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素用剪刀轻轻将夜华被血水浸透的玄衣剪开，没成想，玄衣下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很疼么？”
她流着泪问道。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夜华半靠着床栏，半只袖子被脱了下来。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瞧着夜华脸色苍白，肩颈，胳膊上多处擦伤，不断有血水溢出那被轩辕剑气所致的刀口，金素素急忙捂住还在出血的地方。
方才她远远地看见夜华被天君的侍从带了回来，他们搀着他，走的很慢，夜华的玄衣瞧不出血色，但侍卫的手上却血迹斑驳，她急的一下子奔出了洗浯宫，过长的水袖绊了她好几个跟头。
她咬着牙爬起来，不觉得疼。
“我去打盆清水来，你再坚持一下！”
金素素安顿了夜华，擦了擦颊边的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人偶，夜华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如昨。
东荒俊疾山上，一座简陋的茅草屋，草屋前，有一女子吃力地扶着受伤的男子，瘦弱的身体承受着来自男子大半的重量，她将他小心翼翼地扶回房中，悉心照料。
她为他清理伤口，为他敷自己亲手采来的草药。
“疼么？”
见伤口如此深，女子拿着棉布的手一僵，随之竟落了泪。
“素素。”
夜华泪中含笑，叫了那人偶一句。
金素素刚刚打了水来，抬头对上夜华的眸，不禁一怔。
他从未如此温柔地看过自己。
“不疼。”
夜华一笑，泪就落了下来。
他一把攥住了她手腕，定定地看着她，但他眼中温柔愈发空洞，好像望穿了她，在看另一个人。
“呵。”
夜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大掌一挥，人偶瞬时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只是书桌上，多了一块雕刻成人型的木头。
他闭上眼睛，心中隐隐作痛。
看着金素素的脸，不知为何，心中所想却不是白浅。
记起最初淌进心底的溪流，只是那一抹再简单不过的温柔。
素素是白浅，白浅却不是素素。
原来这三百年来，他怀念着的过往，是一片虚无······
那个烧了厨房，拉着他一起跑出浓雾；任凭自己消失大半年，还是苦守在竹林里每天去喊夜华；说着死有何惧，要和他共患难的女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他应该陪着她一起坠落呵，素素是怕痛的，他怎没有抱住她？
夜华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突然大笑起来，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
······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隔日，夜华去了东华帝君处，他将阿离哄睡着后，交给了东华。
这孩子，待夜华生祭东皇钟后，便过继到帝君膝下。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他只觉得亏欠了阿离。
夜华接过东华递来的白凤九的一缕头发，这缕头发是代白凤九入东皇钟受轮回之苦的，东华用那法器轻轻一割，将自己的一缕头发也割了下来，一同交予他。
先前，东华以为，改写三生石，此举逆天道之为，即便是受过，二人必定有一人灰飞烟灭。
如今，有人待他们受过自然是好，只是······
“有何不妥？”夜华坦然一笑，“我又并非为了你和白凤九才决定生祭东皇钟的。”
东华点点头，他大概也没有觉得歉疚，只是眼前的太子，似乎和他想的不同。
当天戌时，夜华毅然决然地换上了他留在凡间的布衣。
他打扮成素素最常见过的道士模样，金素素站在夜华身后，为他加冕束发。
“你真的要去么？”
夜华对镜中金素素点一点头，笑的很温柔，“是啊，我要去寻她。”
“你要去寻她。”
金素素喃喃重复着他的话，为他插上最后的一根玉簪。
瞧，多俊俏的少年郎。
这怕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夜华，这次就不要让我再变回人偶了。”
金素素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含着眼泪的一双眸，笑得很温柔。
“墨渊上神历经七万年，还是回到了昆仑虚，若七万年后，你还能回来，我便在这里等着你。”
她话说完，就放了手。
夜华走了。
若水河畔，风起云涌，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一道红光从东皇钟中闪过，狠狠地劈在河面上，顷刻间将河面劈成两半，形成巨浪冲击着两岸的天兵和水军！
随着巨大的一声轰鸣，东皇钟突然发出刺目的光，崛地而起，大地被烈日炙烤般灼热，裂开一道道缝隙！
“擎仓！是擎仓！”
待乘虚将军看清眼前破钟而出的人，擎仓已经露出了半个头，手中拿着一柄巨大的斧子，朝着众兵将挥了过去。
夜华不知从何处来，竟在这电光石火间飞身而起，生生替众人挨了这神斧一下！
他拦住要去禀告天君的将军，一人飞上若水河畔上空，与擎仓对峙。
夜华本就身负重伤，自然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攻击，几招过后，他便被擎仓击落至河畔，乘虚等人接住夜华，不料，东皇钟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声音！不断有花草树木，乃至天兵水军被这钟吸食！
“擎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夜华从腰间抽出青冥，朝着擎仓飞了过去，柔软的剑身缠住擎仓的腰，擎仓一斧头劈向夜华的胸膛！
“太子殿下！”
众人惊呼道，他们眼见着太子夜华血肉横飞。
夜华抱住擎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和擎仓打入这东皇钟炽热的烈焰中。
“素素。”
就在烈焰燃烧的瞬间，夜华仿佛看到了他的朝思暮念。
在他熟悉的东荒俊疾山，素素三个指头敲着桌面，桌前摆着碗筷和饭菜，她还是那么笨，手指头应该是被家里那把钝刀切伤了，她裹了好厚一层粗布。
夜华伸着手，好想看看她的伤口深不深，问她这个傻瓜，疼不疼。不是说好，等他回来做饭的么？
素素念叨着，夜华，夜华，你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她好像了等太久，饿的一直捂着肚子。
是啊，让她等了太久了。
就来了。
夜华缓缓闭上眼睛。
素素，我就来了。
夜华终究被吞噬在烈焰中，他没有像当初的墨渊一样，从空中像云一样飘下来。
大家都知道，夜华是拉着擎仓，同归于尽了。
······
握不紧那段过往，冥灭了结魄光芒。
那一滴离别的泪，灼烧着我的胸膛。
思念在一瞬间生长，才忘了夜多漫长。
落花满天。
又闻琴香。
与你天地间徜徉。
如果爱太荒凉，我陪你梦一场，赎回你所有泪光。
人生何须多辉煌，浮华的终成空。
执着的都随风，情路何须多跌宕。
陪你等。
风停了。
雾散了。
雨住了。
雪化了。
再见绝美月光，还有我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