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蒙山狐疑 涂山狐王墓(三,2/3)

我打量着面前的青铜门。

眼睛随着门上的花纹而移动,用目光勾勒每处角落,试图看出些许端倪。

这扇门宽三尺有余,高约两米,门框倚着矮坡里的石砖,封得严实。门面中央铸有一张狰狞狐脸(这狐脸神似林外那些石俑,嘴角带着出奇相似的诡异笑容),口鼻之间锈迹斑驳,狐嘴边沿挂了一排门钉,同样污渍满满。门钉旁边镶着两条铜链,外表已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原色,我伸手轻拉两下,发现它们居然没锈死青铜门上。

于是我循着锁链往下看——锁链的尽头连接着门槛,而门槛之间赫是一层漆黑的封层,似是米浆,又像是树胶,亦或二者都有。

再往下,有三四石阶,一边掩在土里,另一半则塌成了碎砾。

我俯身摸了一把封层,指尖瞬然传来岩石般的坚硬。我将摸过封层的手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出奇地没闻到什么异味——没有霉味,也没有童子尿那种恒久存在的骚恶,更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腐臭。

萦绕鼻间的只是一股淡淡的土腥,仅此而已。

但我本职是个猎人,毕竟不是这一行当里的专业,没有金刚钻怎敢揽瓷器活,掌眼还好,实际操作可就得交与专职人士了。

想到这里,我蓦然扭头看向与周才他们厮混的赵胖子。

或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朝我憨笑两下,而后便屁颠屁颠跑过来。

“徐哥,咋得?”

“你是行家,过来看看这门!”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面前的青铜门。

“哎呀,徐哥谬赞了,谬赞了!”这小子还想装谦虚,被我一把揪到跟前,站在我身后时他犹有兴致调侃几句,但站在青铜门面前后,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般,伸手摸着青铜狐面,口中啧啧称奇:“不是我说,这做工也忒精湛了!?平常王侯墓,多见的是石门、垒砖门(即不设门框,依靠许多砖石垒堆成一面墙壁,直接封死墓口),能够用上青铜门的多为帝王、国侯……啧,这青丘国国主何德何能,在自己墓口封上这么一扇门?”

“怎么,这青铜门的规格很高?”我问。

“啧!何止是高,简直是非常高!”胖子很夸张地比划两下,继续说:“特别是先秦以前,中央天子无论是否孱弱,四地封侯都必须遵“礼”而行道。立青铜为门封墓口,竖石棺为槨避罔象,这已经算是天子七祀级别的葬礼了!若被其他王侯知晓一介小小青丘国君敢行天子规模之葬礼,那不得被封个“大逆不道”的帽子,千军压境、灭国都、使城中百姓均为奴隶,而后掘开祖坟、鞭笞先祖遗躯、屠国君九族!”

“所以这青丘国王,可真是胆大包天!”胖子咬着嘴唇,连连感叹。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青丘国之国墟?”我又问。

“方才庄教授与北冥月在柏树根下,发现了好大一只龟甲……龟甲上是周文,还掺杂着些许蝌蚪般弯曲的狐言(某种古语,应用于青丘国),北冥老大恰好是山东人,也曾深入研究过这类古语,所以很顺利地破译了龟甲上的内容——一段哀些,以及许多杂七杂八昭书,其中就有关于青丘女王涂山氏的记载。”

我点点头,心下却暗自思忖起来。

所谓哀些,其实就是“挽歌”(类似现代哀乐,送葬时用以哭诉哀情,因宋玉《招魂》中说到“光风转蕙,祀崇兰些”,“些”是语气词,而《招魂》的句末都带有“些”,所以挽歌便又让人称为“哀些”)。可我依稀记得,先秦以前用文字记载挽歌的惯例好像很少。

但或是我记错了,我不再纠结这一问题。

与胖子又聊了许久,但我俩都没在墓门上发现机关。

庄教授不说,我们又不好乱碰,万一真碰到什么东西,连带这座墓穴都塌了,那我俩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两天以后。

庄教授与鱼婉棉对于墓门的描纂工作总算完成了。

石楼于是大手一挥,吩咐胖子帮着我将墓门打开,并尽量不要影响整座墓坑的结构。

这两天里,我们也没有白歇着。

至少,我与胖子已经完全吃透这扇青铜门的机关。

“胖子,你用醋蚀销门槛封层!”我吩咐赵达。

“好嘞!”

他应一声,立马蹲下,从背包取出一瓶颜色棕黑的浑浊液体,旋开盖子,沿着封层一点点洒。

“嗤——嗤——”

泛酸的醋味接触封层中的不明物质,瞬间产生剧烈反应,一缕缕青烟携着刺鼻恶臭袅袅升起。

好似浸入漂白剂,封层表面的漆黑逐步褪去,露出内部黄白相间的原色。仿佛落进开水里的盐,这道封层开始融化,一点点重新变成液体,沿着歪斜的石阶流淌而下。

不消片刻,门槛下方露出一只拳头大的青铜蛤蟆——由于被封层覆盖,这只蛤蟆虽历经千年沧桑,表面却依然光滑洁净,两只眼睛高高凸起,嘴巴里似乎衔着什么东西,那东西黑糊糊一片,隐约是枚眼珠子模样的铜块。

“铜眼珠”上,连接着来自青铜门的两条锁链。

我知道这就是青铜门机关所在,于是立刻戴上一副手套,伸手揪住这只青铜蛤蟆,试着向左右扭动。

当我将其扭向左边时,它纹丝不动。

当我将其扭向右边时,它依然不动如山。

我有些气恼,不想让身后胖子看笑话,便换了个方向,改扭为压,手心按住蛤蟆头顶轻轻用力。

这次,青铜蛤蟆成功被我压入地下,随着身体一截截沉入地底,它猛的吐出嘴里铜眼。

“当啷”一声,铜制眼珠微微砸在青铜门上。

与此同时,青铜门内部一阵“卡拉卡拉”的机构摩擦声,门钉旁边的两条锁链迅速收缩,整根缩回青铜门里,只留下两个洞,拇指般大小。

待所有声音落定,我试着用力推了推门。

可它仍然一动不动,好似门里边灌了铁汁,推得我手心发疼。

“徐哥,”胖子忽然上前来提示我,“你说真正的机关会不会藏在这两个孔里?”

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我依然习惯性地反问一声:“如果洞里面有机关,把咱伸进去的手指给剁了呢?”

“那你不会用树枝或者小刀?”北冥月突然走到我身后,递给我两根小指粗、约摸有二三十厘米的木棍。

我自觉有些丢脸,便将木棍扔给胖子,说:“呐,胖子才是行家,让它来!”

“我来就我来!”胖子撸起衣袖,大马金刀地蹲在青铜门前,拿过两根木棍,道:“好好看着,胖爷我摸金的手艺儿!”

得,给点甜头,这家伙就想上房揭瓦了。

但胖子话虽轻佻,手上的动作却非常稳重。有如一个谙练的锁匠,他将两根木棍戳进孔里,双手不见一丝颤动,左挑挑右挑挑,只听“咔嚓”一声,青铜门应声开了条缝隙。

“来根火折子!”他注视着门缝,左手丢开木棍,向我招了招。

北冥月拿来一只冷焰火,道:“火折子我们没准备,但这个是冷焰火,与火折子差不多功能!”

胖子一把攥住,说:“这东西也不错,亮度比火折子还大,也不怕墓内淤气爆炸。”

说着,他将冷焰火轻轻一折,趁它尚未完全发亮,把它用力扔进墓里。

“啪嗒”一声。

冷焰火在地上滚了两滚,赤红的光芒照亮好大一片空间。

借着红光,我依稀看见青铜门后头有一个空旷的墓室,地上扑了一层灰土,堆着许多东西,墙上挂了很多模样怪异的饰品。

“给它散散气!”胖子说,“咱十五分钟后再开门!”

“行!”

石楼他们均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可下一瞬,我们便被挤开了。

纵是司马宏、刘正国这样平常无比沉着、安静的人,此时也争先恐后地挤到门缝跟前,轻轻扒着锈迹斑斑的门扉,眯着眼睛往里瞅。

周才他们倒是还好,毕竟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什么墓的坟的,没挖过一千,也至少接触过八百。

“土包子!”看着刘正国的背影,胖子哂笑一声。

“里面有没有什么害气体?”我摘下手套,顺便问了他一句。

“应该没有……”他摸了摸鼻子,道:“我刚才撬开墓门的时候,并未闻到什么古怪的气味……徐哥你应该知道,如果墓里存在某些有毒气体,被紧闭空间封存千年,那腐肉般的恶臭,离门老远都能闻见!”

“是不错!”我点点头,还没等我继续说话,北冥月忽而打断道:“那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应该就只有墓中的机关了……”

“那可不一定!”

胖子说,同时与我一齐向她报以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

北冥月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她知道我们指的是什么东西……

十五分钟后,胖子伸手,将青铜门用力推开。

“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