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老祖宗常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老祖宗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想想。

在这个广袤的星球上，似乎每时每刻都能发生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譬如。

此时。

譬如这个春夜。

此时。

正是晚饭时分。

敦阳市西城路明日佳园2栋604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

隔壁603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手里拎着一袋似乎是垃圾的丰韵少妇探头探脑闪出身，好奇地支棱起耳朵，她蹑手蹑脚走到604门口，侧耳偷听。

她的后面。

是一个围着围裙，手中抓着一块沾满泡沬的洗碗布的干瘦男人。

丰韵少妇偷听了一阵，604房里，接下来似乎并没有她想听到的那种声音。

打斗声……

摔碗声……

泼妇骂街声……

于是。

她就踮起脚跟，伏在猫眼上悄悄往房中看。

房中。

是另一个丰韵与她不相上下的女人，正抓着一枝铅笔，咬牙切齿地在桌子上戳戳点点着。

“告诉你一百遍了……你还是记不住，他妈的，气死老子了，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林凡，你给老子听好了……

加数与和，是大小的关系，懂了吗？

大小的关系，也就是说，加法运算中，和——总是比加数大，懂了吗？

懂吗？”

旁边。

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正两眼茫然，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作业本。

似乎。

作业本里，藏着些什么神秘的东西似的，而让他忘记了回话。

他那呆呆的表情。

让房中那个手抓铅笔，说得口干舌燥的丰韵少妇原本强捺着的无名之火，终于在忍耐了很久之后，看到他那副朽木不可雕也似的表情，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而于一瞬间彻底爆发了。

丰韵少妇“啪”的一下，将铅笔摔到了桌子上：“气死老子了，妈的，蠢……蠢死了……”

转身。

她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那只铅笔。

在桌子上弹了一下后，翻了一个个，“啪”的一声，掉在了正坐在饭桌前往嘴里扒饭的一个精壮男人脚下。

那个男人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我说……阳慧，教孩子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你这样吼着他教，他心里只顾着紧张了，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话。

更加让604房中那个叫阳慧的丰韵少妇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地一叉腰，似乎想从沙发上站起来，但是，她终于还是没站起来，而是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着精壮男人数落道：“就你会教……

你行，你来教啊……

别在那边站着说话不腰疼，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有你一半……

哎，不是我说你林又聪，我发现这林凡一定是全部都继承了你的劣等基因……老子终于明白了，我们上学的时候，你就一天天吊儿郎当的，考试几乎从来没及格过，我那时候……我发现老娘也是瞎了眼了，放着那么多学习好的男生不去喜欢，怎么就看上了你那样一个劣等生？

你看看你现在，咱们那些大学同学，人家当领导的当领导，做经理的做经理，当大老板的当大老板，就你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

精壮男人林又聪脸一黑。

他三下两下将饭扒完，“呯”的一声，把碗撂在了桌子上。

“来……儿子，爸爸教你，别着急，咱们慢慢学……”

那个叫林凡的小男孩，怯怯地看看沙发上满脑门官司的妈，再看看走到自己身边的爸，怯怯的点了点头。

“来……儿子，让老爸看一下，这么简单的问题……嗯，不就是两个数相加嘛，简单，我告诉你，儿子，是这样的……”

门外。

603房那一对扒在猫眼上看热闹的夫妻，眼见604房中一不是发生了桃色新闻，二不是林又聪两口子因为摩擦干起架来了，于是，也就失去了听墙跟的兴趣，两个人扔了垃圾，又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家房中。

603房中。

一个和那个叫林凡的小男孩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伏在桌子上写作业，此时，见刚刚出去的爸爸妈妈回到房中了，就将手中的作业本拿了起来：“妈妈，我写完作业了。”

“是嘛？我的宝贝儿真棒，来来……让妈妈看一下，看一下……真棒，全对了。”

603房的丰韵少妇转头对已经拿起了电视遥控器的干瘦男人道：“老明……老明……明子华，快去切一块西瓜过来，慰劳慰劳咱们的宝贝女儿……

她的作业，又是一百分。”

干瘦男人“哼”了一声，本想端一端架子的，可是，那个丰韵少妇冲他媚笑道：“快点，老明，晚上……我慰劳你……快去。”

叫明子华的干瘦男人立刻嘿嘿笑了：“好好好，咱们家呀，宝贝女儿明绣最大，刘梅妈妈第二大，我嘛，小小的干活……”

西瓜切来。

一家三口一人一块。

好吃。

吃着吃着，对面604突然又传来“呯”的一声。

丰韵少妇刘梅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又拽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了604门口。

刘梅伏在猫眼上，偷偷朝604里望着。

影影绰绰。

看不真。

虽然看不太真，听，却听得一清二楚。

604房里。

林凡怯怯地扯了扯已经气得脖子上青筋暴突的林又聪，接着道：“爸爸……爸爸你别生气……”

林又聪脸色已经涨得和六月的青冬瓜皮差不多了，他猛地一转身，仿佛想放弃林凡这块他虽然已经夸下海口，无奈却由于种种原因而导致久攻不克的阵地。

林又聪猛地一甩手，吼道：“……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旁边。

正坐在沙发上幸灾乐祸，等着看林又聪你行你上的阳慧，听见自己气得已经接近糊涂的老公言辞间的严重口误，倒不由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又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

他也无奈的苦笑了笑。

林又聪和阳慧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小脸绷得严肃认真的林凡，夫妻二人同时长叹一声：“唉！”

真是——执手两相怨，对坐敬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