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韩非子第四卷
孤愤第十一
(第十一篇 孤独与愤慨)
11.1 智术之士1,必远见而明察2,不明察,不能烛私3;能法之士4,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5,非谓重人也6。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7,力能得其君8,此所为重人也9。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10。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11,不可两存之仇也。
注释
1 智:通“知”,通晓,明了。术:统治臣民的策略和手段。智术之士:精通术的人,指精通法术的法治理论家。2 远见:看得远。明察:观察得分明,指眼光敏锐,能透彻地察见事物。3 烛:照见,洞察。私:隐私,阴情,指私下的勾当,阴谋诡计。4 能法之士:能够执法的人,指推行法术的法治实践家。5 案:通“按”,按照。官:官职,职务。治官:治理政事,履行职责。6 重人:权臣,擅自操纵大权的人。下文的“贵重之臣”、“当涂之人”、“邪臣”、“私门”、“大臣”等都是指这种人。7 家:指大臣的私家。参见6.2注。8 力:力量,指权力,权势。得:得到,引申为掌握,控制。9 为:通“谓”,说。10 绳:木工用的墨线,比喻法律。在绳之外:在墨线之外,即在被削除的部分,比喻不为法律所容,要受到法律制裁。11 智法之士:“知术能法之士”的省称,统指法术之士。涂:通“途”,道路。当途:当道,当权,掌权。
译文
懂得统治术的人,一定目光远大而且能明察秋毫,如果不能明察秋毫,那就不能洞察营私舞弊的阴谋诡计;能够执行法令的人,一定坚强果断而刚劲正直,如果不刚劲正直,那就不能纠正违法乱纪的罪恶活动。臣子遵照君主的命令来参与政事,按照法令来履行职责,这并不是我所说的权臣啊。权臣这种人,没有君主的命令就擅自行动,破坏了国法来使自己得利,破费了国家财富来便利家邑,权势能够控制住他的君主,这才是我所说的权臣。懂得统治术的人能明察秋毫,如果被君主听信而任用,就将洞察权臣的阴谋;能够执行法令的人刚劲正直,如果被君主听信而任用,就将纠正权臣违法乱纪的罪恶活动。所以通晓统治术、能够执行法令的人如果被任用,那么这种地位高贵掌握大权的权臣一定是在法律的准绳之外要被铲除了。这样看来,精通统治术以及执行法令的法术之士与当道掌权的权臣,是不可能同时并存的仇敌啊。
11.2 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1;百官不因,则业不进2,故群臣为之用;郎中不因3,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4;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5,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6,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7。
注释
1 讼:通“颂”,颂扬。2 业:职业,职务。3 郎中:君主的侍从官,主管通报和警卫工作。4 左右:君主身边的侍从,指郎中。5 仇:仇敌,即上文提到的与重人“不可两存”的“智法之士”。6 越:越过,超出。越四助:指冲破这四种辅助势力制造的假象。7 弊:通“蔽”,蒙蔽。大臣:指重人。
译文
当道掌权的权臣独揽了处理国家政事的机要大权,那么国外的诸侯和国内的大臣都要为他效劳了。这是因为:各国诸侯如果不依靠他,那么到他的国度里办事就不会被答应,所以和他匹敌的国家都为他歌功颂德;群臣百官如果不依靠他,那么职务就得不到晋升,所以群臣百官都为他奔走效劳;服侍君主的郎中如果不依靠他,那么就不能够接近君主,现在靠了他而当上了君主身边的侍从,所以那些君主身边的侍从也都为他隐瞒罪行;学者如果不依靠他,那么不但给养薪俸微薄,而且在礼节上的待遇也低下,所以学者也都为他吹捧。诸侯、群臣、郎中、学者这四种帮凶,是奸邪的权臣用来粉饰自己的工具。权臣不能忠于君主而推荐自己的仇敌——法术之士,君主不能越过这四种帮凶来审察他手下的权臣,所以君主受到的蒙蔽越来越深而权臣的权势越来越大。
11.3 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1,又且习故2。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3,固其所自进也4。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5。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6,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7,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8;以新旅与习故争9,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10,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11,以岁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12。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13。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僇于吏诛14,必死于私剑矣。朋党比周以弊主15,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16,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17,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注释
1 希:同“稀”,少。2 习:亲近。故:故旧,老关系,指熟悉。3 即:就,靠近,迎合。4 自:由,从。进:进身,向上爬。5 一国:全国,指国内的百官、郎中、学士等人。讼:通“颂”,颂扬。6 则:而,可是。法术之士:即知术能法之士。干:求。7 阿(ē):偏袒,曲从,迎合。辟:通“僻”,邪恶,这里指重人的罪恶。8 数:定数,常规,情理。9 旅:客。新旅:新到的旅客,比喻陌生,交情不深厚。10 反主意:违反君主的心意,指上文“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同好:投合君主的爱好,指上文“同乎好恶”而言。11 操:掌握,引申为占据。势:形势。12 说(shuì):进说,劝说。13 穷:穷尽,指结束生命,暗杀。14 僇:通“戮”,杀害。15 比周:勾结。弊:通“蔽”。16 功伐:功劳。17 合:会合,指把言与事、名和实放在一起比较,看是否符合。参验:检验,验证。合参验:(用事实来)比较验证。“合参验”是韩非提倡的一种考核办法,即所谓的形名术,可参见5.2、7.2注。
译文
凡是当道掌权的权臣在君主那里,是很少不被信任宠爱的,而且又是君主亲近熟悉的老关系,至于那迎合君主的心意、投合君主的爱好和厌恶,本来就是他们用来进身的手段。他们官职重要权力大、爵位显贵地位高,党羽又多,因而全国都为他们说好话。而想求得君主任用的法术之士,既没有被信任宠爱的亲密关系,又没有亲近熟悉的老关系那种恩泽,还将用法术的理论去矫正君主偏袒邪恶的思想,这是与君主互相反对的。他们所处的地位又十分低下,也没有党羽,孤独无依。拿关系疏远的人与关系亲近、受到宠爱信任的人相争,从那情理上来说,是不会取胜的;拿新来的游子与亲近熟悉的老关系相争,从那情理上来说,是不会取胜的;拿违反君主心意的人与投合君主爱好的人相争,从那情理上来说,是不会取胜的;拿职务轻微、地位卑贱的人与地位高贵、官职重要的人相争,从那情理上来说,是不会取胜的;拿孤立无援的一张嘴与全国都为他说好话的人相争,从那情理上来说,不会取胜的。法术之士处在这五种不能取胜的形势下,而且时间长得用年度来计算也还不能够见到君主;而当道掌权的权臣凭借着这五种能取胜的条件,而且早晨、晚上每时每刻都能在君主面前单独劝说。所以法术之士靠什么门路才能够得到任用,而君主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悟呢?所以,法术之士凭借的条件一定不能取胜而客观的形势又决定了他们不能与权臣同时并存,那么法术之士哪能不危险呢?他们之中可以用罪名来加以诬陷的,就凭借国家的法律来把他们杀掉;他们之中不能强加以罪名的,就用私门豢养的刺客来了结他们。这样看来,精通法术而违背君主心意的人,不被杀于官吏的惩处,就一定死于刺客的暗杀了。而那些拉党结派紧密勾结来蒙蔽君主、花言巧语歪曲事实来使权臣得利的人,就一定会被权臣信任了。所以他们之中可以用功劳作为凭借的,就用封官加爵的办法来使他们显贵;其中不可以用美好的名声作为凭借的,就利用外国诸侯的势力来使他们担任重要的职务。因此,那些蒙蔽君主而投奔到权臣门下的人,不是因为封官加爵而获得显贵,就必定由于外国诸侯的势力而得到了重用。现在君主不用事实来核对验证就行使刑罚,不等见到臣下的功劳就给予爵位俸禄,所以法术之士怎么能冒着死亡的危险来进献他们的主张?奸诈邪恶的权臣又哪里肯处在有利的时机而罢手引退呢?所以君主的地位越来越低下,而权臣的地位越来越尊贵。
11.4 夫越虽国富兵强1,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2,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3,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4,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所以谓晋亡者5,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6。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7,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注释
1 越:春秋时期南方的一个诸侯国,范围包括今浙江省大部和江苏、江西省部分地区,春秋末曾一度强盛,所以这里说“国富兵强”。2 中国:见2.3.1注。越国与中原各诸侯国离得很远,中原各国无法控制它。所以,它虽然富强,中原各国的君主也都知道对自己没有什么益处。3 智:通“知”。类:类似,相似。4 主:当作“之”。齐亡:见4.2注。5 晋亡:见4.2注。6 卿:诸侯国内的高级官爵,在公之下,大夫之上。六卿:指晋国的范氏、中行氏、智氏、赵氏、韩氏、魏氏六大家族。专:独占。7 事:行,做事。
译文
越国虽然国富兵强,中原各国的君主也都知道它对自己没有什么益处,他们都解释其中的缘由说:“那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了的。”现在拥有国家的君主虽然其国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然而君主被蒙蔽,大臣独揽大权,这样的话,自己的国家也就成了越国了,它不再是君主所能控制得了的了。君主知道自己的国家不像越国那样遥远而无法控制,却不知道自己的国家现在被大臣专权已经不像自己的国家,这是不明了自己的国家与越国的相似啊。人们所以说齐国灭亡了,并不是指它的土地和城市被消灭了,而是指原来统治齐国的吕氏已经不能控制它而田氏统治了它;所以说晋国灭亡了,并不是指它的土地和城市被消灭了,而是指原来统治晋国的姬氏王朝不能控制它而范氏、中行氏、智氏、赵氏、韩氏、魏氏等六卿霸占了它。现在大臣掌握了国家大权而独断专行,但君主却不知道收回这大权,这是君主不英明的表现啊。与死人患了同一种毛病的人,不可能活下去;与灭亡了的国家采取同样做法的国家,不可能存在下去。现在沿着齐国、晋国的老路而重蹈覆辙,想使国家安全地存在下去,是不可能的。
11.5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1,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2,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3。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絜固身4,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5。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6。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7,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之功息8,而毁诬之言起矣。治辩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则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叁伍审罪过9,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注释
1 乘(shènɡ):见1.3注。2 程:衡量,度量,品评。行:品行。3 羞:耻辱,指贤智之士受耻辱。4 修士:道德修养高尚的人,指法术之士。且:将。精:通“清”,清白。絜:通“潔”,廉洁。固:坚持,约束。身:自身。以精絜固身:以廉洁来约束自己,即保持自身的廉洁。5 智士:有智慧的人,指法术之士。辩:通“辨”,分辨,分明。治辩:办事分明,即不枉法。进:使……长进。6 “不事左右”指修士而言,“不听请谒”指智士而言。修士廉洁,所以不用货赂侍奉左右;智士治辩不枉法,所以不听请谒。7 伯夷:商朝末年孤竹国国君的长子。开始时,孤竹君让伯夷的弟弟叔齐做自己的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把君位让给伯夷,他不接受。两人都不肯当君主,就投奔周国,后来周武王进军讨伐商王朝,他们竭力反对,认为武王不孝不仁。武王灭商后,他们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于是逃避到首阳山,下决心不吃周朝的粮食,结果饿死在首阳山下。古代都把伯夷说成是清高廉洁的典范,韩非这里沿袭了这种说法。8 精辩:指上文的“精絜”和“治辩”。息:停止,止息。9 叁伍:见8.6注。
译文
大致说来,法术的难以推行,不仅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是这样,就是拥有千辆兵车的小诸侯国也是这样。君主身边的近臣不一定聪明,但君主在人们中间发现了自己认为是有智慧的人而听取他们的意见时,却还要和身边的近臣评论他们的意见,这便是和愚蠢的人来评论聪明的人了;君主身边的近臣不一定贤能,但君主在人们中间发现了自己认为是贤能的人而礼遇尊重他们的时候,却还要和身边的近臣评论他们的德行,这便是和没有德才的人来议论有德才的人了。有智慧的人要由愚蠢的人来裁决自己的计谋,有德才的人要由无能之辈来评定自己的德行,那么有德才有智慧的人士就会受到羞辱,而君主的论断也就必然是谬误的了。臣子中想得到官位的,那些道德修养高尚的人将以清白廉洁来约束自己,那些有智慧的人将以为政清明来使自己的功业有所长进。那些道德修养高尚的人不会用财物贿赂去侍奉权臣,而是依仗着自己的清白廉洁;那些有智慧的人,更不可能用违反法令的手段来处理政事。这样看来,那品德高尚以及有智慧的人就不会去侍奉君主身边的近臣,也不会接受私下的说情拜托了。而君主身边的左右近臣,品行并不像伯夷那样清高廉洁,他们求取勒索的东西没有得到,财物没有送来,那么修智之士清白廉洁、为政清明的功绩就会被他们抹杀,而毁谤诬陷的言论也就起来了。为政清明的功绩被君主身边的亲信所控制,清白廉洁的品行得由这些亲信们的诋毁或吹捧来判断,那么品德高尚以及有智慧的官吏就要被罢免,而君主的明察也就会被蔽塞了。不根据功劳来评定臣下的智慧和德行,不通过多方面的比较检验来审查罪行和过错,而一味听从身边亲信的话,那么无能之辈就会在朝廷中掌权,而愚蠢腐败的小吏就会占据大官的职位了。
11.6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1。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2,臣利在朋党用私3。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而相室剖符4。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5。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6,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主7,必不从重臣矣。是当涂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注释
1 与相异:当作“相与异”,不相同。2 豪杰使能:对豪杰使用其才能。3 用私:使用臣属。4 更:改变。蕃:通“藩”,属国,封建王朝分给诸侯王的封国。蕃臣:从属国的臣子,领有封地的臣属。更称蕃臣:改称臣属。相室:指相国,是国内最高的执政大臣。剖:剖分。符:见5.3注。剖符:古代用符作为君臣间的凭证。君主任命官吏、分封领地、调兵遣将时,把符分成两半,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给官吏作为凭证,这叫做剖符。剖符的大权应该是君主掌握的。相室剖符:执政大臣用信符任命官吏、发号施令。指大臣掌握了政权,行使君主的权力,即上面所说的“主失势而臣得国”。5 谲:欺诈。便私:利私。6 主变势:君主改变了权势,指君权更替,新的君主掌握大权,改变了政治形势。7 修:有修养,美好。廉:方正,正直。羞:羞耻,意动用法。
译文
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的祸患,是大臣的权势太重;拥有千辆兵车的小国的祸患,是君主对身边的近臣太信任:这是君主们共同的忧患啊。况且臣子有了严重的罪行,是因为君主有了重大的失误,臣子和君主之间的利害关系是不同的。凭什么来说明这一点呢?那就是:君主的利益在于谁有才能就任命他当官,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才能而得到官职;君主的利益在于谁有了功劳就给他爵位和俸禄,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功劳而富裕高贵;君主的利益在于发现豪杰而使用他们的才能,臣子的利益在于拉党结派而任用自己的党羽。因此,君主的国土被侵占割削而大臣的家邑反而富裕,君主的地位十分低下而大臣的地位反而重要。所以君主失去了权力和威势而大臣控制了国家,君主改称自己为受封的藩臣而执政的相国行使君权剖分信符来任命官吏、发号施令。这就是臣下欺诈君主、谋取私利的目的啊。所以当代掌握了大权的大臣,在君权更替、新的君主掌握大权而改变了政治形势以后还能保持尊宠的,十个里面还不到两三个。这样的情况,它的缘故是什么呢?是因为这种臣子的罪恶太严重了。犯有严重罪行的臣子,他们的罪状是欺骗君主,他们的罪刑应当是处死。聪明的人目光远大而害怕死亡,一定不会追随权臣了;贤能的人品德美好廉洁而认为和奸臣一起去欺骗他的君主是可耻的,也一定不会追随权臣了。这样看来,那些当权之人的党徒部属,不是愚蠢而不懂得祸患的傻瓜,就一定是贪污腐败而不回避作恶的亡命之徒。权臣挟持了这些愚蠢腐败的人,向上和他们一起欺骗君主,向下与他们一起搜刮贪污侵害掠夺百姓的钱财,结成死党,狼狈为奸,互相统一口径,随声附和,迷惑君主,破坏法制,以此来扰乱民众,使国家危急、国土被侵占割削,君主忧劳屈辱,这是严重的罪行啊。臣下有了严重的罪行而君主却不去禁止,这是重大的失误啊。假使一个国家的君主在上面有这样大的失误,而臣子在下面有这样大的罪恶,想要求得国家不灭亡,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