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孩子会不会真的就不上学了?”祝菊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问史兴。“如果那样怎么办啊?”
史兴叹了口气,自己养的女儿还是很清楚她的脾气性情的,一旦她下了决定,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现在重中之重就是顺着她,不能惹恼了她,或许她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那万一想不明白,执意要出去呢?”祝菊追问。
史兴迟疑了一下,愣住了。
是啊,万一执意要出去呢?可是有中午的事情,刚刚说一句劝解的话,或者说提醒下她做这件事情的后果,征询她意见的话语,就摔盘子打碗。
如果强制呢?强制是一颗炸弹直接爆炸还是埋了一颗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祝菊哪里不清楚这些,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些罢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明明心知肚明霎是清楚的事情,却总想通过别人的话来验证自己的观点以求慰藉。
看着呵欠连天的史兴,祝菊闭了口,“早些休息吧。”
躺在床上,想想这一天天的苦逼日子,依然是放心不下宝贝女儿,又披衣下床悄悄的去了史景房间。
史景自然是睡不着的,她思索着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也许迈出这一步后,自己真的就没了上学读书的机会了。
想想学习优异的自己,就这样连个大学都没读,以后所有的履历就是高中毕业,高中和初中毕业又有什么区别?和不认识字又有什么区别?
器重自己的老师会怎么想?仰慕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又会怎么想?周边邻居的闲言碎语又如何去面对抵挡?
听到外面细碎的轻步,史景清楚是伤透心的母亲来看自己了,急忙闭上了眼睛,装着睡熟了。
黑暗中,祝菊走到了史景的床边,朝上拉了薄毯盖住了史景的肚子,注视着这个让人恨又令人心疼的女儿,知道她没睡着,轻轻的低语:
孩子,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以后的磨难会更多,你要慢慢学会去面对,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迎着客厅的灯光,看着泪水溢出了史景的双眼,祝菊又一阵难过,也止不住的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怕史景看到她波动的情绪,叹着气走了出去。
史景用手抹了抹流向耳根的泪水,望向走出去的祝菊:
佝偻的身子,蹒跚的脚步,感觉母亲这两天似乎老了许多,是岁月不饶人还是自己的事情烦扰了母亲?
想想自己给家人带来的耻辱,还时不时的发脾气怼人,原来一直以为懂事的自己是如此的幼稚,随心所欲地伤害着深爱自己的家人。他们包容着自己的一切,可是自己呢......
刚刚抹去的泪水,顺着耳朵又打湿了枕巾。
不要一味的任性了,好好的思思想想,接下来何去何从吧。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接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啊!史景感叹道。
自己浑浑噩噩的过了多少天了?每天做了什么?伤害深爱自己的亲人,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吗?
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镜子试了N遍的史景,微笑着走向了餐桌,对着还未动筷的一家人打了招呼。
“开始吃饭吧。”史景云淡风轻的说。
祝菊似乎特别小心,除了偶尔夹菜,添饭说句话,其他什么话也不说。
最后倒是史景打破了沉静:“爸妈,我想去外面跑两年。我知道你们担心的问题,我深思熟虑过了:
第一,我经受不住再一次高考的失利;第二,我学习可以学好,其他的也可以做好,相信我!”
祝菊原本想说,你学习有好的结局吗?一个高考失利都无法面对,你还能做什么?
能做成什么?社会这个大染缸的水更深,这都不能面对,你能蹚过去社会上一个个的急流?
史兴一个眼神,示意祝菊不要说话,静静的听史景继续她的“高谈阔论”。
其实史兴最明白,女儿就是不能接受十几年连张通知书都没混到,她就是在逃避,可是现如今能如何?
只能顺着她,所以说:
“爸爸尊重你的选择,放心吧,何时老爸都是你的坚强后盾,放心大胆的去做事情吧。我相信我的女儿会走过这个坎,会给老爸一个圆满的结局的!”
听着老爸理解的话语,史景鼻子一酸,强装的坚强直接崩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争气的淌了下来。
“没事,没事,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行咱再说。”
想说咱再复读的祝菊,终究忍住没说复读二字,抱着哭泣的女儿,宽慰着她脆弱的心灵。
“叮铃铃......”众人都微征了片刻,史景走过去接电话。原来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夏禹。
夏禹问史景打听另一个同学的电话号码,史景说一会查了考城的电话簿后再告诉他。
两人闲谈之余,史景才知道,夏禹自诩自己高考垃圾的很,填了志愿后就跑去了桃城----他弟弟在那里打工呢。
史景坐在卧室里翻遍了整个考城的电话簿,也没找到夏禹说的那个同学的号码,一阵发呆。
史景暗想之余开始回味,这是不是就是命运的安排呢?我刚刚想出去,都不知道去哪里,不太熟悉的夏禹找同学号码居然找到了我,不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和他有交集?
而他在桃城,我是不是可以投靠他去?不错不错,这或许真的就是命运的安排,一切真的自有它的定数!
打定主意的史景一阵窃喜,喜自己的聪明,正好抓住这次机会。
一个鲤鱼打挺,史景一跃而起,喜滋滋的去给爸妈帮忙,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祝菊看着忽然精神百倍的史景。
!“不会回光返照了吧?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详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不禁隐隐的担心起来。
和夏禹沟通后史景得意的向全家人炫耀着:
夏禹原本是问她要一个同学的号码,可是她层层诱导,深入挖掘,了解到了夏禹的一切:
夏禹的弟弟在桃城一个制药厂打工,而自认为考的不好的夏禹也去了弟弟那里。
史景就问夏禹能否帮忙把她也带进去,没想到的是,很快夏禹就回话说可以,而且史景一个高中毕了业的女孩子,去了可以做质检,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工资还不低。
看着灿灿如花,笑容满面的史景,史兴和祝菊睁大了眼睛,真的难以想象这么快就搞定了接下来的事情?
如此神速,感觉还不错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了。
史景一番高谈阔论之后,用手比划着“OK”的手势,翘着嘴角,眨着弯成月亮的眼,得意的走回了房间。
祝菊无助的眼神转向了史兴,虽然说没费太多的时间在史景身上督促她学习,做什么事情。
那是因为史景从小一直就很懂事,把自己的一切安排的合理有序,学习的同时不忘培养自己动手的能力,同同龄人相比,她更成熟更懂事。
然而,这次为什么如此轻率的做出这样幼稚的决定呢?一直培养她独立,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一意孤行?史兴同样失望的摇着头,对这个女儿真的是太放纵她干自己的事,才导致今天的结果。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学业么?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包围她的似乎都是荣誉和各样的奖励,赞美声,没有承受什么挫折的一路走来,如今遇此变故,是有点不堪一击不是?
可这孩子却短时间内和同学沟通找到了自己的出路,虽然不是一条光明大道,多少也算是好消息,可以让她在完全成年前先受些打击,遭些磨难,也未尝不是坏事。
人长大真的只是瞬间的时间,或许史景在落榜的那刻就长大了?
晚饭时间,史景似乎因为未来有了着落,一直有说有笑,和之前天天愁眉不展,痛不欲生的样子大相径庭。
“叮铃铃......”电话响起,史景依然是兴奋的拿起了话机,依旧是满脸笑容。
放下话筒,史景又是一番炫耀和吹嘘:拜托的这个同学效率还可以吧?他已经确定了史景的工作岗位,就看史景什么时候过去了,去的时候再联系他,方便去接史景车。
史兴和祝菊面面相觑,虽然希望史景能遭受些挫折,磨练磨练,免得她踏入这纷杂的社会无所适从,不堪一击。
可是,随便她耍耍性子,闹闹还可以,此时此刻,真的确定下来工作的事情,也就意味着学业的真正终结。
又如何可以接受女儿一生如此呢,余生要受多少苦难和委屈?
想想女儿的犟脾气,这次不是使性子,耍耍玩啊!
对她这几天吹上天的牛皮,夫妻二人都是一笑而过,权当哄着女儿开心。
这时不得不认真但又委婉的详细问起史景那到底是什么厂,做什么事情,又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答复可以进去,还能安排轻松且工资高的岗位......
更可疑的是那个电话,偌大一个考城,那么多同学,怎么就偏偏打给了史景?
他都和史景不熟悉,就这么贸然就打电话了?又偏偏就缺人?不是一般都是春节后缺人比较严重吗?
怎么感觉这制药厂那么与众不同呢?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史景自然听不进去这些话,立即变色叫嚣道:
“我是去定了,他们九月份开学,我九月份肯定是要离开考城的,我不会留下来自取其辱!”
看着瞬间神经质的史景,两人面面相觑。
一直以为这几天有说有笑的女儿或许自己想开了,随便她闹腾,闹腾完不该上学吗?
直到刚刚,虽然感觉史景是认真的,两人也细细的询问着制药厂的一切,可是心底还是完全没感觉史景就要离开。
直到此时才忽然发现,这孩子根本就没走出来落榜的阴影,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表象,她一直在逃避。
而他们,她的父母,却帮不了她任何事情,哪怕些许。
“爸妈,我会好好的,我保证!”聪明如史景。
“他不可能是骗子的,即使是骗子,也是我灭了他们的份,相信你女儿的聪明才智。”
史景豪言壮语的宽慰着如履薄冰的父母,她忽然发现父母在她面前似乎很卑微,卑微的不敢说一句话。
她不能一味的发脾气,马上步入社会的她,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就先从父母面前开始吧。
“爸妈,他们九月份开学,我也会九月份离开的,爸妈,请给我保持最后的尊严,好吗?”
史景心平气和的小声诉说,只是依然在说尊严二字的时候,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史兴眼圈一红,不知说什么好,拍了拍史景的肩膀:
“你做什么老爸都支持你,都是你的坚强后盾,放手去博吧!”
祝菊也凝视着心高气傲的女儿,知道她心底其实是凄凉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便你吧,妈妈尊重你的意见。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依然默默的祝福史景好运。
晚饭时分,史刚特地早早的关了店门回了家,期望能挽回点什么,尽管机会渺茫,看到史景就直入主题的问道:
“听爸妈说你要回桃城打工去?”
吃着饭的史景也不接话,一直夸赞说这个菜好吃,那个饼也不错。
史刚知道她听到了他的问话,所以一直在叉开话题,说到底还是在逃避某些事。
“你远走桃城的话就吃不到这美味佳肴了。”史刚依然在步步紧逼史景接招。
看着不接他话誓不罢休的哥哥,史景大笑:
“哥,等我赚足了钱,我会开一间很大很大的公司,交给其他人打理就OK,然后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在一起,现在一切的奔波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我们考城是商业重镇,随便开个啥店,当自己的老板,多舒坦,不比打工强?不都一样挣钱?
更何况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你能做的更好,何必去桃城呢?那样一个电话,那样一个厂子,别是一个传销团伙吧?不要去桃城,啊!”
史刚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史景自然是不认同史刚的想法,她去桃城最主要的是因为一起长大的同学、朋友都读大学离开了考城,她史景怎么可能独留考城?
她肯定是要离开的,而且要比他们早。
还有,史景怎么可能依靠父母做事情呢,她那么独立要强一个人,怎么着也得自己混出来个样子,在这小镇让他们看到她悲催的从零开始吗?
不,她会开始,不过是在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而等她功成名就之时,会回来给曾经看不起她,背后议论她的人,重重的一击的!
复读,以后不用再提这两个字眼,绝对不可能的事!
桃城,她史景板上钉钉,绝不会动摇,去定的地方。退一万步讲,前面就是个火坑,她也要眼睁睁的跳下去。
史兴看着决绝的史景,其实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不努力一把又怎么会甘心?
所以,此时赶紧打圆场:
“相信你妹!我是相信我的女儿,一定会走好运的。到时候老爸要抱你大腿啊,别风光了,不管老爸了啊。”
史兴故意开着玩笑。
史景瞬间就笑了:“老爸,不要那样说,走到哪里我都是你女儿。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走到哪里,都是被别人说,这是史兴的女儿。
老爸,我要有一天,你走到哪里,别人都说,看,这是史景的老爸。相信我,老爸,我会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的。”
史景一本正经下来,“只是在不同的路上罢了,但是我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是?”
史兴知道史景说的走到黑的道是什么,她想像的未来太美好,想象自己的超能力多么与众不同,可是此时他这个父亲能做什么?
你都不行,你放弃?史兴很冷静,有些事情真的要她自己去体验,做父母的告诉孩子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其实还不是为了让她少走弯路?
可是大多时候,孩子不亲自经历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弯路,所以静静的看着她走好了,惟愿你一切顺风顺水;
不然,父母依然是你最后的避风港,为你驻足停留,等你归期。
看着默默吃饭的众人,怎么忽然就冷了场呢?史景知道一切皆因自己,所以就说了句吃饱了,你们慢用就离开了饭桌。
趁机给夏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两天后过去,记得在火车站接她。
尾随至客厅的史刚却眉头紧锁,迟疑的要史景问一下他们厂子名字,生产的什么药......
史景想想也对,自己似乎一无所知。刚好多问问,到时候万一夏禹没接到自己,也好打车直接去厂子嘛,不然呢?干等着?
可当史景真的问夏禹时,他只是支支吾吾,含含糊糊一带而过,只承诺一定会在出站口等着史景,死等,不见不散。
不用担心什么吧?夏禹还能骗她?再说,人家可是亲弟弟在那里呢,还有亲弟弟骗自己亲哥哥的?
“要不,你别来了,省得你疑神疑鬼的!”夏禹对史景的问题似乎有点烦躁以退为进的说。
“我不是怕你接不到我,方便直接打车去厂子吗?”
夏禹的话语一下转移了史景的疑惑,此时的史景,只想逃离考城,怎么可以不去桃城?
不去桃城她去哪里?做什么?所以史景赶紧缄口不语,把脑袋里的问号生生的给拉直变成了叹号。
史刚虽然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但他也明白史景的软肋,还有她九头牛拉不回的犟脾气。
嘴上问着是不是有什么变化或疑问,看着苦笑的史景,开始喋喋不休的大谈特谈传销惯用的伎俩。
史景忽然感觉自己的处境好危险,但不能这样退缩吧?这可不是史景的习性。
硬着头皮也得走完自己选择的道路不是?转念一想,别人出去都是衣锦还乡,荣回故里,我为什么就不是呢?我真的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孩子吗?无论如何,一定呀出去闯荡一番!
各位看着决绝的史景,终于闭上了金口,结束了所谓的“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