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遍地落英,花香漫天。
暮春时节,正值桃花花季。
玄音古刹的别院里,多了几十株桃树,这几十株不谢的桃花,是白浅与凤九借着折颜同墨渊和东华,谈笑风生,喝酒下棋时,偷着移走的。
折颜发现时,已是人去楼空。
下棋喝酒的不见了,那偷树的贼人也跑得无影无踪。
白真笑道:“就说你一个不谙世事的闲云野鹤,积不得那样的好人缘,除了我,怕是再没人心甘情愿地陪你守在这十里桃林了。”
心甘情愿。
折颜咀嚼着这甘甜的四个字,只觉得自己这几十株树丢得倒也值。
要说偷树这事儿,东华起初是拒绝的。
天地共主么。
紫府少阳君么。
画像一样,挂在墙上的神仙么。
他东华帝君自诩清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九重天都晓得孤傲如东华。
可是——
“叫爹。”
“不叫!你欺负我娘亲,就是坏人!”
儿子都不认老子了,他要这清高孤傲有何用?
为了儿子一声爹,偷!
虽然内心已经决定了配合着凤九偷树,表面上呀,还是得装作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
毕竟,孤傲如东华嘛。
相较之下,墨渊就显得好说话了。
白浅只是在提偷树这件事儿时,顺手给墨渊的碗里夹了个菜。
啧。
他看了看碗中的菜,便点头说了好。
好,好,好。
白浅说的自然都好。
凤九看了好生羡慕,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巴巴地戳着东华。
东华只是苦笑,自己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当初力邀这师徒二人来古刹小住。
这不,一住倒是住上了瘾。
因着昆仑虚坐落于群山峻岭之顶,春季花开的慢,秋季还不到时,那些树阿,花呀的又都提早谢秃了,白浅便提议,每逢春秋两季,都要和墨渊二人带着孩子,到玄音的古刹小住几月。
转眼间,已不知春去秋来了几个来回,虽然糊涂着,日子倒也过得欢快。
墨衍和白渲也从襁褓中,只有点心大小的个头,长到了有蒜苗高的小娃娃。
“爹爹。”
长廊拐角处,只见墨衍穿一身银色缎面的华服,正正经经地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中,拿着从玄音大师处刚借来的书,前来找他爹作学问。
这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感,颇有几分墨渊的风范。
谁知这孩子并不是来做学问的。
墨衍拂袖,将书往亭子里的石桌上一摔,两道英挺的眉就竖了起来,他忿忿道,“白渲近几日总是和白滚滚一起偷小厨房的吃食,玄音大师说了几次,也不见他们长记性,真是越来越没了规矩!”
墨渊一身蓝裳青云靴,装束清爽的很,他坐在石凳上,单手摩挲着掌心大小的暖炉,目光落在不远处,抱着只硕大无比的酒坛子的白浅身上。
他起身取过她怀中的酒坛子,放到石桌上,将暖炉塞到她手中。
“想喝酒,同我讲便是。”
他微皱了皱眉,拉过白浅的手瞧了瞧,恐这样的大的酒坛子弄坏了他十七的手。
“哪有这样娇气的。”
白浅噗嗤一笑,抱着暖炉,任他将自己打量个遍。
因她怀墨衍和白渲时,受过重伤,元气亏损过半,生了孩子后,十分怕冷,墨渊除了为她日日调息,还备了暖炉带在身边。
“衍儿——”
墨衍被忽略,不开心地跺了跺小脚,不等白浅叫他,又拿着书跑去找白渲讲道理去了。
“我可是招惹他了?”
白浅看着墨衍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的背影,皱了眉。
墨衍一向爱粘着墨渊,小小年纪,也学得人小鬼大,常常与白浅白渲有模有样地讲道理,也极爱与昆仑虚的一众弟子切磋仙术。
不比白滚滚,只听他娘亲的话,每天开心的很,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错。”
墨渊捋过白浅额间散落的几缕碎发,掩不住眼中如沐了春风和煦般的笑意,他揽着她的腰际,拿过她袖里的帕子,擦着她不知从哪里沾到颊边的黑灰。
“衍儿是气他的娘亲为何这样不让人省心,才叫他爹爹一颗心都铺在他娘亲身上。”
他轻轻刮过她的小鼻子,眼中柔情更深。
白浅红了脸,睫毛轻颤,纵然两人日日相对数万年,还是受不了他布的温柔阵。
院中吹过一阵带着花香的暖风。
忽地,白浅像是想到了什么,脖颈一僵。
她将暖炉放到了一旁,去护她方才千辛万苦搬来的酒坛子。
“师父,这酒是十七抢来的!”
白浅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愈发逾矩了!”
不等她说完,那被她夺了酒的,就来寻仇了。
只见不远处,东华一身紫色华服,气势凛凛地折过长廊,将背着一双手在身后,大步向白浅走来。
来者不善。
墨渊抬眼瞧了眼,上前一步,将白浅护在身后。
两人一起瞧着东华。
“这坛子酒,可是折颜从酒仙处讨来的原浆,不可多得。”
东华站定在这二人面前,拂袖指着那坛子酒,“折颜刚送给我送来,谁想你这徒儿将盖子一掀,说了句好酒,当着我与折颜的面,抱起坛子就跑。说到底,可是你这做师父的教的?”
墨渊了然,不紧不慢道,“虽不是我这做师父的教的,不过,你既然说十七将你的东西抢了来,你再抢去就是。”
东华瞪着一双眼,胸中骤然凝起一股气,淤得他不禁咳了两声。
眼前一个袖里藏着玉清昆仑扇,赶走过一十八位上仙。
另一个呢,提着轩辕剑,剑指九重天。
他呢?
到底是法力尽失了。
一口老血差点喷在这二人脸上。
“与你玩笑的。”
白浅轻笑出声,扯着墨渊的袖子,从他身后探出一颗头,“怎么不见折颜和四哥呢?没跟你一道过来么?”
东华笑瞪了这一二人一眼,淡淡道,“被九儿带着寻衍儿,渲儿和滚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