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而又摇摇晃晃的有轨电车靠站,乘客们便鱼贯而出。
拥挤之间,一名有着微长红发,面容略显瘦削的青年高举着公文包和一把伞艰难挤下了电车。
下车后在站台稍稍停留,青年开始整理因为拥挤而略有些缭乱的深棕色风衣与衬衫领带.
因为发色容貌都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所以他招来了几名姑娘的目光。
略显疲惫的看过去,讪笑着用眼神打个招呼,也换来微笑。
只是这微笑之后并没有什么故事发生。
等青年扯直了领带,就迈开步子与周围的其他行人分散开来。
多日的大雨在青年下车之前停了,只是在这个正该是看夕阳的时间阴霾依旧,看样子雨水消停不了多久。
而这样的时候,泥泞的道路上自然不会有太多行人。
青年把雨伞放在公文包上头用两条带子夹着,然后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特意让小贩多包了几层报纸的卷饼。
一口咬在卷饼上,青年朝着伊恩·斯特林家的方向走去,且毫不在意卷饼的碎屑洒在伊恩最爱的风衣上。
对于伊恩身体内的外来灵魂来说,扮演伊恩就如同他预测的一样,并不是很难。
尽管这个世界所处的时代以及伊恩所生活的环境,对比他原来的时代有些落后。
但这些许不便克服起来并不难。
难的是要与那些熟悉的陌生人说着熟络的话语。
是一时兴起,也是不想如无头苍蝇般胡乱飞窜,总之,一个外来的灵魂消化了下伊恩的记忆之后,顶着伊恩的身份度过了一天。
而这一天并没有让新生的伊恩泛起哪怕一丝对新生活的憧憬,更没有让他忘却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解脱?新生?
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是迷茫与烦躁。
想着新生之后或许可以尝试忘却过去,在这两种情绪的包裹下,青年度过了伊恩平凡的一天......他恍然大悟。
现在的他还是他,只有外表是伊恩。
现在的他只是顶着伊恩的身份与面孔而已。
但至少从肉体上来看,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遗憾?有一点。
庆幸欢喜?也有一点。
而这些情绪让伊恩多少泛起些愧疚。
当初想着是看开了,无怨了,但如今重活之后,无关勇气,他一时间却是没了再次赴死的心思。
道路转折处的积水挡住了伊恩的去路,打量下前方大路的泥泞湿润,他转身踏入一条往日伊恩不会踏入的小道。
高楼中间的小道狭隘,阴暗,或笔直或扭曲的道路四通八达,所以里头有黑帮喽啰,有流浪汉,有瘾君子。
但这顶上有遮挡的小道多少要比大道干燥些,且从这条路回家会近很多很多。
伊恩笔直向前,时不时轻咬一口手中的牛肉卷饼,顺带对前身在食品的选择上表示认可,
阴暗的小巷边缘堆积着垃圾与杂物,还有各种东西造就的零星窝棚,里头偶尔会有人探出脑袋来打量伊恩。
即便往日的伊恩手头并不太宽裕,但与这些人对比,那也是体面人。
只是这体面在如今的伊恩看来有些无用,反而可能会招来祸端。
好在前身对这小巷子的印象似乎大多来源于耳闻,且窝棚里的流浪汉也并不一定都是坏胚子,所以这一路上伊恩走的很顺畅。
没有人从角落里钻出来拦路抢劫,也没有人把伊恩给逮住抓去割了腰子。
当然,或许这个世界所处的时代还没有割腰子换器官这档子事。
一路上伊恩只是付出了两枚银玛尼来打发乞讨的流浪汉,便在卷饼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走出了小巷。
一面刻绘着满月,一面刻绘着月神朦胧侧脸,以含银量极低而闻名的货币,是伊恩生活的城市‘玛尼之光’的通用货币之一。
往上还有金苏尔,以及前身根本没见过,只在月神教内部流通的水晶齿轮,简称晶轮。
打量下道路对面的小楼,以及周边空无一人的街道。
然后他回头又钻进了小巷。
当然,回头并不是要把那两枚银玛尼给抢回来。
再次走近小巷的伊恩停顿片刻,然后朝着一处弥漫着淡薄血腥与腐臭的污浊垃圾堆缓缓走去。
到了近前打量片刻,伊恩抬腿挑开一块单薄的破木板,一只蜷曲颤抖的流浪狗出现在他面前。
一人一狗对视刹那后,流浪狗惶恐的眼神躲闪开来,伊恩便轻笑着念叨一声。
“乖,我不会伤害你的,看这个。”
小半个卷饼递过去,笑容和温润的言语声音让下半身血肉模糊的虚弱流浪狗低耳呜咽起来,半截露骨尾巴摆动了两下,让人见了肉疼。
面饼与烤肉的香气让这只六分像狼四分像狗的流浪狗呜咽的更加厉害了,小口叼住卷饼,将其轻轻从报纸之中拖动出来。
人类在它眼中分得十分透彻,伊恩这番表现,显然是属于会喂给它食物的‘好人’。
对待这样的好人,就不能龇牙咧嘴了,乖乖让人抚摸两下,说不定还能多得到些食物。
虽说必要的戒备不能少,但现在它身上疼的厉害,加之饥饿虚弱,所以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散开在污泥中的卷饼上头。
而在它挣扎着舔舐的时候,伊恩从风衣之中取出一柄巴掌大的小巧匕首。
稍稍遮挡匕首的寒光,伊恩卷紧袖子,稍稍回忆了下往昔,而后那看上去更适合切水果的匕首便落下。
以伊恩的专业判断,这只流浪狗在没有得到周全照料与医疗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苟延残喘也不过是折磨罢了。
经过特意打磨的刃尖稍稍倾斜,从流浪狗的颅骨薄弱处穿透,微弱的骨骼破碎声之后,流浪狗身子稍稍痉挛了两下,没了声息。
在鲜血弥漫之前按住狗头抽出匕首,伊恩起身用卷饼的报纸擦拭下匕首上的血迹,起身准备离开。
整个过程伊恩做的一丝不苟,只是匕首方才入怀,他眼前突然蹦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垃圾堆在小巷的一处凹形死胡同里,而伊恩看那两人的架势......自己好像被堵住了?
“那是一条好狗来着,这些天可是给我添了些乐子。”
眼窝深陷,穿着污浊褐色风衣的粗壮男人瓮声瓮气的开口,盯着伊恩挤出狞笑。
而正将匕首收入怀中的伊恩动作自然一顿,眼眸微抬,面无表情道:“确实是一条很特殊的狗,很聪明。”
“哈哈!但是这位先生,你把这条聪明的狗给杀了,而这条狗正好是我......”
“安特!时候不早了别搞这些了!拿了他的钱赶紧走,这地方臭的要死!”
浓妆短裙的女人靠在巷子口,颇为不耐烦的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丢,一嗓子喊过来。
“啧!你这婊子能不能安静点!”
那被叫做安特的男人不忿的呛声回去,但回头却是挽一把袖子就朝着伊恩走来。
“这位红发的先生,我劝你最好把你那小玩意儿收起来,然后乖乖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顺道把你这身行头也给我,然后我或许能让你留着你那个破手提包!看看这个!”
安特一撩风衣,露出腰间的短刀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