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

恬静的清晨,雅致的庭院里传来了轻灵的琴声。

柳絮飘飞中,清丽的少女亭亭玉立在少年身旁,时而侧耳倾听,时而轻声低语,含羞带怯的容颜上,满是对少年的钦慕和无法言说的心悦。

她轻轻地捂着胸口,欲让悸动的心情得以舒缓,不自觉中小指微微娇气地上翘着,脸颊却是更羞红了几分。

贵为宁府的嫡出小姐,宁幸儿无疑是高傲的。风华绝代的容颜,使她永远不乏趋之若鹜的追求者。自小她便知道,她宁幸儿未来的夫婿必定是要不凡的,他必是无法被蒙尘的璞玉,终将会与她携手同程,踏上那万人称羡的双修大道。

所以她不滥情,并不会被众多追求者迷花了双眸。

但宁无风是不同的,他刚被宁凄戚捡来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布料,脏兮兮的脸上却没有初见华府的彷徨,亦见不到丝毫的卑怯。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被宁凄戚牵着,面不改色地回答着宁父的每一句问话。

而那时躲在角落里的她,就那样偷偷地望着,小指微翘地攥着裙角,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没有怜悯,那时候小小的她满心满眼里只有对命途多舛的小少年的心疼。

应该就是那时候了吧,仿佛宿命般,一颗芳心便已沦落。思及此,白皙的脸颊又似羞红了几分。

宁凄戚走出了房门,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

仿佛心有所觉般,一直埋首安静弹琴的少年抬起了刀雕似的脸庞,轻柔的黑发无风自动,本应是一幅美得像画一般的场景,宁凄戚却没来由的生出了几分烦闷。

似是想赶走心中的烦躁般,宁凄戚快步走下台阶,却硬生生被自己的裙脚绊住,即将摔倒的瞬间真的是很透了自己的笨手笨脚!身体却似是早已养成了习惯般,自然而然地用手撑住了地面,碎石扎进了细嫩的手心,她倔强地假装若无其事地站立了起来,手却悄悄地藏到了身后握住。

“啊!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青竹,快快去给姐姐拿瓶伤药!怎地如此不小心?”宁幸儿紧走了两步,关心地欲上前扶住她。

“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去处理。”宁凄戚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手梳理了几下因险些摔跤而变得凌乱的发丝。

宁幸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因忧心姐姐尴尬偏还要强行忍住,却是越看越想笑了。

“姐姐,姐姐!你快别动手了,你手上的污秽全都被你抹到脸上去了。”

闻言,宁凄戚僵直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时无所适从起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无风静静地望着她,轻柔的光照下,脸上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呈现于扶疏的枝叶空隙之间。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来吧。”

神情淡淡地自衣袖中掏出一瓶伤药,宁无风从琴前站了起来,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地垂着,随着风的吹拂而微微摆动,仿若浮云悠悠,月色清浅。

见状,宁幸儿眸底的不愉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无从捕捉。

“还是让我来替姐姐擦药吧!”从宁无风手中取走药瓶,她径直朝宁凄戚走去。衣裙翻飞间,留下了淡淡的荷香和少女纯净的气息。

“姐姐,以后不要再莽莽撞撞的了,你看你,弄得脸上脏兮兮的,娘亲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会数落你一番……”

宁幸儿提着自己随身携带的蚕丝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宁凄戚混着血污的脸颊,小尾指仍然习惯性地上翘着,虽是说着关心姐姐的话语,小女儿姿态却是展露无疑。

低垂着眼眸,宁凄戚淡淡地应好。

思绪禁不住飘回到了数年前。

那日,娘亲带着眼眶红红的宁幸儿来到她的院落,唤着她的乳名,对她说道:“七七,娘亲跟你商量件事,好吗?”

宁凄戚疑惑地看着面有难色的娘亲,问道:“怎么了?”

宁夫人欲言又止地说道:“今日,县里的官老爷和他的儿子不是来了我们家吗?那孩子年仅十三便通过仙人留下的书籍自行学会了引气入体,是个真正的少年英才,我瞧着倒是极好。”

宁凄戚嘴角的微笑渐渐敛起,她知道那人。

昨日,她和宁幸儿一同外出之时,突然一匹雪白色的骏马在集市中奔驰,呼啸而过之际,险些将宁幸儿撞倒。

宁幸儿跌坐在地,原本红润娇美的脸色当时已吓得发白。

赶忙要将失了仪态的妹妹扶起,一只手忽然伸到了宁幸儿跟前。

“姑娘,对不起,我父亲送我的马还没完全驯服,伤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少年朗声道歉。

宁幸儿抬起头来,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里盈满泪光,看起来委屈可怜极了。

少年眼中滑过一丝惊艳。

宁凄戚看不过眼,冷声对他说道:“还没驯服的野马就应该牵去跑马场,带上集市横冲直撞,伤到他人的性命怎么办?”

说罢,也不理少年是何反应,直接将妹妹扶了起来。

而受到惊吓的宁幸儿则任由姐姐牵着,往宁府的方向走去。

途中禁不住回眸一望,那少年仍旧牵着骏马站在原地,发现她看了过来,掩不住欣喜地点头致歉。

宁幸儿礼貌性地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并不介怀,便随着姐姐回府。

少年眺望着,直至那名藕色纱裙的少女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细细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荷香,竟是远近闻名的宁家小姐。

没想到第二日,那名少年竟让父亲带着成堆的礼品上门前来议亲,商议着要在十年之后迎娶宁家闺女。

自古民不与官斗,即使是家底浑厚宁府也不得不多加考量。

虽疼爱女儿,终身大事原本想让女儿们自己做主,但迫于压力,宁父只得含糊应下。

待到宁母前去和小女儿商议,却不想宁幸儿反应激烈,当场留下了泪水哭着拒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宁母心疼极了,小女儿从小就在她跟前娇养着长大,平日里舍不得她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此时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当即就改口,让她一同前来问问姐姐的意见。

思绪回笼,宁凄戚满含失望地望向母亲,低声问道:“母亲,对你来说,幸儿是你的女儿,你心疼她,不舍得她有一丝丝的不高兴,这并没有错。但是,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也是你的女儿,从小到大,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一直难以说出口的心里话,此刻却已经克制不住地宣泄了出来:“从小你就教导我,做姐姐的要多让着妹妹些,她爱吃的零嘴,我得忍着喜爱让给她;她看上的裙子,即使是我买的我也送给她。哪一次不是她一开口我就迁就?可是那些我也喜欢啊!我也想要吃爱吃的食物,我也想穿漂亮的裙子,我也想得到你的疼爱啊……”宁凄戚掩面轻泣了起来。

她不过是比宁幸儿早出生一会,又有谁注意到,她其实和她是同龄。为什么她什么都要让着她,现在连婚姻大事,都要顶替她。

宁母惊讶得怔立当场,她从来没想过大女儿竟会这么想。她一直认为姐姐让着妹妹天经地义,更何况宁幸儿乖巧可爱,并不会被宠得刁蛮任性,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骄傲。却没想到,忽略了大女儿的感受。

宁幸儿难过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气哽咽地说道:“姐姐,是我不好。一直以来都是想要什么便提,总觉得理所当然,却没顾虑到你的感受……”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额前的莲花胎记仿佛跟随着主人的心境,也变得萎靡不振。

终究还是不忍心,宁母咬牙劝道:“其实现在暂且答应他的定亲,往后等你们都结成金丹,要选谁做双修,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那一切都将不一样了啊!

宁凄戚终究没有说出口,她选择了沉默。

闭上眼,过了良久,她颤抖着嘴唇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让步,往后宁幸儿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再退让!”

宁幸儿欣喜地望着她,信誓旦旦地发誓:“我以后一定不再和姐姐争抢,否则……”话音未落,宁母急忙打断。

“还不赶快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