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魇梦(1)

佛罗伦萨国际机场的候机厅前,一辆黑色加长奔驰缓缓停下,车门自动打开,坐在门旁的金发男人身体微倾,却没有下车,而是向他对面的西装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等男人下车后他才下去,手顺势向车里挥了一下。

几位跟随他已久的保镖会意,少主这是要跟朋友告别,不希望他们跟随,等另一个梳平头的男人也跳下车后,司机便关上车门,准备开去停车场。

车门即将关上,一只靠在座位上打瞌睡的鹦鹉突然醒了,发现大家都下了车,急忙拍拍翅膀,在车门几乎要关闭的同时,硬是从狭小缝隙里挤了出去。

动作快得像闪电,却因为鹦鹉稍微肥胖的身躯而多了份滑稽,负责关门的司机却吓出了一头冷汗,用力连着按开门键,希望不要夹到鹦鹉,它可是主人最爱的宠物,要是被挤死了,可能他们一家人的命交出去都不够赔的。

还好鹦鹉成功从门缝间逃生出去,翅膀一拍,在空中打了个旋,站在了金发男人的肩上。

最先下车的西装男人要去取行李,被鹦鹉的主人拦住。

“聂,这种事让徒弟做就行了。”

话虽这样说,他自己却不动手,而是转头去看旁边那个身形健硕的平头男人。

男人明白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却没多话,探身将大皮箱轻松拿了过来,不等他继续吩咐,又跑去行李车区,推了个推车,将旅行箱还有随身皮包放在上面,推进机场大厅。

金发男人很有礼地请同行者先走,自己跟随在一旁,略带遗憾地说:“聂,真的不再多住几天了?最近太忙,我都没时间陪你,现在刚刚腾出了一点空暇,你又要走。”

这位即将从意大利飞回国的男人正是聂氏金融财团总裁聂行风,这次他来意大利分公司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顺便看望在这里的两位徒弟——确切地说,是张玄的徒弟,当刑警的魏正义和他那个混黑道的外国师弟乔瓦尼.伯尔吉亚。

看来他们配合得很好,基本上乔一个眼神指令,魏正义就会乖乖去执行,至少在自己面前,他们表现得相处愉快。

“董事长有我陪着呢,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推行李的‘随从’抢了聂行风的话,对乔说:“继续忙你的事吧,多给我提供些犯罪证据,省得我将来抓你时太麻烦。”

乔没跟魏正义一般见识,对聂行风抱歉地说:“对不起,聂,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聂行风哑然失笑:“家教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不不不,董事长,他明白的,你可别被他给骗了,这个歪果仁说汉语比意大利母语还要流利呢,他怎么会不明白家教的意思?他就是故意在把自己当佣工来使唤!

推着行李车,魏正义咬牙切齿地想,眼前绿光一闪,鹦鹉在乔的肩膀上站累了,翅膀拍拍,飞到行李车上坐下来,魏正义跟面前这只叫汉堡的肥鸟对视,鄙夷地说:“如果你也想被托运的话,可能会超重。”

小鸟转了个身,鸟屁股朝向他,作为对他吐槽的回应。

三人来到乘机楼层,航空公司已经开始办理托运手续,乔请聂行风坐在座椅上,把他的护照和机票递给魏正义,说:“你去办一下。”

魏正义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他跟随乔来意大利,是奉上司之命来监视他的,不是给他当仆人的,基于乔最近越来越过分的行为,魏正义清清嗓子,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健忘的家伙提醒一下。

“办理托运必须是本人,这是常识,师弟。”

“伯尔吉亚家族里没有常识这种东西,亲爱的师兄,”乔向他微笑说:“报我的名字,她要是敢啰嗦,你就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魏正义想反驳,被乔打断,继续说:“回来时顺便再买两杯饮料,我要咖啡,聂的是绿茶。”

“我不是你的佣人,乔瓦尼……”

“是警方卧底,我知道,”乔笑吟吟地看着他,“做卧底做到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还真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魏正义被乔夹杂不清的成语打败了,推着行李车,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乔还故意在他身后追加一句,“时间不多,快去快回。”

魏正义给他的回应是把汉堡狠狠地掷回来,要不是乔躲得快,被只肥鸟撞到胸口上,一定会很痛。

聂行风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互动,忍俊不禁,看上去似乎每次受气的都是魏正义,但也只有魏正义的话,乔才会听进去,真是相生相克的两兄弟,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

“是,我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定,总做一些奇怪的梦。”

聂行风的心一跳。

这几天他也是恶梦不断,像他这种常去各地出差的人,不会有水土不服的问题,但如果有危险来临,他多少会感应到,可现在除做梦和心慌外,没有其他反应,这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乔察言观色,说:“看来我的直觉没错,所以这次还是让魏陪你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派他去打冲锋。”

“不用,你这里环境复杂,魏正义留下比较好,那边如果有事,我跟张玄会应付的。”

聂行风不敢说以张玄的要面子,绝对不会要徒弟来保护,这一点乔也明白,所以才特意把魏正义支开了。

既然聂行风这么说,他也就没再勉强,扫了一眼瘫在旁边座椅上打盹的汉堡。

被扫视,汉堡脑门上的雷达立刻启动,飞到聂行风面前转来转去,意思很明显——董事长您真是个大好人,就带我回去吧带我回去吧。

虽然在汉堡看来,张玄就是神棍加恶棍的综合体,才导致它一介堂堂的阴界信使沦落到给人类当佣人的命运,但乔和魏正义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两相比较,回国内,它返回阴界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些,为了早日回地府,就算跟着一个恶棍混日子,它也认了。

可惜美好的理想化成了泡泡,聂行风没听懂它的心声,把头转开了。

汉堡急了,想再飞到聂行风面前求收养,被乔扯着翅膀拉回来扔到一边,它还要再为自己争取权益,对面传来喧哗声,一个打扮华丽的男人由一群记者和粉丝簇拥着走了过来。

男人是东方人,个头细长高挑,在人群中分外显眼,灰金色头发,五官深邃精致,远远看去,像一塑雕琢华丽的人偶,记者们追着向他发问,他很配合地停下脚步,把墨镜摘下来,挂到领口上,回答问题时特意摆出各种造型,引得周围粉丝叫声连连,闪光灯亮成一片。

男人举手投足中带着独特的魅力和气势,连汉堡都忍不住转头多看了几眼,周围没人,它耐不住好奇,小声问:“这么大派头,他是谁啊?”

“他叫haas.gray,是国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和形象顾问,长居美国,这次来意大利举办服展,现在会展结束,他可能要回去了。”

乔会解释,纯属是看出聂行风有兴趣,谁知汉堡的八卦档挂上,啧啧鸟舌,评论说:“身材真好,还以为他是模特呢,看不出你除了混黑道,对服装界也这么了解啊。”

乔的银眸里闪过鄙夷,“伯尔吉亚家族里很多女人都对他着迷,为了听他一堂化妆形象课不惜大把抛钱,不过他的确很精通化妆修饰,十年前这模样,现在几乎没怎么变。”

“也就是说他是小白脸了,还是个驻颜有术的小白脸,”汉堡好奇地盯着哈斯带着他的粉丝团去了托运区,继续品头论足,“不过他长得还真不赖。”

聂行风听说过haas.gray这个人,但也仅限于听说,他对娱乐新闻没太大兴趣,见魏正义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大杯饮料,他迎上去,道了声谢,想帮忙把饮料接过来,被乔拦住,接下饮料,又抽出魏正义放在上衣口袋的护照和登机牌,递给聂行风,说:“我送你进去。”

“喂,我辛苦排队买来的!”魏正义瞪眼。

“时间到了,饮料又带不进去,不过我会喝的,不会让你的辛苦白费。”

“早知道就下巴豆了。”

乔没听说过巴豆,不过想也知道魏正义不会说什么好话,没去理他,送聂行风来到出境口,说:“一路顺风。”

“是一路平安!”魏正义在旁边不爽地呷着咖啡,纠正:“就算是伯尔吉亚家族的常识,坐飞机也不能顺风,那会直接坠机!”

“坠机就坠机,聂又死不了。”

“那还有一飞机的人怎么办?”

“那些人我又不认识,他们死不死与我何干?”

乔刚说完,魏正义不悦的目光就瞪了过来,乔脸上浮起微笑,反问:“师兄,你觉得我的法术已经达到了言灵的水准了?我说坠机就坠机?那我说你会中彩票,你要不要马上去买彩票?”

魏正义不言语了,把头别到一边,心里万分厌恶当初努力教乔学汉语的自己。

聂行风看着他们吵闹,好笑地道了再见,进了安检,师兄弟俩向他扬扬手,一起说——

“一路平安!”

“一路顺风!”

歪果仁简直是朽木难雕,魏正义瞪了乔一眼,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乔也不在意,笑吟吟喝着饮料跟在后面。

哈斯从对面走过来,他已经把粉丝和记者都甩掉了,只拿了一个随身小包去出境口,修长挺拔的身形再加上温雅微笑,让他所到之处都围绕着追随的目光,乔和他走了个对面,不免也扫了他一眼。

觉察到他的注视,哈斯剑眉微挑,熟人似的向他微微点了下头。

乔的心猛地一跳,危险来临的直觉直冲大脑,他本能地探手握住腰间的手枪,可是什么都没发生,男人就这样跟他擦肩而过,走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乔皱起眉头,常年和死神玩游戏,他信直觉更胜相信自己,不敢放松警觉,手搭在枪上转头去看,哈斯已经进了安检,将护照递给工作人员。

“怎么了?”

乔没有跟上,魏正义又转回来,看到他神色不对,忙问。

“我不喜欢那个人。”盯着已经走远的哈斯,乔说道。

汉堡在乔肩膀上跳了跳,小声说:“me too。”

“这很正常啊,”魏正义哼道:“被你们俩同时喜欢的人,这世上可能存在么?”

乔没理会他的吐槽,快步向外走去,拿出手机准备打给聂行风,临时又改了主意,转打给张玄。

电话接通,张玄问:“什么事啊?”

听到对面打游戏的声音,乔很无力,某人的神经之粗永远让他叹为观止,问:“这么晚你还在玩游戏?”

“睿庭刚介绍了一款新上市的网游,我正在努力闯关,你知道董事长那个人,要是让他知道我整天熬通宵玩这个,一定说我不务正业,所以才赚不到钱,可恶的剥削阶级,要是他们公司开发网游,他一定不会这么说,再说我赚不到钱……”

“那师父你要多努努力了,我刚送聂上飞机。”

“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面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声,乔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张家乱到了怎样一种程度。

以前都是霍离打扫,自从小白去了学校寄宿后,霍离也跟去了,现在家里只有张玄一个人,家务事全都丢给了钟点工,不过乔相信钟点工打扫的速度追不上张玄折腾的速度,要是聂行风知道自己租出去的房子被人弄得那么脏,好一点的话,会加收租金,要是坏一点,说不定就直接把张玄扫地出门了。

“聂没跟你说他今天回国吗?”他问。

“没有……我靠,他太黑了,一定是想搞突击检查!”

听说聂行风要回来了,张玄顾不得再玩游戏,按了暂停,跳下床,扫视了一圈房间,一边考虑先从哪里开始打扫,一边说:“说到这里,请让我抱怨一下你们意大利的通讯服务业,搞得实在太差了,电话说不上几句就掉线,信号也不好……”

乔皱起了眉头,魏正义也在旁边听到了,一脸紧张,用力摆手,乔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明白,他们今天都看到聂行风给张玄打电话,说了他回国的事,要是张玄没接到电话,那接电话的人是谁?能让聂行风听不出破绽的嗓音,那个人要装得有多像才能办到?

两人走出机场大厅,外面晴空万里,不过危险的阴霾不仅没因此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乔在脑海里迅速转了几个念头,却没点破,看着魏正义努力跟他打手势,指指自己,又指指汉堡,他问:“师父,我跟魏这段时间也在玩游戏,很有意思,你要不要玩一下?”

“什么游戏啊?说来听听。”

“ANGRY BIRDS。”

“喔,这款我玩过,几只小鸟和笨猪的故事,有点单调。”

“不,师父,我说的是现实版的愤怒小鸟。”

乔的银眸扫过在前面乱飞的汉堡,嘴角轻微翘起。

感觉到阴谋的气息,汉堡转过身,头上一撮毛竖起,鸟眼狐疑地看他们。

魏正义明白过来了,冲乔竖起大拇指,得到赞赏,乔自得得挑挑眉,说:“这款游戏非常舒压,要不要试试?”

“听起来挺有趣的,要怎么玩?”

“跟游戏版一样,不过手感很好,威力更厉害,师父你棒球玩得怎么样?”

“应该不会把球扔到后面去。”

“那就ok,我送你一只GREEN BACK,今天就快递过去,相信你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好啊好啊,等你快递,我先给董事长打电话。”

等张玄兴奋地收了线,乔放下手机。

汉堡接收到那对银眸闪烁的危险气味,不敢怠慢,翅膀一振就想开溜,魏正义早有防备,双指并起挥出,小鸟左脚上扣着的银圈闪过亮光,牵扯住它的灵力,然后它就啪嗒一声,很倒霉地摔到了地上。

魏正义灵力普普,只能暂时拦住汉堡,汉堡摔得狼狈,作为阴界信使的傲气涌上,它不悦地高叫一声,展翅想变回原形,乔哪会给它这个机会,师兄弟虽然平时经常互殴,但关键时刻绝对配合默契,弹指挥出,冰冷罡气瞬间将整只鸟都笼罩了。

魏正义就看着汉堡的毛整个炸开,却生生被罡气压下,然后在他们面前慢慢僵住,最后化成一只绿油油的毛皮玩具鸟。

乔弯腰将鹦鹉捡起来,并指在它身上飞快画了道符,金光沿着符箓隐现,消失在小鸟体内,他说:“这道符可以镇它十二个时辰,等它醒来,就到师父手里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法术?”魏正义在旁边看直了眼,“这不像是师父的手法。”

“定身术法诀是花十万美金请师父mail来的,不过结合了李派驭鬼术的心得,你不会想学的。”

乔检查着手里毫无生气的玩具,淡淡地说。

以前乔为了报仇,曾跟仇人学过一些邪术,他很聪明,常将正邪两派法术融会贯通以为己用,在这一点上魏正义很佩服他,魏正义资质和时间都有限,也没有乔对法术的那种痴迷,在灵学上早就被他甩得远远的,却不仅不在意,反而很敬佩。

“你太厉害了,刚才制住汉堡的这招,恐怕连师父都做不到!”

诚心实意的赞美,乔不免有些得意。

魏正义跟乔接触的警察都不同,虽然整天口中不离正义二字,却不会走极端,就像他这种独辟新径的法术,在修行上已属邪道,魏正义却不会乱加指责,这也是他会容忍一个警察卧底的主要原因。

乔把玩具鸟扔给乔。

“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马上人工快递过去。”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聂行风来到贵宾室,向服务员要了份经济时报,报纸没什么新内容,他随便翻了翻就放下了,品着服务员送来的葡萄酒,考虑要不要带瓶酒当伴手礼给张玄。

张玄最近很忙,除了侦探社的工作外,还应邀参加电视台经济时段的演播节目,所以这几天他打电话过去,都是简单聊两句就挂断了。

聂行风拿出手机拨过去,对面是忙音,试了几次都接不通,只好算了。

对面传来说话声,哈斯打着电话走过来,手里还提了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像是一只猫,猫步踩得优雅而轻捷,在步行中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如果不是乔的介绍,聂行风会以为他是模特儿,但他的气场更像是明星,一路走来,有不少人的视线被牵着落在了他身上。

聂行风叫来服务员,点购了一瓶PETRUS,服务员离开后,他拿起时报正要继续看,身旁传来搭讪声。

“嗨。”

聂行风抬起头,是坐在邻座的哈斯,他刚打完电话,手机还握在手里。

彼此不认识,不过既然对方开了口,聂行风也不好无视,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没想到哈斯自来熟地坐过来,眼眸扫过他放在桌上的登机牌,欣喜地说:“原来我们的目的地一样。”

聂行风记得乔说哈斯是要回美国,而他的航班是飞国内的,他没特意询问,点了下头,这时服务员把包装好的酒拿过来,哈斯问:“送给朋友的礼物?”

“是的。”

“那你们的关系一定非常好。”

一语中的,聂行风看了他一眼,哈斯微笑说:“这么贵重的葡萄酒,当然是送给重要的人。”

聂行风不太喜欢与陌生人聊天,随口嗯了一声,哈斯像是没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我也买了很多东西呢,都是给朋友的。”

他指指那几个大袋子,叹道:“朋友多是好事,但有时候对懒人来说,又很麻烦。”

真是个自来熟又絮叨的人,与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称,聂行风不由想起了张玄,在认识了张玄以后,聂行风已经很久没遇到像他那么多话的人了。

哈斯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说了半天,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马灵枢,为人做牛做马的马,灵枢素问的灵枢。”

精致的灰金色名片,正面是用花体英文印的姓名和公司名称及职务,反面是中文,只有马灵枢三个字,除此之外一切空白,像是在表明,他的一切成就都来自haas.gray,大家知道享誉国际的著名形象设计师哈斯,而马灵枢这个名字,只是他与华裔这个身份仅剩的一点牵系。

“聂行风。”

礼尚往来,聂行风也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马灵枢接了,诧异地盯着他看,半晌,嘴唇轻轻抿起,说:“聂先生,我决定了,我要跟你做朋友。”

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反应?

聂行风不解,马灵枢郑重地把他的名片收好,说:“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中文名字却没有笑的人,就冲这个,你也值得做朋友。”

马铃薯?还好吧……

聂行风从小跟随爷爷出入商界,这点喜怒不形于色的道行他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和各行业的人打交道,稀奇古怪的名字见得不少,相对来说,马铃薯这个谐音名不算什么。

马灵枢还想再跟他聊,几个衣着光鲜的意大利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向聂行风道了声失礼,迎了过去。

聂行风听到马灵枢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和他们交谈,又坐到一起开始喝酒,看得出他是个精于交际的人,但这种人也通常不会与任何人深交。

通知乘客即将登机的广播响起,聂行风站起来,把报纸放回去,无意中看到放在书架上的一本时尚杂志,封面人物正是马灵枢,旁边印着时装教皇等噱头字眼。

金色的华丽封面上男人几近透明的白衬衣分外显眼,嘴角微翘,充满了成功男士的魅力,他保养得很好,皮肤光滑洁净,乍看去像二十出头的青年,不过从他成名多年来推算,他至少也有四十了。

聂行风刚跟马灵枢聊过,但静态照片往往更能表现出一个人真实的一面,透过封面,他觉得这个人精明、冷漠、世故,也许还有点玩世不恭,所以马灵枢说的做朋友,聂行风只当是玩笑话,跟这种人交往,他恐怕要时刻提防不被算计到才行。

聂行风坐上飞机,没多久马灵枢也上来了,很巧合地坐在跟他同一排的位子上,不过是过道另一边,当发现这个巧合,马灵枢眉头挑挑,很夸张地对聂行风说:“这世上果然存在了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就像是上帝在人间安排的一场闹剧。”

这句话带着浓厚的美国人风格,聂行风笑了笑,没说话,马灵枢察言观色,说:“看来你不信上帝。”

“比起上帝,我更信我自己。”

“也许你是对的。”马灵枢很夸张地耸耸肩,表示赞同。

事实证明,这世上很少有人能跟张玄比健谈,当机舱里响起即将起飞的广播后,马灵枢就再没扯着聂行风闲聊,而是要了份报纸开始看,之后的飞行中,他除了就餐时稍有寒暄外,也都没再打扰聂行风。

饭后,聂行风躺在座位上睡觉,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身下一阵剧烈震动,他睁开眼睛,发现不仅仅是震动这么简单,整个机舱都颠簸得厉害,氧气罩在他面前晃荡着,空乘人员安抚的广播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汇成一团,挑战着他的耳膜承受度。

乔的乌鸦嘴不会是真的灵验了吧?

周围太嘈杂,聂行风无法辨别出了什么事,转头向窗外看去,飞机已经到达了机场,似乎是在滑行中出现了状况,后面一片火光。

机舱震动得厉害,安全带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他几乎被晃得跌出去,眼看着外面火势越来越大,巨响传来,一道灼亮光芒穿过火焰,以飞快的速度向他飞来,他想避开,身体却像是被捆缚住了,半点动弹不得……

“先生?先生?”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聂行风睁开眼,机舱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声,缓和了还猛跳不停的心房,空乘小姐站在他身旁,微笑说:“先生,我们已经到达机场了,请您做好下机的准备。”

聂行风看看外面,飞机已经着陆,乘客正在陆续下机,一切都跟他平时乘机一样正常,原来刚才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额头上渗着冷汗,像在揭示他见到的那一幕有多恐怖,聂行风感觉不太舒服,他很少做梦,更别说恶梦,不自禁地又想起乔的调侃。

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向空乘小姐道了谢,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下机,邻座是空的,马灵枢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