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韩非子第三卷

十过第十

(第十篇 十种过错)

10.0 十过: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1,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2。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3,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远游而忽于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4

注释

1 僻:邪恶。2 至:到来,引申指形成。3 五音:即宫、商、角、徵(zhǐ)、羽五种音调,相当于现在简谱中1、2、3、5、6五个音级。这里泛指音乐。4 世:父亲死后由儿子继承其位叫“世”,引申指继承。

译文

十种过错:一是奉行对私人的小忠,那是对大忠的一种戕害。二是只顾小利,那是对大利的一种残害。三是放肆作恶,刚愎自用,对待诸侯没有礼貌,那是使自己身亡的成因。四是不致力于治理国政而爱好音乐,那是使自己陷于困境的事情。五是贪婪固执、利迷心窍,那是亡国杀身的祸根。六是沉迷于歌女,不顾国家的政事,那就有国家灭亡的祸害。七是离开朝廷到远处游玩而对劝谏的大臣不加理睬,那是危害自身的做法。八是犯了错误而不听忠臣的劝告,一意孤行,那是丧失崇高的名声而被人讥笑的开始。九是对内不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而去依靠外国诸侯,那就有国土被割削的祸患。十是国家弱小而没有礼貌,又不听劝谏的大臣,那就有断绝后嗣的趋势。

10.1 奚谓小忠?昔者楚共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1,楚师败,而共王伤其目。酣战之时,司马子反渴而求饮2,竖谷阳操觞酒而进之3。子反曰:“嘻!退!酒也。”谷阳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之为人也,嗜酒,而甘之,弗能绝于口而醉。战既罢,共王欲复战,令人召司马子反,司马子反辞以心疾。共王驾而自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4,曰:“今日之战,不穀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醉如此,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5。不穀无复战矣。”于是还师而去,斩司马子反以为大戮。故竖谷阳之进酒,不以雠子反也,其心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

注释

1 楚共(ɡōnɡ)王:名审,春秋时楚国君主,公元前590年—公元前560年在位。晋厉公:名州蒲,又名寿曼,春秋时晋国君主,公元前580年—公元前573年在位。鄢(yān)陵:郑国地名,位于今河南省鄢陵县西北。公元前575年,晋国和楚国曾在鄢陵大战,晋国获胜。2 司马:掌管军政的官。子反:楚国公子,名侧,字子反。3 竖:年轻的仆人。4 臭(xiù):气味。5 亡:通“忘”。

译文

什么叫做对私人的小忠?过去楚共王和晋厉公在鄢陵打仗,楚国的军队战败了,而楚共王伤了自己的眼睛。当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楚国的司马子反口渴了要水喝,童仆谷阳拿了杯酒进献给子反。子反说:“呸!拿下去!这是酒啊。”谷阳说:“这不是酒。”子反就接过来把它喝了。子反这个人生性喜爱喝酒,因而觉得这酒很甜美,不能停嘴而喝醉了。战斗已经结束了,楚共王想再战,派人去叫司马子反,司马子反用患有心病的理由加以推辞。楚共王乘着马车亲自去了,走进他的帐幕中,闻到酒的气味便回去了,说:“今天的战斗,我自身也受伤了。所要依靠的,就是司马,而司马又醉成这样,这是忘记了楚国的国家大业而不爱惜我的部下啊。我不再打仗了。”于是退兵而去,杀了司马子反把他陈尸示众。所以童仆谷阳的献酒,并不是因为仇恨子反,他的内心对子反是很忠诚热爱的,但恰恰是因此把子反给害了。所以说:奉行对私人的小忠,那是对大忠的一种戕害。

10.2 奚谓顾小利?昔者晋献公欲假道于虞以伐虢1。荀息曰2:“君其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3,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宝也;屈产之乘,寡人之骏马也。若受吾币不假之道,将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币。若受我币而假我道,则是宝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也,马犹取之内厩而著之外厩也。君勿忧。”君曰:“诺。”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宫之奇谏曰4:“不可许。夫虞之有虢也,如车之有辅5。辅依车,车亦依辅,虞、虢之势正是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不可,愿勿许。”虞公弗听,遂假之道。荀息伐虢,克之,还反6,处三年,兴兵伐虞,又克之。荀息牵马操璧而报献公,献公说曰7:“璧则犹是也。虽然,马齿亦益长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爱小利而不虑其害。故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

注释

1 晋献公:名诡诸,春秋时晋国君主,公元前676年—公元前651年在位。虞:周文王时建立的诸侯国,姬姓,位于今山西平陆县北。虢(ɡuó):指北虢,古国名,姬姓,位于今河南三门峡和山西平陆县一带,公元前655年为晋所灭。2 荀息:晋国大夫。3 垂棘:晋国地名。屈产:晋国地名,位于今山西石楼县东南。乘:指代马。4 宫之奇:虞国的大夫。5 辅:车子两旁绑在车轮外的直木,用来增强车辐的承载力。6 反:通“返”。7 说:通“悦”。

译文

什么叫做只顾小利?从前晋献公想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荀息说:“大王如果用垂棘出产的玉璧与屈产的马匹去贿赂虞国的君主,再向他要求借路,那么他一定会把道路借给我们。”晋献公说:“垂棘出产的那玉璧,是我先祖的宝贝;屈产的马匹,是我使用的骏马。如果他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而不把道路借给我们,我们将怎么办呢?”荀息说:“他如果不把道路借给我们,那就一定不敢接受我们的礼物。如果他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而把道路借给我们,那么这宝玉就好像是从宫内的宝库中把它取出来而又把它藏到宫外的宝库里,那马就好像是从宫内的马棚里把它牵出来而又把它拴到宫外的马棚里。大王不要担忧。”晋献公说:“好。”于是就派荀息拿垂棘的玉璧和屈产的良马送给虞国的国君而向他请求借路。虞公贪图那玉璧与良马而想答应晋国的要求。大夫宫之奇劝谏说:“不能答应。虞国边上有个虢国,就好像车子有两旁的夹木一样。夹木依靠车子,车子也依靠夹木,虞、虢两国的形势正是这样。如果把道路借给晋国,那么虢国早上灭亡,而虞国在晚上也就会跟着它灭亡了。万万不能。请别答应。”虞公不听宫之奇的话,就把道路借给了晋国。荀息攻打虢国,攻克了它,回来后,过了三年,举兵攻打虞国,又攻克了它。荀息牵着骏马拿着玉璧来回报晋献公,献公高兴地说:“玉璧倒还是这样。尽管如此,马的年龄却也增加了。”那虞公兵力被摧毁、国土被割削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因为贪图小利而不想想它的害处。所以说:只顾小利,那是对大利的一种残害。

10.3 奚谓行僻?昔者楚灵王为申之会1,宋太子后至2,执而囚之;狎徐君3;拘齐庆封4。中射士谏曰5:“合诸侯,不可无礼,此存亡之机也。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缗叛之6,纣为黎丘之蒐而戎、狄叛之7,由无礼也。君其图之!”君不听,遂行其意。居未期年8,灵王南游,群臣从而劫之。灵王饿而死乾溪之上9。故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

注释

1 楚灵王:见7.3注。申:诸侯国名,位于今河南省南阳市北。2 宋太子:名佐,宋平公的儿子。3 狎(xiá):轻侮。徐:诸侯国名,地处今安徽省泗县一带。4 庆封:齐国的大夫。5 中射士:宫中的武职卫士。6 桀:名履癸,夏朝末代帝王,被商汤所灭。有:名词词头。有戎:国名,即“有仍”,在今山东济宁东南。有缗(mín):部落名,在今山东金乡县南。7 纣:名受辛,商朝末代帝王,被周武王打败后自杀。黎丘:地名,位于今河南省虞城县北。蒐(sōu):春天围猎,用来检阅军队。戎:我国古代西部的少数民族。狄:我国古代北部的少数民族。8 期(jī)年:一周年。9 乾溪:楚国地名,位于今安徽亳(bó)州市东南。

译文

什么叫做作恶?从前楚灵王举行申地的诸侯集会,宋国的太子迟到了,便将他逮捕囚禁起来;又轻慢侮弄徐国的君主;还拘捕了齐国的庆封。楚国有个宫中卫士劝谏说:“会合诸侯,不可以无礼,这是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关键。过去夏桀在有戎举行诸侯的集会而有缗背叛了他,商纣王在黎丘举行围猎检阅诸侯而戎、狄背叛了他,这都是由于无礼的缘故啊。大王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楚灵王不听,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过了不到一年,楚灵王到南方去游览视察,群臣跟从着而劫持了他,灵王便饿死在乾溪边上。所以说:放肆作恶,刚愎自用,对待诸侯没有礼貌,那是使自己身亡的成因。

10.4 奚谓好音?

昔者卫灵公将之晋1,至濮水之上2,税车而放马3,设舍以宿。夜分,而闻鼓新声者而说之4,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乃召师涓而告之曰5:“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神,子为我听而写之6。”师涓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写之。师涓明日报曰:“臣得之矣,而未习也,请复一宿习之。”灵公曰:“诺。”因复留宿。明日而习之,遂去之晋。

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7。酒酣,灵公起。公曰:“有新声,愿请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师涓,令坐师旷之旁8,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师旷曰:“此师延之所作,与纣为靡靡之乐也。及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师涓鼓究之。

平公问师旷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9。”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徵。”公曰:“清徵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听。”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愿试听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道南方来10,集于郎门之垝11;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平公大说12,坐者皆喜。

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13:“音莫悲于清徵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辖14,蚩尤居前15,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16,凤皇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今主君德薄17,不足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而有玄云从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癃病。

故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不已,则穷身之事也。

注释

1 卫灵公:名元,春秋时卫国君主,公元前534年—公元前493年在位。2 濮水:古代水名,在今河南省东北部,今已不存。3 税:通“脱”,解开。4 说:通“悦”。5 师涓:卫国的乐师,名涓。6 写:仿效。7 晋平公:名彪,春秋时晋国君主,公元前557年—公元前532年在位。施夷:晋国地名,位于今山西省曲沃县西。8 师旷:字子野,春秋时期晋国的乐师,善于辨音。9 清:纯正。清商:指以纯正的商音为主音的乐曲。10 道:由。11 郎:通“廊”。12 说:通“悦”。13 反:通“返”。14 辖:车轴两端的插销。15 蚩(chī)尤:古代九黎族首领。16 腾蛇:也作“螣蛇”,传说中的神蛇。17 主:当作“吾”。

译文

什么叫做爱好音乐?

从前卫灵公将要到晋国去,来到濮水边上,卸下车驾,放马休息,布置了住处来过夜。夜半,他听见有人弹奏新的乐曲,便爱上了它,派人去问左右的侍从,都回报说没有听见。于是就把师涓召来而告诉他说:“有人在弹奏新的乐曲,我派人问左右的侍从,都回报说没有听见。那样子好像是鬼神弹出来的,您给我听了以后再把它模拟出来吧。”师涓说:“好。”便静静地坐着抚弄琴弦来模仿它。师涓第二天回报说:“我已经把它学到了,但还没有熟练,请让我再练它个一夜。”灵公说:“好。”就又住了一夜。到次日,师涓便熟悉了这乐曲,就出发到晋国去。

晋平公在施夷的高台上设酒宴来招待他们。酒喝得正畅快的时候,卫灵公站起来了。他说:“有一支新的乐曲,我希望把它弹出来给大家听听。”晋平公说:“好。”于是就召来师涓,叫他坐在晋平公的乐师师旷的旁边,把琴拿过来弹奏这曲调。乐曲还没有弹完,师旷便按住琴弦阻止师涓说:“这是亡国的音乐,不可以把它弹完。”晋平公说:“你这道理是从哪里来的?”师旷说:“这是商纣王的乐师师延制作的曲子,是他给商纣王制作的颓废淫荡的音乐。到周武王讨伐商纣王的时候,师延向东逃跑,来到濮水便自己投水死了。所以听到这支乐曲的,一定是在濮水的边上。先听到这曲调的人,他的国家一定会削弱,所以这曲调不可以弹完。”晋平公说:“我所爱好的,是音乐。您还是让他把这曲子弹完吧。”师涓弹完了这曲子。

晋平公问师旷说:“这是平常所说的什么乐调呢?”师旷说:“这就是所谓的清商乐调。”晋平公说:“清商的乐调真是最悲凉的吗?”师旷说:“还不及清徵悲凉。”晋平公说:“清徵的乐调可以弹出来听听吗?”师旷说:“不可以。古代听清徵乐调的,都是有德行道义的君主。现在您的德行还浅薄,还不能听这乐调。”晋平公说:“我所爱好的,是音乐。请让我听它一下试试看。”师旷不得已,就拿过琴来弹奏。把它弹了一遍,便有十六只黑色的仙鹤从南方飞来,聚集在游廊门上的屋脊上;把它弹了第二遍,这些仙鹤便排列成行;把它弹了第三遍,这些仙鹤便伸长了脖子鸣叫,张开了翅膀跳舞,它们的叫声合乎悦耳动听的宫调和商调的音乐声,这叫声响彻云霄。晋平公十分喜悦,在座的人也都很高兴。

晋平公拿着酒杯站起来给师旷祝寿,回到座位上后又问道:“乐调没有比清徵更悲凉的吗?”师旷说:“清徵还不及清角悲凉。”晋平公说:“清角可以弹出来听听吗?”师旷说:“不可以。从前黄帝在泰山的顶上会合鬼神,驾着象牙装饰的车子,而用六条蛟龙拉车,木神毕方护在车辖的两旁,蚩尤在前面开路,风神向前扫除尘土,雨神接着清洗道路,虎狼在前面,鬼神在后面,螣蛇趴在地下,凤凰在上面飞翔,大规模地会合鬼神,因此制作成清角的乐调。现在您的德行浅薄,还不能够听它。如果听了这种乐调,恐怕会有损害的。”晋平公说:“我老了,所爱好的是音乐。请让我把它听个够吧。”师旷不得已,便弹奏这乐调。弹了一遍,便有黑色的云从西北方升起来;弹了第二遍,狂风刮来,大雨随着狂风而下,吹裂了帐幕,打破了碗具,摔毁了廊屋上的瓦片。在座的人都四散逃跑,平公惊恐害怕,趴在走廊和内室之间。晋国大旱,一连三年田地都光光的不长一根草。平公的身子也因此得了瘫痪病。

所以说:不致力于治理国政而爱好音乐没个完,那是使自己陷于困境的事情。

10.5 奚谓贪愎?

昔者智伯瑶率赵、韩、魏而伐范、中行1,灭之2。反归3,休兵数年,因令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4,段规谏曰:“不可不与也。夫知伯之为人也5,好利而骜愎6。彼来请地而弗与,则移兵于韩必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7,又将请地他国。他国且有不听,不听,则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韩可以免于患而待其事之变。”康子曰:“诺。”因令使者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说,又令人请地于魏。宣子欲勿与8,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今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知伯也。如弗予,其措兵于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诺,因令人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又令人之赵请蔡、皋狼之地9,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约韩、魏将以伐赵。

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知伯之为人也,阳亲而阴疏。三使韩、魏而寡人不与焉10,其措兵于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于11,简主之才臣也12,其治晋阳13,而尹铎循之14,其余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而已矣。”君曰:“诺。”乃召延陵生15,令将车骑先至晋阳16,君因从之。

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17。城郭不治,仓无积粟,府无储钱,库无甲兵,邑无守具。襄子惧,乃召张孟谈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备具,吾将何以应敌?”张孟谈曰:“臣闻:‘圣人之治,藏于臣18,不藏于府库;务修其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遗三年之食,有余粟者入之仓;遗三年之用,有余钱者入之府;遗有奇人者使治城郭之缮19。”君夕出令,明日,仓不容粟,府无积钱,库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备已具。

君召张孟谈而问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备已具,钱粟已足,甲兵有余。吾奈无箭何20?”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楛楚墙之21,有楛高至于丈,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虽菌昘之劲弗能过也22。君曰:“吾箭已足矣,奈无金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治晋阳也,公宫令舍之堂,皆以炼铜为柱、质。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用之,有余金矣。

号令已定,守备已具,三国之兵果至,至则乘晋阳之城,遂战,三月弗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阳之水以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大夫羸病。襄子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羸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国之可下?”张孟谈曰:“臣闻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则无为贵智矣。’君释此计者。臣请试潜行而出,见韩、魏之君。”

张孟谈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齿寒。’今知伯率二君而伐赵,赵将亡矣。赵亡,则二君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虽然,知伯之为人也,粗中而少亲,我谋而觉,则其祸必至矣。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与张孟谈约三军之反,与之期日。夜遣孟谈入晋阳,以报二君之反。襄子迎孟谈而再拜之,且恐且喜。

二君以约遣张孟谈23,因朝知伯而出,遇智过于辕门之外。智过怪其色,因入见知伯,曰:“二君貌将有变。”君曰:“何如?”“其行矜而意高,非他时之节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亲之,必不侵欺。兵之著于晋阳三年,今旦暮将拔之而向其利24,何乃将有他心?必不然。子释,勿忧,勿出于口。”

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复见智过于辕门。智过入见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见臣而其色动,而视属臣25。此必有变,君不如杀之。”君曰:“子置勿复言。”智过曰:“不可!必杀之。若不能杀,遂亲之。”君曰:“亲之奈何?”智过曰:“魏宣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此皆能移其君之计。君与其二君约:破赵国,因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以无变矣。”知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其言之不听也,出,因更其族为辅氏。

至于期日之夜,赵氏杀其守堤之吏而决其水灌知伯军。知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知伯之军而擒知伯。知伯身死军破,国分为三,为天下笑。

故曰:贪愎好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

注释

1 智伯瑶:见1.5注。范:指范昭子士吉射,范献子士鞅之子。中行(hánɡ):指中行文子荀寅,荀偃之孙。2 范氏、中行氏被灭之事,参见4.2注。3 反:通“返”。4 韩康子:韩简子的儿子,名虎。5 知:通“智”。知伯:即智伯瑶。6 骜:通“傲”。7 狃(niǔ):习惯。8 宣子:又作“桓子”,晋国的卿。9 皋狼:晋国地名,位于今山西省离石县西北。10 与(yù):参与。11 董阏于:见3.2注。12 简主:指赵简子,名鞅,赵襄子的父亲。13 晋阳:见1.5注。14 尹铎:赵襄子的家臣。15 延陵生:赵襄子的家臣。16 将(jiànɡ):率领。17 五官:泛指百官。18 臣:当作“民”。19 奇(jī):多余。20 箭:造箭用的小竹。21 垣(yuán):墙。荻(dí):芦苇类植物。蒿:通“稾”(ɡǎo),稻麦的秆子。楛(hù):荆棘类植物。楚:灌木名,即“荆”。22 菌:通“箘”。箘昘:一种坚硬的竹子。23 以:通“已”。24 向:通“享”。25 属:下属。

译文

什么叫做贪婪固执?

从前智伯瑶率领赵、韩、魏三国去攻打范氏、中行氏,把他们消灭了。回来后,把部队休整了几年,便派人到韩国去要土地。韩康子想不给,他的家臣段规劝谏说:“不能不给啊。智伯这个人的性子,贪利而且傲慢暴戾。他来要土地而不给他,那么他一定要调动军队来攻打韩国了。您还是给他吧。给了他,他习惯了,又会向其他国家要土地。其他国家将会有不听从他的,如不听从,那么智伯就一定会对它用兵。这样,韩国就可以避免祸患而等待那事态的变化再伺机行事。”韩康子说:“好。”便派遣使者去向智伯赠送了一个有万户人家的县。智伯很高兴,又派人到魏国去要土地。魏宣子想不给,他的家臣赵葭劝谏说:“智伯向韩国要土地,韩国给了他。现在来向魏国要土地,魏国不给,那么这是魏国在国内自恃强大而在国外激怒智伯了。如果不给,那么他一定会对魏国用兵了。不如给他。”魏宣子同意了,便派人赠送了一个有万户人家的县给智伯。智伯又派人到赵国去要蔡、皋狼的地盘,赵襄子不给。智伯便暗中约韩、魏两国准备去攻打赵国。

赵襄子召见了家臣张孟谈而告诉他说:“智伯的为人,表面上和人亲近而暗地里却疏远得很。他现在三次派使者到韩国、魏国去,而我这里他却不派人来,他一定要对我用兵了。现在我们住到哪里才行呢?”张孟谈说:“那董阏于,是简子手下很有才干的家臣。他曾经治理过晋阳,而后尹铎又依照他的政策来治理,所以那良好的余风遗教至今仍然存在着,您还是定居在晋阳算了吧。”赵襄子说:“好。”于是便召见了家臣延陵生,派他率领车马先到晋阳去,赵襄子便随后出发。

赵襄子一到晋阳,便巡视晋阳的内城外城以及各处官府的储备。只见城墙没修好,粮仓里没有积余的粮食,金库内没有储蓄起来的铜钱,军用仓库中没有盔甲和兵器,城内没有防守的设施。赵襄子害怕了,就召见张孟谈说:“我去巡视了城墙以及各处官府的储备,都不完备,我们将用什么去对付敌人呢?”张孟谈说:“我听说:‘圣人治国,粮食钱财都藏在老百姓家里,而不藏在公家的仓库里;致力于搞好他的教化,而不单单去修理城郭。’您还是发布命令,命令百姓自己留下三年的粮食,有多余的粮食就把它交到国家的粮仓里;各自留下三年的费用,有多余的钱就把它交到国家的金库中;留下必要的劳动力,有多余的劳动力就派他们来搞城墙的修理。”赵襄子晚上发布了命令,第二天,粮仓里便不能再容纳粮食了,金库内没有地方再能堆积铜钱了,军用仓库中不能再接受盔甲兵器了。过了五天而城墙已经修好了,防守的设施也已经准备好了。

赵襄子又召见张孟谈而问他说:“我们的城墙已经修好了,防守的设施也已经准备好了,钱财粮食已经富足了,盔甲兵器已绰绰有余了。但是我没有造箭用的竹竿,这该怎么办呢?”张孟谈说:“我听说董阏于治理晋阳的时候,卿大夫家的围墙都是用芦荻、秸秆、楛杆、荆条等筑成的,其中有高达一丈的楛杆可以做箭杆,您就把它拆出来使用吧。”于是把这楛杆拆出来试了试,它的坚硬程度就是强劲的箘也不能超过它。赵襄子说:“我的箭杆已经足够了,但没有做箭头的金属,怎么办呢?”张孟谈说:“我听说董阏于治理晋阳的时候,卿大夫以及县令家中的厅堂,都用冶炼过的铜做柱子和垫柱石,您就把它拆出来使用吧。”于是把它拆出来使用,便有多余的金属了。

号令已经制定,防守的设施已经准备就绪,三国的军队果然到了。到了就攀登晋阳城,于是就打起仗来,但过了三个月也没能把晋阳城攻下来,便把军队疏散开来包围了晋阳城,并掘开晋水的堤坝来淹晋阳城。这样把晋阳城包围了三年,城内的人都在高处做了像鸟窝似的棚来居住,把锅子吊起来烧饭,财物和食品都快用完了,官员们都瘦弱多病。赵襄子对张孟谈说:“粮食缺乏,财力枯竭,官员们瘦弱多病,我们恐怕守不住了!我想打开城门投降,你看应该向哪个国家投降?”张孟谈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不能使灭亡的生存下去,不能使危险的转变为安全,那就没有必要尊重智慧了。’您放弃这种打算吧。请让我试着偷偷地溜出城去,见一见韩国、魏国的君主。”

张孟谈见了韩国、魏国的君主,便说:“我听说:‘嘴唇没有了,门牙就会遭受寒冷。’现在智伯率领了你们二位君主来攻打赵国,赵国快要灭亡了。但是赵国灭亡后,那么你们二位君主就会成为第二个赵国,也会被智伯所灭。”两位君主说:“我们知道那事情会这样。但即使如此,智伯的为人,心地粗暴野蛮而缺少仁爱,我们的谋划如果被发觉,那么那灾祸就一定会降临了。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张孟谈说:“计谋出自你们二位君主的口中而进入我的耳中,别人是没有谁知道它的。”韩、魏两位君主便与张孟谈制定了三国军队的反攻计划,并与他约定了日期。夜里便派遣张孟谈进晋阳城,去向赵襄子报告两位君主的反叛计划。赵襄子迎接了张孟谈,向他拜了两次,又惊恐又高兴。

韩、魏两位君主已经和张孟谈约定并派遣他回晋阳城后,便去朝见智伯,出来的时候,在营门的外面碰到智过。智过觉得他们的脸色反常,就进去谒见智伯,说:“那两位君主从脸色上看要叛变了。”智伯说:“怎么个说法?”智过说:“他们行动傲慢,趾高气扬,与过去的气派不同。您不如先下手。”智伯说:“我与两位君主约定得很慎重,攻破赵国后三家平分赵国的土地,我用这个来笼络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暗算我的。军队驻扎在晋阳已经三年,现在很快就要把城攻下来而分享那战利了,怎么还会有其他的打算呢?一定不会这样的。您放心,不要忧虑,也不要再把这种话说出口了。”

第二天早上,韩、魏两位君主又朝见智伯出来,又在营门遇见了智过。智过进去见了智伯说:“您把我的话告诉给两位君主了吗?”智伯说:“你怎么知道的?”智过说:“今天两位君主朝见您出来时,看见我以后,他们的脸色也变了,而且避开我的眼光去看他们的侍从。这两个君主肯定要叛变了,您不如把他们杀了。”智伯说:“请你把这些话放在一边不要再说了。”智过说:“不行!一定要把他们杀掉。如果不能把他们杀掉,那么就得亲近他们。”智伯说:“亲近他们该怎么办呢?”智过说:“魏宣子的参谋叫赵葭,韩康子的参谋叫段规,这两个人都能够改变他们君主的计划。您就和他们的两个君主约定:等攻破赵国后,便封给这二位每人一个有万户人家的县。像这样,那么韩、魏两位君主的心就可以不变了。”智伯说:“攻破赵国后三国平分赵国的土地,还要封给这二位每人一个有万户人家的县,那么我所得到的就很少了。不行!”智过看见自己的话不被听从,便出走了,接着还把他的家族改姓为辅。

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赵国人杀掉了智伯手下守卫堤坝的军吏并打开那堤坝放水灌淹智伯的部队。智伯的部队因为救水而乱作一团,韩、魏两国军队便在两侧夹攻智伯的部队,赵襄子则带领士兵迎头痛击智伯的正前方,把智伯的部队打得大败,并且活捉了智伯。智伯自身被杀死,部队被打败,国土被瓜分为三块,被天下的人所讥笑。

所以说:贪婪固执、利迷心窍,那是亡国杀身的祸根。

10.6 奚谓耽于女乐?

昔者戎王使由余聘于秦1,穆公问之曰2:“寡人尝闻道而未得目见之也,愿闻古之明主得国失国何常以。”由余对曰:“臣尝得闻之矣,常以俭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问道于子,子以俭对寡人,何也?”由余对曰:“臣闻昔者尧有天下3,饭于土簋4,饮于土铏。其地南至交趾5,北至幽都6,东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宾服。尧禅天下,虞舜受之7,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8,削锯修之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诸侯以为益侈,国之不服者十三。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9,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缦帛为茵,蒋席颇缘,觞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10,殷人受之,作为大路11,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觞酌刻镂,四壁垩墀12,茵席雕文。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弥少。臣故曰:俭其道也。”

由余出,公乃召内史廖而告之曰13:“寡人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圣人也,寡人患之,吾将奈何?”内史廖曰:“臣闻戎王之居,僻陋而道远,未闻中国之声。君其遗之女乐14,以乱其政,而后为由余请期,以疏其谏。彼君臣有间而后可图也。”君曰:“诺。”乃使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因为由余请期。戎王许诺,见其女乐而说之15,设酒张饮,日以听乐,终岁不迁,牛马半死。由余归,因谏戎王,戎王弗听,由余遂去之秦。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16,问其兵势与其地形。既以得之,举兵而伐之,兼国十二,开地千里。

故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亡国之祸也。

注释

1 戎:我国周代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分布在今黄河上游一带。聘:受君主委托而出国访问。古代把诸侯之间或诸侯与天子之间派使节互相访问叫做“聘”。2 穆公:指秦穆公,名任好,春秋时秦国君主,公元前659年—公元前621年在位。3 尧:传说中的圣明帝王。尧死后,由舜继位。4 簋(ɡuǐ):盛饭之器。5 交趾:地名,位于今越南。6 幽都:地名,即34.3.3的“幽州之都”,在今北京市北。7 虞:虞代,即舜在位的时代,约在公元前22世纪。舜:是上古有虞氏一朝的帝王,所以又称为虞舜。他受尧的禅让继位,在位48年,是传说中的圣明帝王。8 财:通“裁”。9 禹:传说中夏朝的帝王。他奉舜的命令治理洪水,采取疏通河道的办法,开掘了济水、漯(tà)水、汝水、汉水、淮河、泗水等,导流入海,获得成功,因此被舜选为继承人。舜死后他称帝天下,建立了夏王朝。从他开始结束了帝位禅让制,所谓传子而不传贤。10 夏:夏代,是禹建立的王朝,它的年代约在公元前21世纪—公元前16世纪。11 路:通“辂”。12 四:是“白”的误字。垩(è):白色的土。墀(chí):宫殿前台阶上面的空地。13 内史:主管租税收入和全国财政开支的官吏。廖:人名,姓王。14 遗(wèi):赠送。15 说:通“悦”。16 上卿:国中最尊贵的大臣。

译文

什么叫沉迷于歌女?

从前戎王派由余到秦国访问,秦穆公问他说:“我曾经听说过治国的原则,但还没有能够亲眼目睹治国的具体措施,现在我希望能听听古代的英明天子常常因为什么而得到了诸侯国的拥护或失去了诸侯国的拥护。”由余回答说:“我曾经听说过这原因了,常常因为节俭而得到了诸侯国的拥护,因为奢侈而失去了诸侯国的拥护。”秦穆公说:“我不顾耻辱而向您请教治国的方法,您却用节俭来回答我,为什么呢?”由余回答说:“我听说从前尧统治天下的时候,用土烧制成的碗吃饭,用土烧制成的杯喝水。但他的领土南面到交趾,北面到幽都,东面、西面分别到太阳月亮升起、落下的地方,没有什么诸侯不臣服。尧禅让天下,虞舜接受了它以后,制作饮食器具,便砍伐山上的树木来做它,用刀、锯砍削锯割成器后还把那砍削锯割的痕迹修光,在它上面涂刷漆和墨,再把它运送到宫中作为饮食的器皿。诸侯各国认为他奢侈起来了,不服从的诸侯国就有了十几个。舜禅让天下而把它传给了禹,禹制作祭祀的器具,用墨涂在它们的外面,而用红色的朱砂描画它们的内壁,用没有彩色花纹的丝绸当作车上的垫子,用蒋草做成的席子还饰有斜纹的边,觞、酌等酒杯酒勺上画有彩色的花纹,而樽、俎等酒具食器上都有装饰,这些东西更加奢侈了,因而不服从的诸侯国有三十几个。夏王朝灭亡后,商王朝的人接受了天下,便制造了天子乘坐的高级车子大辂,并树起了有九条飘带的旗帜,饮食器具都经过精雕细琢,觞、酌等酒器都经过雕刻,把墙壁都涂成白色,还用白色的垩土来铺饰台阶上的空地,车上的垫子和席子都雕饰了花纹。这些东西更加奢侈了,因而不服从的诸侯国有五十几个。在上位的人都注意到华丽的文采了,但是愿意服从他们的诸侯国却更加少了。我所以要说:节俭是治国的原则。”

由余出去后,秦穆公就召见内史王廖并告诉他说:“我听说:‘邻国有圣人,是敌国的忧患。’现在由余是圣人,我很担心他,我们该怎么办呢?”内史王廖说:“我听说戎王的住处,偏僻简陋而路途遥远,他还没有听见过中原地区的音乐。您还是送给他一些歌女,用来搅乱他的国政,然后替由余请求延长回国的期限,用来减少他的劝谏。他们君臣之间有了隔阂以后就可以打他们的主意了。”穆公说:“好。”就派内史王廖把十六个歌女送给了戎王,接着又替由余请求延长回国的时间。戎王答应了,他看见了那些歌女便十分喜欢她们,于是置办酒宴搭起帐篷痛饮,每天的时间都用来听歌女唱歌,整年不迁居,牛马老待在一个地方没有水草吃而死了一半。由余回去后,便劝谏戎王,戎王不听,由余就离开戎王到了秦国。秦穆公迎接了他并任命他为上卿,向他询问戎王的兵力及其地理形势。已经从由余那里获得了这些情况,便起兵攻打戎王,吞并了十二个国家,扩大了上千里的领地。

所以说:沉迷于歌女,不顾国家的政事,那就有国家灭亡的祸害。

10.7 奚谓离内远游?昔者齐景公游于海而乐之1,号令诸大夫曰:“言归者死。”颜涿聚曰2:“君游海而乐之,奈臣有图国者何?君虽乐之,将安得?”齐景公曰:“寡人布令曰:‘言归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将击之。颜涿聚曰:“昔桀杀关龙逢而纣杀王子比干3,今君虽杀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为国,非为身也。”延颈而前曰:“君击之矣!”君乃释戈趣驾而归4。至三日,而闻国人有谋不内齐景公者矣5。齐景公所以遂有齐国者6,颜涿聚之力也。故曰:离内远游,则危身之道也。

注释

1 齐景公:名杵臼,春秋时齐国君主,公元前547—前490年在位。2 颜涿聚:齐国大夫。3 关龙逢、王子比干:见3.2注。4 趣(cù):通“促”。5 内:通“纳”。6 遂:安。

译文

什么叫做离开朝廷到远处游玩?从前齐景公到渤海去游玩而玩得很痛快,就向各位大夫发布命令说:“建议回去的就处死。”颜涿聚说:“您在海上游玩得很快乐,但臣子中如果有谋取国家政权的,您对他怎么办?您虽然觉得在海上游玩很快乐,但到时候您能从哪里再得到这种快乐呢?”齐景公说:“我已经发布命令说:‘建议回去的就处死。’现在您违犯了我的命令。”于是拿起长戈要杀他。颜涿聚说:“从前桀杀了关龙逢而纣杀了王子比干,现在您即使杀了我的身体来使我成为第三个为国而死的忠臣也是可以的,我的建议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我自己。”便伸出脖子走上前去说:“您斩这脖子吧!”齐景公便放下了长戈急忙驾车回去了。回到朝廷后才三天,就听说国都内已经有谋划不让齐景公回来的人了。齐景公之所以能安定地统治齐国,是靠了颜涿聚的力量啊。所以说:离开朝廷到远处游玩,那是危害自身的做法。

10.8 奚谓过而不听于忠臣?

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1,一匡天下2,为五伯长3,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于家。桓公从而问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此病4,政安迁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问也。虽然,臣闻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君其试以心决之。”

君曰:“鲍叔牙何如5?”管仲曰:“不可。鲍叔牙为人,刚愎而上悍6。刚则犯民以暴,愎则不得民心,悍则下不为用。其心不惧,非霸者之佐也。”

公曰:“然则竖刁何如7?”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爱其身。公妒而好内,竖刁自媞以为治内8。其身不爱,又安能爱君?”

曰:“然则公子开方何如9?”管仲曰:“不可。齐、卫之间不过十日之行10,开方为事君、欲适君之故,十五年不归见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亲也,又能亲君乎?”

公曰:“然则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为君主味,君之所未尝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爱其子,今蒸其子以为膳于君,其子弗爱,又安能爱君乎?”

公曰:“然则孰可?”管仲曰:“隰朋可11。其为人也,坚中而廉外,少欲而多信。夫坚中,则足以为表;廉外,则可以大任;少欲,则能临其众;多信,则能亲邻国。此霸者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诺。”

居一年余,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与竖刁12。刁莅事三年,桓公南游堂阜13,竖刁率易牙、卫公子开方及大臣为乱。桓公渴馁而死南门之寝——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虫出于户。

故桓公之兵横行天下,为五伯长,卒见弑于其臣,而灭高名,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过也14

故曰:过而不听于忠臣,独行其意,则灭其高名为人笑之始也。

注释

1 九:虚数,表示多。2 一:统一,一致。匡:匡正,端正。一匡天下:当时诸侯无视周天子,互相攻伐,齐桓公靠了管仲的辅助,会合诸侯,订立盟约,暂时制止了混战的局面,所以说“一匡天下”。3 五伯:即五霸,春秋时先后称霸的五个诸侯,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4 即:如果。5 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曾奉公子小白出奔莒,后来小白回国即位为桓公,任命他为相国,他辞谢而推荐管仲,所以以知人著称。6 上:通“尚”。7 竖刁:见7.3注。8 (fén):阉割。9 开方:卫国的公子,在齐国做官。10 卫:诸侯国名,范围包括今河南省东北部和河北、山东省部分地区。11 隰(xí)朋:春秋时齐国大夫。12 与:通“举”。13 堂阜:齐国地名,位于今山东蒙阴县西北。14 用:指听。

译文

什么叫做犯了错误而不听忠臣的劝告?

从前齐桓公多次会合诸侯,使天下归于一致而恢复了正道,成为五霸中的第一个,管仲辅助他。管仲老了,不能治理政事了,退休住在家中。桓公去问候他,说:“仲父在家病着,假如不幸而因为这毛病不能起床了,您的政事该移交给谁呢?”管仲说:“我老了,不值得您咨询了。虽然这样,我曾听说过这样的话:‘了解臣子,没有谁及得上君主;了解儿子,没有谁及得上父亲。’您还是试着按您的想法来决定这人选吧。”

桓公说:“鲍叔牙怎么样?”管仲说:“不行。鲍叔牙的为人,强硬任性而崇尚凶暴。强硬,那就会用粗暴的态度侵扰民众;任性,那就得不到民众的衷心拥护;凶暴,那么臣民就不会听他使用。他心里什么都不怕,所以不是霸主的辅佐。”

桓公说:“这样的话,那么竖刁怎么样?”管仲说:“不行。人的本性没有不爱自己身体的。您忌妒卿大夫而爱好后宫的女色,竖刁自己阉割了,依靠这种办法来为您管理后宫。他自己的身体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君主呢?”

桓公说:“这样的话,那么公子开方怎么样?”管仲说:“不行。齐国、卫国之间不超过十天的行程,开方为了侍奉您、想要迎合您的缘故,十五年不回家看望他的父母亲,这不是人之常情。他连父母都不亲爱,还能亲爱君主么?”

桓公说:“这样的话,那么易牙怎么样?”管仲说:“不行。易牙为您主管伙食,您不曾吃过的只有人肉罢了,易牙便蒸了他儿子的头进献给您,这是您所知道的啊。人的感情没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现在他蒸了自己的儿子拿来作为菜肴献给您,他连儿子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君主呢?”

桓公说:“这样说来,那么哪一个行呢?”管仲说:“隰朋行。他的为人,内心坚定忠贞而行为清高廉洁,淡泊寡欲而很守信用。内心坚定忠贞,就足够用来作为臣民的表率;行为清高廉洁,就可以担任重大的职务;淡泊寡欲,就能够在上统治他的民众;很守信用,就能够亲近邻国。这是霸主的辅佐啊,您还是任用他吧。”桓公说:“行。”

过了一年多,管仲死了,桓公终于没有任用隰朋而举用了竖刁。竖刁执政三年,桓公到南方的堂阜去游览,竖刁便率领了易牙、卫国公子开方以及权贵大臣造反。桓公因为又渴又饿而死在南门的卧室——那是桓公的家族所守卫的房子,桓公死了三个月也没有收葬,尸体上的蛆虫都爬到了门外。

齐桓公的军队曾在天下横冲直撞,他成了五霸之首,但最后却被他的臣子杀害了,而他崇高的名声也丧失了,被天下的人所讥笑,这是为什么呢?是不听管仲的过错啊。

所以说:犯了错误而不听忠臣的劝告,一意孤行,那是丧失自己的崇高名声而被人讥笑的开始。

10.9 奚谓内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阳1,韩氏急。公仲朋谓韩君曰2:“与国不可恃也,岂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哉3?因赂以名都而南与伐楚,是患解于秦而害交于楚也。”公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将西和秦。楚王闻之4,惧,召陈轸而告之曰5:“韩朋将西和秦,今将奈何?”陈轸曰:“秦得韩之都一,驱其练甲,秦、韩为一以南乡楚6,此秦王之所以庙祠而求也,其为楚害必矣。王其趣发信臣7,多其车、重其币以奉韩,曰:‘不穀之国虽小,卒已悉起,愿大国之信意于秦也8。因愿大国令使者入境视楚之起卒也。’”韩使人之楚,楚王因发车骑陈之下路9,谓韩使者曰:“报韩君,言弊邑之兵今将入境矣10。”使者还报韩君,韩君大悦,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11,秦也;以名救我者,楚也。听楚之虚言而轻诬强秦之实祸12,则危国之本也。”韩君弗听,公仲怒而归,十日不朝。宜阳益急,韩君令使者趣卒于楚13,冠盖相望而卒无至者。宜阳果拔,为诸侯笑。故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者,则国削之患也。

注释

1 宜阳:韩国地名,在今河南宜阳县西。2 公仲朋:韩宣惠王的相国。韩君:指韩宣惠王。3 张仪:战国时魏国人,当时为秦惠文王的相国。4 楚王:指楚怀王。5 陈轸:游说之士。6 乡:通“向”。7 趣(cù):通“促”。8 信(shēn):通“申”。9 下路:即夏路,楚国通向北方的大路。10 弊:通“敝”。11 告:当为“害”字之误。12 诬:欺骗,引申指不实事求是地看待。13 趣(cù):通“促”。

译文

什么叫做对内不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从前秦国攻打韩国的宜阳,韩国很危急。公仲朋对韩宣惠王说:“盟国不可以依靠,哪里及得上通过张仪去和秦国讲呢?为此用一个著名的大城去贿赂秦国而和秦国一起向南讨伐楚国,这样,就从秦国那里解除了韩国的祸患而祸害集中到楚国那里了。”韩王说:“好。”于是严肃地准备好公仲朋出使的事,将到西方去和秦国讲和。楚王听说了这件事,十分害怕,便召见陈轸而告诉他说:“韩国的公仲朋将到西方和秦国讲和,现在该怎么办?”陈轸说:“秦国得到韩国的一座大城,驱使它的精锐部队,秦国、韩国抱成一团向南来攻打楚国,这是秦王在宗庙中祭祀而祈求的事,它必定会成为楚国的祸害了。您还是赶快派出可以信任的臣子,他们的车子该多一些,他们的礼品该贵重些,用来奉献给韩国,对韩王说:‘敝人的国家虽然小,但士兵已经全部调动起来准备救贵国了,希望贵国不要委曲自己的意志向秦国求和。为此,请贵国派使者到我们国境里来视察一下楚国所动员起来的士兵。’”韩国便派人到楚国去,楚王就调发了军车骑兵,把它们排列在韩国使者所要经过的楚国通往北方的道路旁,对韩国的使者说:“请您去报告韩王,说敝国的军队今天将要进入韩国的国境了。”使者回去报告韩王,韩王十分高兴,便阻止公仲朋去向秦国求和。公仲朋说:“不行。那用实力来危害我们的,是秦国;用空话来救援我们的,是楚国。听信楚国的空话而看轻无视强大的秦国所带来的实际祸患,那是危害国家的祸根啊。”韩王不听公仲朋的劝谏,公仲朋便愤怒地回家了,十天不上朝。宜阳更加危急了,韩王便命令使者到楚国去催促救兵,使者的帽子、车盖在路上蝉联不断以至可以互相望得见,但救兵却没有到来的。宜阳结果被攻破了,韩王也因而被诸侯们所讥笑。所以说:对内不衡量自己的力量,而只是对外依靠诸侯,就会有国家土地被割削的祸患。

10.10 奚谓国小无礼?

昔者晋公子重耳出亡1,过于曹2,曹君袒裼而观之3。釐负羁与叔瞻侍于前4。叔瞻谓曹君曰:“臣观晋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无礼,彼若有时反国而起兵5,即恐为曹伤6。君不如杀之。”曹君弗听。釐负羁归而不乐,其妻问之曰:“公从外来而有不乐之色,何也?”负羁曰:“吾闻之:‘有福不及,祸来连我。’今日吾君召晋公子,其遇之无礼。我与在前7,吾是以不乐。”其妻曰:“吾观晋公子,万乘之主也;其左右从者,万乘之相也。今穷而出亡,过于曹,曹遇之无礼。此若反国,必诛无礼,则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贰焉?”负羁曰:“诺。”盛黄金于壶,充之以餐,加璧其上,夜令人遗公子。公子见使者,再拜,受其餐而辞其璧。

公子自曹入楚,自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群臣而谋曰:“昔者晋献公与寡人交,诸侯莫弗闻。献公不幸离群臣,出入十年矣。嗣子不善,吾恐此将令其宗庙不祓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则非与人交之道。吾欲辅重耳而入之晋,何如?”群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车五百乘,畴骑二千8,步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立为晋君。

重耳即位三年,举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曹君曰:“悬叔瞻而出之,我且杀而以为大戮。”又令人告釐负羁曰:“军旅薄城9,吾知子不违也。其表子之闾,寡人将以为令,令军勿敢犯。”曹人闻之,率其亲戚而保釐负羁之闾者七百余家。此礼之所用也。

故曹,小国也,而迫于晋、楚之间,其君之危犹累卵也,而以无礼莅之,此所以绝世也。

故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注释

1 重耳:晋献公之子,献公听信宠妾骊姬的谗言而杀了太子申生,又将杀群公子,所以重耳出亡。十余年后回国,即位为晋文公,后成为春秋五霸之一。2 曹:春秋时诸侯国名,位于今山东省定陶县西。3 曹君:指曹共(ɡōnɡ)公。袒裼(tǎn xī):脱去上衣露出肩背。4 釐负羁:春秋时曹国大夫。叔瞻:春秋时郑国大夫,此文记为曹国大夫,可能有误。5 反:通“返”。6 即:则。7 与(yù):参与。8 畴:类,同等。9 薄:通“迫”。

译文

什么叫做国家弱小而没有礼貌?

从前晋公子重耳出国流亡,经过曹国的时候,曹国国君让他赤膊洗澡,从而去观看他连长在一起的肋骨。当时曹国的大夫釐负羁和叔瞻侍候在国君跟前。叔瞻对曹国国君说:“我看晋公子,不是个平常的人。您对待他没有礼貌,他如果有机会回国当了君主而起兵,那恐怕会成为曹国的祸害。您不如杀了他。”曹国国君没听叔瞻的劝谏。釐负羁回到家中闷闷不乐,他的妻子问他说:“夫君从外面回来而有不快乐的脸色,为什么呢?”釐负羁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君主有福,轮不到我;君主的灾祸来了,一定会连累我。’今天我们的国君召见晋公子,他对待晋公子没有礼貌。我当时也夹在里面,我因此才闷闷不乐。”他的妻子说:“我看晋公子,将是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的君主;他身边的随从,也都将成为大国的卿相。现在他走投无路而出国流亡,经过曹国时,曹国对待他没有礼貌。这个人如果得势回到晋国,一定会惩罚对他无礼的人,那么曹国就首当其冲了。您为什么不先把自己和国君区别开来呢?”釐负羁说:“好。”于是就把黄金装在壶里,再用食物把壶装满,在壶上加了块玉璧,在夜间派人去赠送给晋公子。公子接见了使者,行了再拜礼,接受了他的食物而退还了他的玉璧。

晋公子从曹国到楚国,从楚国到秦国。进入秦国三年了,秦穆公召集大臣们商量说:“从前晋献公和我结交,各国诸侯没有不知道的。晋献公不幸谢世,到现在已经十年左右了。继承王位的儿子晋惠公不成器,我怕他将要使晋国的宗庙得不到扫除而土地神、谷神得不到活杀牲畜的祭祀。像这种情况我们再不去平定,那么就不是和人交朋友的态度了。我想帮助重耳让他回到晋国去,怎么样?”大臣们都说:“好。”秦穆公便起兵,动用了包有皮革的坚固兵车五百辆,同一规格的精选马匹两千匹,步兵五万人,辅助重耳使他回到了晋国,让他登位做了晋国的君主。

重耳登上王位才几年,便起兵去攻打曹国了。他为此而派人去告诉曹国国君说:“把叔瞻吊出城来,我准备杀了他把他陈尸示众。”又派人告诉釐负羁说:“军队压城,我知道您不会反对我。请在您住的里巷门上做好标记,我将根据您的标记下达命令,使军队不敢去侵犯。”曹国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带着他们的亲戚来到釐负羁居住的里巷里来求取保护的有七百多家。这是釐负羁从前对待晋公子有礼貌的作用啊。

曹国,是个弱小的国家,而且夹在晋国、楚国之间,曹国国君的危险就好像垒起来的蛋一样,却还以没有礼貌的态度去对待晋公子,这便是他断绝后嗣的原因啊。

所以说:国家弱小而无礼,又不听从劝谏的大臣,那就有断绝后嗣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