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喜欢洛阳这个小镇

随州曾都区的洛阳镇,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喜欢这个小镇,不仅因为她被誉为“全国银杏第一镇”和“中国银杏之乡”,更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里,她是我割舍不去的故乡。洛阳镇本来不大,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分成两个部分:北边的称“上街”,南边的称“下街”;两部分相隔大约一华里,其间由一条大路相连接。下街曾经很繁华、很红火,后来因为日本鬼子的烧杀抢掠和其他一些原因萧条了;生意转到了上街之后,上街接替了下街的繁华,慢慢地成了洛阳镇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我家住在下街,这本小书里屡屡提到的“小镇”指的也是下街,因为小书里百分之九十的故事都发生在下街。

我喜欢这个小镇,但很可惜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太短了。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这十年我只是寒暑假才回到小镇。毕业后分在临县枣阳(现在的枣阳市)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做教书匠,本来也是应该有寒暑假的,无奈无休无止的教师业务培训又总安排在寒暑假;教师培训是师范学校的一项任务,是任务就得硬着肩膀扛着。因为隔离的时间太多太久,所以小镇给我的印象还是旧时的模样:叮叮当当的铁匠铺、高高低低的卵石街、三三两两的骡马队、挤挤挨挨的小商铺,以及熙熙攘攘、背背驮驮的赶集人。这一切,都局限了我的视野,所以这本小册子的内容几乎全是对小镇过往的回忆,有的来自自己的所闻所见,有的来自街坊们的讲述。

和小镇隔离的时间虽久,但我一刻也没忘记小镇和在小镇居住着的街坊。

我喜欢小镇那条弯弯的状若游龙的街道,我喜欢小镇那条弯弯的清澈见底的小河;我喜欢笑容可掬、仁义和蔼的杂货铺周老板,我喜欢手段神奇、一刀能刮出花纹的染坊张掌柜;我喜欢给我们野鸡羽毛、教我们野鸡鸣叫的猎户老杨头,我喜欢带我去乡下看戏然后又把我带回家的赵大妈;我喜欢安然自得、不慌不忙的傅礼三傅先生,也喜欢见多识广、翰墨了得的刘义存刘先生……小册子中写到的他们早已离我而去了,但他们的从容、他们的沉静、他们的友善、他们的坚韧却牢牢刻印在我的心底。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所谓今生来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所谓阴间阳间,如果真有——我相信他们会依旧从容、依旧沉静;也相信他们会依旧友善、依旧坚韧。

因为一直不在家,清明节又不放假,很多年我都没有回乡扫墓了。1990年之后的一个清明节前夕,潜伏在内心深处的那缕乡情再次萌动,我感到我应该回去。我找校长请假,校长说:“好,应该……应该回去!”那以后,我便年年清明请假回家。有一年清明节,我正在大哥的门口闲坐着,见不远处一根电线杆下站着一个女娃正对着我笑。很快我想起来了:她是一个哑女,也是小镇人;她父亲跟我是“发小”,姓余,很熟悉的。我招手让她过来,她不过来,依旧只是笑。我大嫂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情形,说:“那娃玲珑得很,可惜是个哑巴。街上在外面的人她都认得,谁回来了她都是这样远远地站着看。她不会说话,但很亲近人,家里人、街坊们,见到了都亲得不得了。哑巴娃,只是说不出,感情还是有的啊!”这事,深深地触动了我。那次回学校后,我写了一个帖子贴在自己的博客上,想让网友们分享一下那份暖暖的浓浓的乡情。没想到的是,当记忆的闸门打开之后,小镇的很多很多的往事、很多很多的乡邻都排队似的跟在哑女的身后在回忆中向我走了过来。他们走近了我,我也走近了他们。我一连写了五十多个帖子,把这些帖子一一贴在自己的博客上,介绍给我的诸多网友。

我的这番举动,李辉先生知道了,他给了我很多的肯定、支持和鼓励,嘱咐我好好整理一下。遵循李辉先生的意思回过头来整理时,发觉存在的问题不少,困难也不少。原来动笔前没有一个大体的框架,多是想到哪写到哪,内容显得有些杂乱。为了能给大家留下点印象,在整理中试着把七十多个帖子(后来又补写了一些)按内容分成了三类,每类加一个大一点的标题,分别是:“洛阳店,这个小镇的风情”、“敬祖、师道和祈愿”、“消失与行将消失的……”。这样分个类,每类加个标题,或许能凸显一下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写这些东西的初始原因是源于“乡情”的萌动和催促,我很喜欢洛阳这个小镇,我很怀念曾经和仍然居住在小镇的那些街坊。我记录了一个街坊,就等于走近了一个街坊;我记录了一件往事,就等于离小镇近了一步。待我记录完了,街坊和小镇就跟我在一起了;我也就和以前一样,重新住进了我在小镇的老屋——那里很亲切、很温暖,那里很适合我。我压根就没想也不敢想要把这些印成一本书,只是想把它写出来叠放在案头和枕边。这样,我就能感受到街坊们坦然的呼吸,我就能听到街坊们亲和的谈话,就能嗅出小镇那固有的厚重的气息……能这样也就够了。现在要把它印出来当然更好,我感谢为我、为这本小书付出过辛劳和心血的李辉先生;也感谢背后给过我支持的那些相识和未曾相识的老师和朋友们。

毛庆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