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解析

原因有很多。首先是中央权力软弱和不稳,即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西罗马帝国的米兰和拉韦纳。在3世纪,虽然也出现了各种危机,面临瓦解的威胁,但帝国都成功抵抗了,这得益于稳定的行政、顽强的反抗、军队较强的适应变通能力,以及几个卓越的人物(加里恩努斯、奥勒里安努斯、戴克里先);而到了5世纪,这些因素却不复存在。政治混乱、联盟颠覆、部族战争、个人野心。尽管这些都不足为奇,此前人们效忠的“罗马主义”的消失却让情况愈加糟糕。395年的分离,本应和之前帝国经历的几次一样只是暂时的,却因各种原因而变得持久。

这也不是帝国第一次遇到蛮族。但此前不管是土著(高卢人、努米底亚人),还是帝国内部的蛮族。不论他们胜利与否,都会被同化。自由民在212年成为罗马公民,接受了罗马所提出的理想规范:人类文明、公民生活、国家意识、遵守律法。人们难道没有看到在238年反抗暴君马克西米努斯·色雷克斯的起义中死去的一位非洲人的墓碑上写着“为深爱的罗马而死”吗?3世纪对帝国内部进行抢劫袭击的外部蛮族,或多或少都会被军事边界限定、局限在某个范围,比如莱茵河、多瑙河。根据传统,罗马会和它们签订条约。这些不同的民族很了解罗马帝国,对它充满敬仰、羡慕,为罗马提供战士。特别是4世纪前50年,这种情况大为增加,当时,还出现了来自日耳曼的将领,而5世纪则是另一种情况。


我们称为“大入侵”,或者德国历史学家称为“民族迁移”的事件发生于360年。生活在西部边境的蛮族侵略性逐步恢复,如果西罗马帝国知道如何应对,那么376年,面对哥特人咄咄逼人地要求越过多瑙河、在帝国内定居,属于东部皇帝瓦伦斯的领地——多瑙河下游地区就会是另一幅景象。出于各种各样不为人所知的理由,如生活方式变化、气候变暖,匈奴人离开了中亚大草原,向西迁移,向中欧迁移。匈奴人和其他民族一起组成训练有素的军队,越过顿河,使罗马人很了解的哥特人陷入混乱。其中一部分,约20万人,拒绝屈从于匈奴人,在色雷斯要求帝国接纳他们,并给他们以土地。对瓦伦斯皇帝而言,这些士兵是意外收获,于是允许他们进入帝国,并且想按照惯例,像对待战败者一样控制他们。从多瑙河的一边来到另外一边,这个转换过程是在糟糕的条件下完成的。哥特人被接纳的过程混乱无序,后续的其他蛮族也同样。小冲突导致战争的出现,即378年8月9日的亚得里亚堡(今土耳其的埃迪尔内)战役:对罗马人来说,这是一场灾难,3万人中只有6000人幸存,瓦伦斯也死于战场。多瑙河的边界被打开,巴尔干半岛也交给了蛮族:狄奥多西继位时,帝国的情况惨不忍睹,没有任何军队力量可以反抗蛮族,他只能想方设法让蛮族首领互相残杀。382年,他通过和哥特人签订条约,将损失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百战不败的蛮族第一次在帝国内部的色雷斯定居,保留了自己的特点和部落结构,成了土地的主人,与此同时还摧毁了罗马帝国的军队,让皇帝死于战场!作为交换,他们给联邦提供应征兵,在各自首领的指挥下作战。

上述情况在5世纪变得越发普遍和严重。经过迁移之后,这些定居的民族组成了自治团体,分割了帝国西部。罗马帝国的权力已无法摧毁他们,同时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将他们同化、为己所用,必要时让他们充当士兵来对抗其他蛮族。这些蛮族虽然人数在减少,但仍然保留自己的组织、生活方式、军事文化、权力,奉行基督教,通常是以阿里乌教派阿里乌教派,基督异教,由亚历山大城的教会长老阿利乌(256—336)发展起来,于325年在尼西亚公会议、381年在君士坦丁堡公会议上被宣判为异教。该教派认为圣子是创造物,低于唯一的非创造物圣父。这一教派在哥特人、汪达尔人和勃艮第人中广为传播。的形式,利用罗马实施的经济流通网络体系(非洲的汪达尔人就是如此)。与此同时,各族的首领收集罗马称号,以便更好地巩固自己对臣民的统治,创造所谓的“蛮族王朝”。他们试图迎娶帝国贵族女子,在自己周围形成一群人数众多的侍臣,从而获得文化地位。由于担心政权被架空,各族首领几乎代替了罗马的官员。矛盾的是,在位的罗马贵族,出于各种原因,比如维持当地权力、讨好外来势力、避免遭到毁灭、自我保护,采用了蛮族的生活方式,同意蛮族社会日耳曼化。451年,埃提乌斯埃提乌斯,罗马护国公,对瓦伦提尼安三世皇帝(396—454)具有很大影响,曾统兵先后击败过匈奴人、法兰克人、勃艮第人和哥特人,被称为“最后的罗马人”。——译注带领了一支罗马军队和各蛮族的联盟军,在特鲁瓦附近的沙隆战役中,阿提拉带领的匈奴人和日耳曼人作战。蛮族将领、蛮族国王、被野蛮化的罗马人成了政治生活(归结为战争活动或外交活动)的主要参与者,以便准备战争或躲避战争。文化生活则几乎主要围绕在主教、神职人员周围,他们也越来越多地参与当地的管理。一个新的世界正在孕育之中。


然而,帝国梦继续存在,梦想重新出现一个统一的帝国。东罗马帝国最后一任皇帝查士丁尼一世曾凭借军队和律法试图重构从西班牙到亚洲的罗马帝国。565年11月14日,他以83岁的高龄去世,盖在他身上的长披肩可以看出他对汪达尔国王的蔑视。披肩上有罗马和非洲的象征物,还有一些用以讽喻战败民族的图案,好像罗马帝国永远存在。而事实上,罗马的行政职位一个接一个消失,比如,600年城市大行政区区长一职。608年,最后一个建筑,一个用来纪念东罗马帝国皇帝福卡斯(602—610)的圆柱,在罗马广场上竖立。这个圆柱是从一座已经建好的建筑上取下的,用来表达对那位皇帝的感激之情,他曾为教宗波尼法爵四世捐赠万神殿。次年,在阿格里帕于公元前27年至前25年建造的神庙之上,由哈德良建立的寺庙变成了教堂:那既是罗马帝国的一个总结,也是一个标志性建筑。罗马再次成为帝国的首都,这个帝国是一个精神上的帝国、基督教徒的帝国,其君主和教皇拥有“大祭司”称号。

西罗马帝国(475年)

不过,罗马帝国的模式依然存在。800年12月25日,在罗马加冕的查理大帝自称是“查理·奥古斯都”,“罗马人伟大而热爱和平的君主”。812年,同样是“罗马人的皇帝”,东罗马皇帝米海尔一世也认可了查理大帝。奥托一世重建帝国,他所建立的帝国后来成为神圣罗马帝国。962年2月2日,他被加冕为皇帝。为了不冒犯认为只有自己才有权拥有罗马皇帝称号的拜占庭皇帝巴赛勒斯,奥托一世很少使用罗马人和法兰克人的皇帝这一称号,他印在文件上的图章刻的是奥古斯都皇帝。拿破仑也从罗马借来帝国徽章,而此前在俄国,莫斯科已成为第三个罗马。德国皇帝、沙皇、皇帝,有很多词语可以用来指代恺撒或罗马皇帝这同一个称呼。不同的形式,同一个理想:帝国。

参考文献

[1] Aillagon, Jean-Jacques, Roberto, Umberto, et Rivière, Yann (dir.), Rome et les Barbares. La naissance d'un nouveau monde, catalogue de l'exposition du Palazzo Grassi (Venise, janvier-juillet 2008), Venise, Skira, 2008.

[2] Carrié, Jean-Michel, et Rousselle, Aline, L'Empire romain en mutation.Des Sévères à Constantin,192-337,Paris,Seuil,1999.

[3] Chastagnol, André, La Fin du monde antique, Paris, Nouvelles Éditions latines, 1976.

[4] Coumert,Magali,et Dumézil,Bruno,Les Royaumes barbares en Occident,Paris,PUF,2010.

[5] De Jaeghere, Michel, Les Derniers Jours. La fin de l'Empire romain d'Occident,Paris,Les Belles Lettres,2014.

[6] Heather, Peter, The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 A New History, Londres, Macmillan, 2005.

[7]Inglebert, Hervé, Atlas de Rome et des barbares,Ⅲe-e siècle, Paris, Autrement, 2009.

[8] Lançon,Bertrand,L'Antiquité tardive,Paris,PUF,1997.

[9] Le Bohec, Yann, L'Armée romaine sous le Bas-Empire, Paris, Picard, 2006.

[10] Le Glay,Marcel,RomeⅡ,grandeur et chute de l'Empire,Paris, Perrin, coll. 《Tempus》, 2005.

[11] Maraval,Pierre,Constantin le Grand,Paris,Tallandier,2011.

[12] Mazzarino,Santo,La Fin du monde antique.Avatars d'un thème historiographique,Paris,Gallimard,1973.

[13] Modéran, Yves, Les Vandales et l'Empire romain, Arles, Errance, 2014.

[14] —, L'Empire romain tardif, 235-395 ap. J.-C., Paris, Ellipses, 2003.

[15] Morrisson, Cécile (dir.), Le Monde byzantin. L'Empire romain d'Orient(330-641),Paris,PUF,coll.《Nouvelle Clio》,2004.

[16] Ward-Perkins, Bryan, The Fall of Rome and The End of Civiliza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traduction française de Frédéric Joly, La Chute de Rome. Fin d'une civilisation,Paris,Alma Éditeur,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