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所谓新生活

林慕雪刚一走进自家小区，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开衫提着黑色手提包的女人从单元楼门口冲出来。

“妈！”林慕雪失声叫出来。

她赶紧跑上前，却早已追不上妈妈越来越远的身影，只有一个男人疲惫地坐在单元门旁边草坪的路牙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你怎么抽烟了爸爸！”林慕雪听见自己惊慌失措地说。

那个男人只是充耳未闻地沉默着。

她转身急匆匆地奔上楼梯，家里的门半掩着。

提心吊胆地推开门，只看见林慕川弯着身子，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握着扫帚，把一地的玻璃渣子扫进垃圾篓里。

“哥？”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抖。

林慕川转过身来，慢慢地展开一个明亮的笑容。“你别过来，地上还没清理干净。”说着便绕开一堆刚聚拢在一起的碎玻璃，向林慕雪走来。

“哥，清华放假了吗？你怎么有时间回来了？”

“现在怎么会放假。我的毕业论文准备的早，呆在学校没有事干。正好家这边的朋友开了一家IT公司，拉我加入，职位呢也有空间能让我施展拳脚，我就买火车票回来了，抱歉没提前通知你。”

林慕雪伸出胳膊紧紧地圈住哥哥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腰间，声音闷闷地说：“那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林慕川一只手松松地搂着慕雪瘦弱的肩膀，一只手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略带歉意地说：“最多半年，学校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林慕雪觉得自己像是从高处一脚踏空跌落下来。

“哥…”

“嗯？”

“爸妈…”

“爸妈的事有我呢，别担心了。小雪今年高三了吧，学习压力肯定很大，来，哥扫完地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炖牛肉怎么样啊？”

林慕雪只是埋着头不说话。

只顾躲在哥哥怀里的她不会知道，在长达两个小时的争吵之后，林爸爸咬着牙说出了摧毁这桩婚姻关系的最后一个字——

“滚！”

九月的最后一天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第二天早上，林慕雪强打起精神，匆匆吃完哥哥做的早餐，便拎着书包往学校跑。

虽然已经放了小长假，但由于升旗仪式的缘故，学校里依旧聚集了满满的蓝白校服。林慕雪费力地挤开嘈杂的人群，向教务处跑去。

“安言呢？”林慕雪冒冒失失地闯进门，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办公室之后，吃惊地问面前正在戴白手套的女孩子。

“不知道。你赶紧戴上手套，国旗已经被拿到升旗台那边去了。”那个女孩摇了摇头，侧身从门口走了出去。

直到主持人整了两次队之后，安言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林慕雪也没有问，只是把握着的白手套递给他。安言道了声谢接过去。

台上的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底下整齐排列的队伍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校领导，老师和同学早上好！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们迎来了祖国母亲的生日！新中国的成立……让我们聚在了一起欢庆这个节日！下面，就让我们有请祖国未来的希望护送国旗上升旗台！”

从主持人说第一个字开始，林慕雪的手心便开始出汗，国旗的一角被她攥的发皱。她好似念紧箍咒一般：先迈左脚，同时右手；再迈右脚，同时左手；然后迈……

“别紧张，你可以的！”安言的气息随着呼吸一下下拂动着她后面的头发，弄得她后脑勺痒痒地。

这么一分神，好像就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右手边的主护旗手开始喊起了节奏：一二一、一二一……T市教育台的下午档节目中，四名年轻的护旗手昂首阔步地各执国旗一边，举过肩膀。从上空俯视，鲜红的国旗似是被铺开在大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国旗台行进着。等走到了位置，护旗手们站定，两边同时向中心一步跨，两次转身之后国旗被折成四叠，由左边的一名神情庄严的女生双手递交给台上的升旗手。护送仪式圆满完成，接下来是升旗仪式。

林慕雪她们退回到起始位置，随着嘹亮的国歌对着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行注目礼。

蓝天上一行南归的燕子排成一字飞过。

感受着身后安言传来的细微呼吸声。林慕雪无比满足地仰着头——

美好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上学的时候天天盼着放假，放假的时候却日夜盼着上学。在家里闷了七天，林慕雪终于盼来了开学的那一天。

兴高采烈地到了班里，迎面便被高梓妍一个熊抱。

“想死你俩了！”

“我也想你们呀！”林慕雪顿了顿，“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知道我那个新同桌叫什么名字嘛？”

“他呀，夏智久啊!”

“哈？山下智久？”

“是夏，智，久！”

“哈？”

直到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五六遍，林慕雪才明白过来。怎么叫了个这名儿，真是侮辱了我山下君一世英名。她不开心地想。

“哎我说，你怎么问起他来了？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你！夏智久跟季向南是好哥们儿，我听说他换女朋友比你换衣服还勤，长的倒是还不错啦，但是太花心了！雪儿你可别……”

高梓妍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慕雪一指头戳歪了脑袋。

“他？就他那种性格，真长成山下智久我都不，感，兴，趣！”说着林慕雪便自顾自地绕过高梓妍和一旁偷笑的任苒，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晚自习的时候，窗外突然一声惊雷，不一会巨大的闪电划亮了天空，教室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不争气地灭了。所有埋头奋笔疾书的同学都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哦哦哦！”教室开始骚动起来，几个男生跳下座位，边跑边闹着乱吼乱叫，庆祝这片刻的自由。

没错，片刻的。才开心了没两秒，光亮便重新占据着教室上空。失望的情绪伴随着走廊上响起的高跟鞋皮鞋越来越近的声音蔓延开来。

“林慕雪，林慕雪！”

徐大千的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窗口上。

林慕雪万分担忧地看向他，用圆珠笔的按钮那一端别过来指了指他的背后。

还没等徐大千诚惶诚恐地回过头，脑袋上便挨了老班一记响亮的毛栗子。

徐大千嗷的一声护住脑袋。

“晚自习不好好呆在班里学习乱跑什么！”老班说着还拿眼不时瞥着正捂嘴偷乐的林慕雪。

看来老班是误会了。林慕雪一下子尴尬地笑不出来了。

徐大千在一边缩着脑袋讪讪地说：“副校让我找人一起去统计上个月每个班得的分。”

跟着还苦着个脸的徐大千跑下楼梯的时候，林慕雪寻了个合适的时机问他：“安言怎么没一起来？”

“哦，他今天没来上课。”

“生病了？”林慕雪有些紧张。

“应该不是，他最近很忙的样子。”

“哦。”

林慕雪不再往下问，只当是高三学生压力大时惯有的现象。

在他们背后的小窗口外，又一个雷轰隆隆地在距离几十万公里的高空中炸开。车棚里不知谁的电动车连带着摩托车呜里哇啦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