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几天，在扎嘎儿草原的牧民中间，流传着一些让人感到意外的传言。把这些传言概括起来，有两个内容，一个是更登桑姆失踪了，一个是兰措和索巴两个人结婚了。有些人说，更登桑姆跑到贵德那边去了，也有人说这是空穴来风，她不可能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扔在家中一走了之。不论怎么说，现在，更登桑姆已经不在扎嘎儿草原上了。

“她到哪儿去了呢？”

索贝怀里揣着小孩，一边往草滩上赶羊一边自言自语着。他有些黝黑的脸色变得苍白，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看来，他昨晚上根本没合眼。“不可能，更登桑姆平日里对我那么亲热，那么善解人意，她就忍心舍弃我吗？再说还有她的亲生骨肉，她不可能忍心留下我和孩子到别的地方去！”他这样想着，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啊呀，我和更登桑姆虽然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可是还没有领取结婚证，以后谁会承认她是我的妻子呢？”他心里充满了悔意，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心里所有的悔意就像水中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充满了对自己的妻子一定能回来的信心。就这样他日日盼，夜夜等，但还是没有看到自己妻子的影子。兰措和索巴结婚的事儿让他怒火中烧，更登桑姆舍他而去后留在他身边的小孩的哭声令他心绪难安。

自己有了孩子，才能感受到阿妈的恩情。现在自己又要当阿爸又要当阿妈不说，还要去放羊、背水……一大堆家务等着他去干，没有完的时候。啊呀，现在又该打酥油了，也就只有自己动手了。他把酥油桶挪到土灶跟前，盖好了盖子，抓着酥油桶里的杆子使劲搅动起来，可是，从盖子的缝隙里喷溅出来的牛奶糊了他一脸，衣服上就像下了一场奶雨一样，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白点。他赌气地使劲儿打着酥油，不大一会儿，那只酥油桶就变成了白色的，慢慢溢出来的牛奶流到了地上。看来是没有吃酥油的口福了，他愤怒地朝着酥油桶踢了一脚，酥油桶倒了下去，晃晃悠悠了一会儿便躺在那儿不动了。从酥油桶盖子中间的圆孔中，牛奶汩汩地冒出来，在地上流淌着……

兰措和索巴在几个月前就领了结婚证。当初他俩去领结婚证的时候，公社秘书和其他干部都很意外，就是他俩自己，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吃惊，可是，命运让他俩走到了一起，让他们在下半辈子成了一家人。两位老人虽然已经没有了青春的活力，但却互相恩爱，真心实意。这两个被子女抛弃了的老人因为有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意，所以公社秘书一边笑着一边为他们办理了结婚证。

他俩虽然已经老了，但享受新生活的幸福的心愿没老。索巴虽然腿不好使，但却心灵手巧，有一手缝制各种长短衣服的手艺，就靠这个，老两口便有了一个不错的经济来源，加上兰措是一个在操持家务方面富有经验的女人，他们靠着那头奶牛和它生下的小牛犊，从来也没有断过酥油和曲拉。破旧的小帐篷里不时地传来笑声，老两口额头的皱纹里总是充满了笑意。

“我还是去求求阿妈，让她谅解我吧。”索贝背着小孩，钻进了老两口的帐篷。

“阿妈，我是你的儿子啊……”

原来，他经过几天的前思后想，最终决定到阿妈这儿来赔个不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以求得阿妈的谅解，寄望母子重归于好，可是到了跟前，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索贝，我不恨你，这世上的阿妈在自己儿女面前永远是善良的。我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恶女人。如果你对我们两个老人可以一视同仁，那咱们母子……”

兰措看着自己走投无路的儿子，以往的愤怒和怨气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怜悯。她想起儿媳妇对她和她儿子的虐待和欺辱，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有了悲愤的神情，接着一颗颗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阿妈，我一定会对你们两位老人一视同仁的，从今天开始，我有了可以叫阿爸的父亲，也有了可以孝敬的母亲！阿——爸——”

索巴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他点了点头，两行老泪穿过满是横皱的双腮，滴落在地。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两位老人和他们的儿子正抱着小孙子在宽阔的草原上采摘野花，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女子正骑着一头黑色的毛驴在向百步之遥的一片红山梁走去。

啊，那是自己的女儿啊！

“桑——姆——”

索巴就这样大声叫着，眼睛又变得清晰起来。当他仔细看去，他看见他的孙子才洛望着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