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叫瓦伦蒂娜。这不是她的本名,并且她这一生中用过很多其他化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少数几个人也只喊她的代号——斯嘉丽。瓦伦蒂娜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打算一直用到死为止。

自打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她经历了残酷的体能恢复疗法,以改造自身来恢复力量,这一年可谓痛苦、汗水与眼泪并存。除了假肢带来的心理创伤之外,她曾五次被突击步枪近距离击中,全靠身为特工才能享有的假肢——能够向血液中注射止痛药、肾上腺素以及荷尔蒙——让她得以保命。

身体康复的同时,她的精神状况也在逐步改善。与她融为一体且一度让她发狂的冰冷机器,如今她已经可以操控自如。严酷的黑暗未被完全清除,仍然时常侵入她的梦境,但再也不能控制她的思想了。

此刻,她将深棕色的头发紧束成马尾,正拳腿并出不断击打着一只破旧的沙袋,脸上汗如雨下。之前仅仅将手从床上抬起并坚持三十秒钟就能令她欣喜不已,直至现在可以每天疯狂锻炼至少两小时,将各种一击毙命的格斗招式悉数施展到沙袋上,再去周围的树林里跑步。她已经不如遭枪击之前那样强壮或敏捷了,因为她身上的一些损伤就连医疗小组也未能完全修复。即便如此,她已再次成为致命武器,只不过无人可杀罢了。

小时候,她跟养父母德米特里·斯科尔斯基和柳德米拉·斯科尔斯基在自家的马场里过着平静而快乐的生活。马场位于从前的弗吉尼亚州,白天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总是待在户外,收拾花园,梳洗马匹,纵马驰骋,欣赏周围林木的自然之美。在室内时,尤其是到了冬天,读书就成了最好的消遣。斯科尔斯基夫妇从小生活在一个只有政府批准的作者才能出书的世界里,突然来到这么一个作家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读者可以随心所欲地阅读的地方,读书立刻成了他们的一种嗜好。瓦伦蒂娜向来喜欢读书,只是以前没有时间,于是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项新的家庭传统。

瓦伦蒂娜——也就是斯嘉丽——发现自己的心境头一次平和了下来。

她刚对沙袋使出一个低扫——若是人类挨了这一下,非得腿骨碎裂不可——正准备接上一记手刀,手腕上的通讯设备响了起来。

“安全警报。”家里的中央安保系统发出柔和的女声。该系统由CIS安装,目的在于保护瓦伦蒂娜和斯科尔斯基夫妇,免得她泄露身份并由于之前的行动而遭受打击报复。“不明车辆正在靠近。”

瓦伦蒂娜立刻从健身房跑向前门。前门旁的墙上有一面橱柜,她打开柜门取出一把能打穿一厘米厚装甲钢板的大口径手枪。她和斯科尔斯基有些定期来访的当地朋友,但这些人来之前会事先通知。虽说她自认已经退出了杀人行当,但为了保护自己或养父母,她绝对不会手软,何况整个房子里到处都藏着家伙。

她看了一眼监控屏幕,上面显示有一辆车正沿着长长的驻车道向房子驶来,她又仔细看了看。

是一辆海军陆战队的多功能车。

“搞什么鬼?”她思索着来者会是何人。昏迷期间,她收到过被她从圣彼得堡溃败中救出的海军陆战队员送来的一堆问候卡和鲜花,但谁也没有亲自来看过她。她知道,他们大多还身在战区或已经牺牲了。能回家的人屈指可数,多数人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车身喷涂着迷彩色,仿佛一只长角的丑陋怪兽,四只大尺寸轮胎面对任何地形都能轻松越过。它在离前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主驾那侧的门开了,一名暗金发寸头、肩膀宽厚的大个子走下车来,身上的海军陆战队制服与车子的迷彩色形成了鲜明对比:深蓝色外套上缀有亮铜色纽扣和鲜红色包边,稍浅一号的蓝色长裤外侧饰有整道红色宽条,袖口上亮红色和金色的条纹袖标表明了其中士军衔。

那人小心翼翼地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将白色大盖帽戴在头上,黑色帽檐挡住了刺目的阳光,随后那人向房子走来。

瓦伦蒂娜露出温和的笑容,打开门走出去迎接他。

“米尔斯,”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罗兰德·米尔斯。”

“瓦伦蒂娜!”他帅气的脸庞上显出调侃的笑意。“哎哟喂,姑娘,”他用公立学校学来的英式腔调说道,“你气色不错啊!”

她用双臂圈住他结实的身躯,紧紧地抱住。他也回以一个紧得勒死人的拥抱。

“很高兴见到你。”她退后一步,仰视对方那双热情的绿色双眸。

“呃,你在等人吗?”他朝她手里握着的手枪扬了扬头。

“哎,这年头,女孩子家再小心都不为过。”她锁好手枪保险,勾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走啊,我给你沏茶。”

进了厨房,瓦伦蒂娜用柜台上精美的茶壶煮了些茶水。每次看到这个茶壶,想起那天德米特里和柳德米拉回家看到它的兴奋劲,她就忍不住微笑。他们二人一直想要一只好茶壶——俄罗斯人很久以前就开始用来煮茶水——却总是买不起。这茶壶是瓦伦蒂娜在俄罗斯的图拉市定制的,那里的茶壶制造渊源可以追溯到十六世纪晚期。按照现代美学标准来看,它有些过于华丽,浅蓝色釉面上镶嵌着错综复杂的银丝掐花,让她的荷包结结实实出了一回血。但一想到养父母欣喜的样子,值了!

她转身看向米尔斯。他已在斯科尔斯基一家人吃早餐的那张舒适的木质桌子边落座,脱了帽子和手套,正大大咧咧地端详着她。

“罗兰德,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她瞪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杯热茶。

“什么?”

她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紧盯着他。“如果你是趁着上岸休假找女人的话,那就找错地方了。”

他呆呆地静坐了一会儿,接着双手捂脸,双肩开始抖动。她以为他哭了,可他突然撒开双手,放声大笑起来。

瓦伦蒂娜挨着他坐下,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不,姑娘。”他终于止住狂笑,擦了擦眼泪。“天啊,不是,我不是来找你上床的,不过天知道一个小伙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她很赞同他的话,心知许多女人都会对罗兰德·米尔斯投怀送抱。他的帅气毋庸置疑,粗犷俊朗的脸蛋,还有那张嘴,微笑时满室生辉,生气时连陆战队老兵都避之唯恐不及。几乎任何男人都会嫉妒他的身材:高大健硕,宽肩窄腰,双臂和双腿结实有力,古铜色皮肤下的肌肉线条完美无暇。虽然他喜欢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粗鄙之徒,但他其实思维敏捷,心胸宽广。她知道圣彼得堡一役中,他的挚爱伊曼努尔·萨波琳被克利兰人杀害,他的心中从此留下了深深的创伤。

在战斗中被击倒之前,瓦伦蒂娜跟他只能算点头之交,但在她苏醒之后,他是前来探视的少数人之一。他一直在地球执行短期任务,每次都像今天一样穿着制服特意来看她,以亲自感谢她曾帮助自己和战友安全撤离。

当时她卧床不起,肌肉严重萎缩,勉强能抬起胳膊跟他握手。他们聊了很长时间,甚至还讲了几个笑话,可她看得出来他和自己一样,内心的伤痛需要很久才能愈合。那天他们成了朋友,她仍记得他像个害羞的学生一样,在长途跋涉回到正在打仗的圣彼得堡之前,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唇。自那以后,他们互相发了几封邮件,但是除了军事通讯,进出不断扩大的战区的东西要么被损毁,要么就是失踪。

此刻她看着罗兰德,可以感觉到自从上次谈话以来,他即使显然在近乎持续的战斗下饱受压力,却依然成熟了不少。她知道那平静的表情之下仍然隐藏着伤痛,但他已经无需强露笑颜,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说真的,瓦伦蒂娜,”他说道,“你气色好多了。第一次去看你的时候,我……我以为你再也下不了床了。真的有点吓人。”

她哈哈笑道:“多谢夸奖!你知道吗,你太会讨女人欢心了。”接着她正色道,“你呢?最近还好吗?”

他耸耸肩,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她知道他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不喜欢谈论自己的情绪,但他上次来探访或通信的时候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还行吧,我觉得。”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水,一面在桌上缓缓转着茶杯。“还活着呗,你也看见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柔声说道:“我仍然会想起她——伊曼努尔,但我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走出来了。打仗会让人把注意力放在更为紧迫的事情上。”他叹了口气。“不过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除了打仗,也没什么别的可想了,对吧?”

瓦伦蒂娜突然觉得他最后那句话里另有深意。听出寻常言语之中埋藏的深意是她的天赋,这项经过磨砺的技能曾经不止一次救过她的命。

她抿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桌上,直视这位大个子海军陆战队员。“行了,罗兰德,你来这儿不只是为了拉家常的,对吧?”

米尔斯不敢和她对视,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你个该死的白痴,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你应该一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可不是傻子。

他复又抬头看她,再次为她这两个月来的变化而感到震惊。彼时的她被子弹打得面目全非,精神被痛苦所折磨,而如今的她身体状态极佳,艳光四射,另外从到访之前查阅到的有关她的档案来看,她的精神状态也很好。即便她的假肢不提供额外的力量,她那柔软却有力的肌肉依然不逊于顶级运动员,同时又富有女性魅力,饱满的胸部和诱人的翘臀被她的紧身运动服勾勒得淋漓尽致。脸庞因充满美感的嘴唇而更显魅力,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正与自己对视。

尽管刚刚开玩笑说不想跟她上床,他却无法否认自己为她所吸引。自伊曼努尔死后,他再没和别的女人相处过,此刻他感到有一股暖流正沿着脊椎向下激荡而去。

傻瓜,现在可不是时候,他暗暗提醒自己。她会揍得你满地找牙。

他忍不住为自己愚蠢的想法笑了起来。眼见他表情变换,瓦伦蒂娜挑了挑一侧的眉毛,并没有报以微笑。

“好吧,”他叹了口气,“你说对了。我确实是来拉家常的,但……也是为了公事。”他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瓦伦蒂娜,我正在组织一支队伍——一支特遣侦察队,任务是先于突击部队侦察克利兰人的岗哨并汇报情况。克利兰人一直压制着我们的科技,至少是有选择地压制,而且他们彻底破坏了我们的各种技术侦察,仿佛轻而易举。卫星、无人机和CIS发明的隐形微型卫星全都莫名其妙地停止运行了。呼啦,没了。技术人员始终不明白那些蓝皮肤的娘们是怎么做到的。”

“全都不能用了?”瓦伦蒂娜靠在沙发上,思考着米尔斯这番话的可怕含义。对于任何知己而不知彼的战斗而言,败局已定。

“不是。”米尔斯摇摇头。“所以说就更诡异了。有时候正常,可一旦侦察到敌人不想让它们看见的东西,传感器或武器就会失效。无人机会从天空坠落,卫星停止工作,制导导弹失控,直接偏离轨道。”

“有时候这些东西又不会彻底完蛋,只是暂停一会儿。数据连接掉线,过一会儿又恢复正常。似乎每当克利兰人不想让我们窥视,或者不喜欢我们所用的武器的时候,就挥一挥魔法棒,”他打了个响指,“我们就蒙眼瞎了。”

“天啊。”瓦伦蒂娜是在外星人进攻之前受的伤,所以没有和克利兰人在圣彼得堡正面交锋。她曾听说他们似乎拥有超自然的力量,但那被认为不过是谣言而已。如今这一点被确证了。

“轨道上的战舰能帮上一点忙,”米尔斯继续说道,“因为克利兰人似乎不会对它们做太多干预,然而海军一直忙着击退克利兰战舰,顾不上支援地面战役。所以在地面战斗里,我们的战士们正在因为缺乏准确的战场情报而白白牺牲。”

“那你有什么想法?”

“地面作战一定要有斥候部队,”他坚定地说道,“这些人要能够进入目标区域,探察并汇报情况,还要能够悄悄地迅速穿梭于敌占区。我还需要一些能够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如果局面变得……”

“我绝不会再去圣彼得堡的。”她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笼罩着一层恐惧之色。她绝不会再回那里去的。

米尔斯摇了摇头。“这次不是圣彼得堡。首次行动的地点尚未确定,但我确认不是那里,也不是敌人入侵克兰后第一波攻击的其他六个世界。”

“为什么?”

“因为,”他带着冷酷的神色继续说道,“那些世界已经没救了。当然总统团队是不会这么宣传的,但这是事实。战斗可能还会持续一阵子,也许还要好几年,但克利兰人的地面作战能力太过强悍,并且海军也无法拦截对方的增援部队。”

他喝了一口茶,注意到瓦伦蒂娜面露震惊之色。“克利兰人的特遣队不时出现,往地面上投放一大批武士。大型运输舰直接撤走,留下战舰跟海军对峙,直到被我们的战舰消灭干净。这个当口,留下的武士就继续在地面上跟我们打游击。”

“别曲解我的意思,即便不使用那些可以被她们施法影响的高科技武器,我们依然能成批杀掉她们。但也怎么都杀不完,而且我们只能杀死对方,因为她们从不投降。从不。你知道吗,在十几个世界的所有战斗里,我们连一个俘虏都没抓到过。一个都没有,而且无法突破其心理防线,让她们崩溃或者撤退。人类战争中习以为常的东西,”他摇摇手指,“全派不上用场。她们像疯子一样冲杀,战死方休,接着会有更多的武士来接替她们。”

“你说的这个行动是麦肯纳总统提到过的战略防御的一部分吗?”

娜塔莉·麦肯纳是新成立的人类联盟的第一任总统。在无穷的压力和近乎自虐式的努力下,她在大规模外星人入侵危机之时组建了一个能有效运作的跨星际政府,同时利用地球和弗兰克弗恩联盟国家的工业能力组建了能够保护人类的军队。

“没错。”米尔斯点点头。“这个计划原本数月之前就要启动的,只是被第二波攻击延误了。现在又有了第三波攻击。”

“到目前为止,总共有多少个殖民星受袭?”

“十五个,”米尔斯说道。“克兰被灭后,帝国在第一波入侵中袭击了七个,其中包括圣彼得堡。几个月后,他们又袭击了六个,那会儿你还在昏迷中。上周又袭击了两个,阿尔加世界和武汉。这是情报员今早带来的消息。麦肯纳受够了克利兰人掌握主动权,下令全面反击夺回一个殖民星,借以鼓舞士气。说实话,姑娘,我们现在被打得很惨啊。”

他喝了一大口茶,又将杯子放下。“现在我们在想办法组织人手。我会担任第一支地面侦察队的指挥员。”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看着她。“队伍里还有一个空缺,我需要一名狙击手。谁敢说你不是最强的狙击手,肯定会被天雷劈死。你在圣彼得堡的表现简直绝了。

“关键是你懂情报,我知道你受过急救和通讯方面的专业训练。另外,”他抛了个媚眼补充道,“你能大大提高这支队伍的颜值。”

“你对我的背景了解多少?”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军事背景,瓦伦蒂娜皱了皱眉。看过她的完整档案并对她了若指掌的人只有两个,其一是联盟国情报局局长弗拉基米尔·彭科夫斯基,其二是她的上峰罗伯特·托尔福德。档案里有着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信息,那些信息极度危险,为了保护这个秘密,她会不惜杀人灭口,连朋友也不例外。

米尔斯看到她表情的变化和突然绷紧的身体,知道对方动了杀心,赶紧举手示意她别激动。他的体型比她壮很多,但除了体格优势以及与克利兰人的近身肉搏经验之外,他根本没有把握打赢她。从他人的描述和档案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她能毫不费力地将他撕成碎片。

“别激动,瓦伦蒂娜。你的老朋友托尔福德大致给我讲了与我们的任务需求相关的训练和能力。仅此而已,对你过往的所作所为和以前的恐怖事迹只字未提。我不在乎,也不想知道。不信你就去找他对质。”他咧嘴一笑。“是彭科夫斯基局长命令托尔福德告诉我的,即便如此,要从那个死基佬嘴里掏点有用的信息简直难于登天,跟便秘似的,对吧?”

听了这话,瓦伦蒂娜放松下来。她会和托尔福德确认米尔斯所说的话(二人会定期进行联系),但她看得出来米尔斯没有撒谎。想到他对托尔福德话糙理不糙的评价,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太贴切了!

“好吧。看来不用杀你灭口了。这次留你一命。”

“呼!”米尔斯松了口气,夸张地抹了一把汗,但心里的石头是落下了。托尔福德曾警告过他,如果失去了“斯嘉丽”的信任,被她认为知道的太多,她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点了。你愿意加入吗?”

瓦伦蒂娜透过厨房的窗户望向远处的树林,同时陷入了沉思。为了给CIS效力,她曾经放弃了所有。她放弃了真实身份,把打探和杀害他人作为职业——有时是出于正当理由,有时则仅仅是出于必要。

但每夺去一条生命,她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撕扯掉一片,扔进了地狱。即便现在已不算CIS的正式成员,她的过往也让她永远无法过上他人习以为常的正常的、普通的生活。她风华正茂,常常渴望有个男人陪在身边,然而这也是她觉得永远无法拥有的。她不能再把别人卷入她和斯科尔斯基夫妇所面临的危险以及身份被识破、被杀者的魂灵回来复仇所带来的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她也无需担心后代受到此类威胁,因为圣彼得堡一战中撕毁她躯体的子弹终结了这种可能性。

她知道,为了人类联盟政府和之前的人类政府,她已经付出太多。为了把米尔斯和海军陆战队队友救出圣彼得堡,她付出了昏迷数月的代价,期间尝遍了无休止的噩梦,直到最终醒来。她不欠人类任何东西了。

然而,如今这个威胁不是来自于与母国竞争或冲突的另一群人,而是决意将人类从宇宙中抹除的外星人。

看着桌上那只精美的茶壶,她意识到,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美好都已危在旦夕。人类有其黑暗丑陋的一面,她见识过很多次,但她相信美好的、值得拯救的东西要多得多,比如像这个茶壶一样精美的东西,比如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迪米特里和柳德米拉在等待她苏醒时流露出的爱意与不离不弃。

假若克利兰人得逞,那么所有这一切,还有不胜枚举的那一切,都将被抹去,无迹可寻。

她知道仅凭个人力量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但舒舒服服地躲在这个树林深处的小马场里袖手旁观,也绝对无益于打赢这场战争。

米尔斯说得对,像她这样正好满足他需求的人还能上哪里去找啊?

瓦伦蒂娜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对他说道:“好,米尔斯,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