始一段新的婚姻。”
“妈,照您这样说,我没有任何魅力啰!”赵君豪摆出,自认为迷人的笑容。
赵母失笑道:“你完全,不了解,一个单身母亲,执意凭借一己之力养育孩子的心情。”
“妈,我了解,您不就是,独自把我抚养成人的吗?尽管,地震那年爸去世,我已经十三岁。您当年,有再婚的机会,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您都拒绝了。所以,我非常感谢您的养育之恩,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赵君豪心中动容,坐到赵母身旁,猛然抱住了赵母。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学着小孩子撒娇!”赵母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百倍。她拍拍赵君豪环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道:“君豪,想要做,就尽全力做得最好。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只要在道德底线内,不触犯法律,妈都无条件支持你。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依璇的三个孩子,她们每次喊那一声奶奶,都快把我的心融化了。”
赵君豪没有说话,心情愉快的松开了赵母,思考可以出现在程依璇视线范围内,不被程依璇讨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