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过后,淝水大战宣告结束,上苍也展开笑颜,将阳光重新扑洒到大地上。谢玄策马四周疾走,查看还有无北府兵存活。这一战歼敌近四十万,而自己八万的北府兵也只剩下不到三万,可谓是两败俱伤。踏着泥泞未干的地面,谢玄将所有还能站立起来的北府兵集结到离淝水七八里地的岸上,看着伤痕累累的士兵,众将不禁长叹此战之艰,好在已经结束,苻坚已败!
“谢帅,他们的尸体找回来了!”刘牢之眼眶红润,哽咽着向谢玄报告道。谢玄下马,顺着刘牢之和六君子剑站立的位置看去,看见有几具尸体正横躺在泥地上,缺胳膊断头的,死状甚是恐怖。两万多的北府兵也顺着谢玄的目光看去,而后一片萧瑟之风吹过,只听闻在北府兵里有人在低声哭泣,还有抽鼻的声音。
在地上躺着的,是在此战战死的刘群祖涣周成婴和蚩如,他们并排平躺,像是倒下的巨人般壮硕无比。谢玄将头撇向东南方,而刘牢之和诸葛侃何谦等人也不忍直视地上的尸体,全都相对无言的各自遥望天空,但心里却是在滴血泣泪。终于,先是那些还活着的北府兵忍不住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开始擦泪抹鼻,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他们回忆起跟刘群祖涣他们一起在京口训练的日子,训练骑击御术,文韬武略等,紧张之余还会相互如兄弟般戏谑一下,这份感情突然地在今天,就变成了永别,堂堂的七尺男儿,也不禁潸然泪下。
众人咬牙磨唇,转动着项脖,尽量让眼泪的眼眶里打转,这时,几名还活着的北府兵就来到谢玄面前,用满是伤痕的身体下跪报说:“禀谢帅,我等在后方看见朱序将军还有几具糜烂的尸体,像是黑白无赦,是否将其收拾安葬?”谢玄转过身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下令北府兵道:“开凿墓地,以秦军尸体垫之,厚葬他们!”说完就走了,眼泪却再也按耐不住地瀑布直泻。
刘牢之和何谦诸葛侃田洛他们不忍离别,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北府兵挖地。这时,一个衣着素衣,满身是血的人从北府兵外走了进来,来到刘群祖涣的尸体前,先是用手拂下刘群的眼睛,再是祖涣、周成婴,最后到蚩如了,他轻叹一口气,便倚剑而走,南下消失在淝水之上。
惊天动地的一战,旷古一见的一战,两国陈兵淝水,殊死厮杀,杀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人间地狱莫过于此。红色的泥浆,倒下的旌旗,如砖铺在地上的尸体。战争,终于快要结束了!
苻坚的百万大军淝水打败的消息,被耳朵灵敏的慕容垂和姚苌打探地清清楚楚,在得知确实是败了之后,姚苌命人停修战船,开始带人开剩下的船逆流撤回蜀地,说是什么为稳后方局势之类的虚言,姚苌撤退后,荆州一带地区已经宣告平安,再无外敌能侵,而桓冲也松了一口气,终于能踏实地睡一觉。
西战线的姚苌下令撤军后,中部战线的慕容垂也随之应和,他在淝水大战前夕,连续派出余下的秦军跟桓石虔率领的晋军正面交锋,被勇猛的晋国镇恶桓石虔一一击退,十七万的秦军全部被杀,而由头到尾,那慕容垂都没露过面,最后他是带着鲜卑本部的三万人奔赴东战线,放言说是去勤王,这个借口倒是比姚苌的要充分多了。东战线之败,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也让西中两条战线败撤,晋国已脱离陷国之危了。
谢玄痛葬此战战死的诸位大将和士兵,尤为刘群祖涣周成婴三人,过往的曾经历历在目,如今却要追忆思随,怎得叫人不心碎!沉痛过后,他便再集结人马,以刘牢之和六君子剑为先锋,带着两万多的还能战的北府兵继续北上追杀苻坚,夺回寿阳。
北逃的诸多秦军里,自淝水奔逃出来后,四散疾走,后得郭庆亲自率队去收集众将,这才勉强凑到不到十万人。这十万的败卒已是惊慌失措地毫无纪律可言,零零散散地拖拽着武器盔甲狼狈强行。夜晚,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在连日赶了有几十里路后,郭庆就命大军驻扎下来,因为他知道想像来时般的日行近百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地简单地铺扎营地后,郭庆来到还在昏昏沉沉的苻坚面前,下跪说道:“天王,我军已撤离淝水,明日只需再行半天,便可到寿阳。”苻坚气色虚弱,似昏睡未醒的样子简单地“嗯”一了声,就躺仰下去,闭目养神。连战九黎蚩如和桓伊,已经耗尽他的气力,而桓伊最后那一招百步飞剑,还夹杂着刘群祖涣的血,这对于苻坚来说才是致命的,他也想不懂那两个人体内的血有何怪异,加上淝水已败,再去多想也没用了。
这一整夜,不只是苻坚,连同着那些逃回的秦国散兵游勇,也都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生怕谢玄的北府兵突然杀来,因为在淝水之上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了,所以到这时还余惊未定。在粗略的休养了几个时辰后,不知不觉间天快要亮了,众兵将席地而卧,而晨起雾水将他们身体打湿,山竹野林的气候便是如此。
忽然一阵风吹过,划过苻坚的脸上,将他扰醒。他身上披有粗布大袄,这是附近的村民在暗地里送给他的,苻坚很是感动。他醒后,看着迷蒙的天际,不禁感到怅然,正想继续睡下时,又忽闻几句鸟啼,夹杂着风声,使他一下就跳了起来,连声呼叫“郭庆何在!郭庆何在!”还在睡觉中的郭庆被叫醒,提抢来到苻坚面前,夜色也还未亮透,于是他不顾视察情况就将苻坚拉上一匹骏马,朝着寿阳的方向快速奔走起来。
原来是苻坚在昏沉中听见风声和鸟啼并传,声声不绝,便以为是谢玄带兵杀到,这才会慌乱叫来郭庆护驾。在苻坚上马奔逃后,那些被惊醒的士兵更是惊慌不已,全都不顾慌乱就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起来,都想撤回北边的秦国内。随着风声鸟啼越加频密,那些逃散的秦兵就更加恐慌,一直奔逃到寿阳附近的青岗山一带时,因为逃命过于混乱无序,十万的秦军出现了人马相踏,互踩而死的情况,漫山都是尸横遍野。
等谢玄真正率队赶到时,只看见一片死尸的惨况。过后,谢玄亲自领头冲锋,带着刘牢之和六君子剑直逼寿阳,因迫于淝水兵败,秦军一路慌乱败逃的连锁反应,故寿阳内的秦国驻军早已是随着先跑的苻坚北撤长安了,只留下一些散卒守城。谢玄命北府兵搭起弓弩,朝着里面放射了片刻,寿阳的大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三三两两的秦兵器械投降,背身从城里走出。
自此,以谢玄为首的北府兵终于将苻坚号称百万的大军诛杀与淝水,直到收复寿阳,这场大战也终于宣告了结束。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再无兴兵一战的能力了。
五日过后,淝水之战胜利的消息传遍建康,紧接着传遍晋国,街上乡里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纷纷为谢玄和他的北府兵称颂,因为以七万之甲破百万之军,这简直是如梦如幻,怎能让人不称颂呢!虽然整个建康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有一处地,里面的人还未得知,那就是位于乌衣巷的谢氏一族的府邸。
谢府里,因为谢安的连日挽留,故王坦之和王彪之等几位大臣已经在谢府里住了好几日,这几日里都在跟谢安切磋棋艺,不闻窗外之事。这一天,谢安跟王彪之屈跽与席前,正执子蹉跎,刚想落子间,忽有一奴仆,手奉一细圆竹筒慌忙跑到谢安面前,扰到正欲行棋的谢安。谢安落定,便转过身去叱问那么奴仆道:“何事惊慌,在客人面前失了礼仪。”
听闻外面有焦急步履声和呼吸急促声,姜淑姜铭跟杨欣欣和桓伯子同时走出,前来一探情况。那名奴仆并不因谢安的叱问而失色,反而跟兴奋地说:“淝水边上,谢帅天降神兵,大破秦国百万之师,现已收复寿阳,驱逐蛮虏了!”奴仆说完就将谢玄送来的捷信叫到谢安手中,谢安强忍喜悦,身体仍在颤抖,刚想起身跟王彪之等大臣欢言庆祝时,那名奴仆继续报说:“此战,北府兵也损失惨重,存者,唯谢帅、刘参军和六君子剑,而······”一听完,刚想让欢喜喷薄的谢安顿时如冰山突降,整个人都苍白起来,王坦之和王彪之见状,便不解问谢安所谓何事面色至此?谢安将信收起,从容应说:“小儿辈已破敌。小儿辈已破敌!小儿辈已破敌!”说完就踉跄几步,离开亭子回了房,而从始至终,他都不敢抬头去看杨欣欣还在姜淑姜铭母女一眼。
杨欣欣感到那名奴仆的所言不实,就跑上去连声质问他,“前方局势未定,你怎的就断言谁生谁死,怎的就断言······”姜淑和桓伯子上前拉住情绪失控的杨欣欣,让她不再做出其它的疯狂举动,而后面的姜铭也跟着哭了起来,声声碎人心。
“谢帅于淝水边上,葬有五人,朱序刘群祖涣周成婴,还有一个蚩······蚩如,此事朝野皆知,何须骗你。”奴仆说着说着,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不知退下了何方。街外的欢喜雀跃,府里的悲伤离别,真是造化弄人啊!
听着渐渐大声的哭泣,谢安没有了在客人面前的礼仪,整个人都痛哭流涕起来,捏着捷信准备回房。他缓缓推开房门,顿了一下,就抬起右脚先进,却在不经意间蹭到了门槛,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而他抬头看去时,发现足履下的木屐齿被折断了,于是更加的痛哭悲悼起来,椎心顿足。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也让晋国获得至少五十年内的和平,而被谢玄重创的苻坚也注定无法实现他一统天下的梦想,秦国内诸多的降臣和外将都开始蠢蠢欲动,刚刚被苻坚统一的北方,又将重新陷入到四分五裂的格局,乱世从然而至······
晋国处,他们成功将胡族蛮夷挡在了长江以北,这不仅仅是一场保家卫国的胜利,更是让汉人的文明得以继续苟延在吴越这一隅之地,想来这些意义是比保住了晋国更为重要。
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