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妻妾纷争

第二天一早,月儿便按侍妾的身份妆扮,然后搬了出来,云秀这间屋子,她不让下人进来,每天亲自来打扫,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尘不染。

巧燕等人也十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与月儿相处。月儿却对他们和蔼可亲,十分笼络,今天送东西,明天赏钱。下人们便都对月儿死心塌地。月儿知道巧燕曾侍奉过云秀,就对她示好,笑着拉着她的手,“姐姐,我跟你是一样的人,不过是主公看我照料小公子有功,抬举我罢了。你千万别跟我见外。”

巧燕说:“不不不,我是奴婢,您是主子,您有事,只管吩咐。可不必亲力亲为。”

“这有什么?当时我跟云秀在一起,她也是拿我当亲姐妹一样。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咱们就更不必见外了。”月儿满面笑容。

巧燕也很想念云秀,见月儿这样和蔼,倒有些像云秀,便不见外,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她怎么不回来?”

“你不知道,她也是不容易。当时,她自己带着孩子,被司马将军扣作人质,谯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欺负她,连福儿生病了,都不给孩子请大夫买药。要不是为了孩子,她可能死的心都有。我时常劝她想开些。女人,都是身不由己,她不得已求司马将军庇护。好在,司马将军宠爱她,对她好,可她总觉得自己失节,哪还有脸面再回来。”

巧燕听了,唏嘘不已,“姐姐那么柔弱,可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啊,我见主公对云秀十分深情,福儿对父亲也恋恋不舍,我想云秀姐姐已经负了主公,不应该再霸占着人家的孩子,就拼着一死,把孩子带出来还给主公。”月儿说着,含羞低头,“我,我也敬仰主公是一代英雄。”

巧燕叹了口气,“你也是有情有义的。”

这番话,很快被窗外的仆人们听了去,满府里传扬开来,人人都私下议论云秀失节的事。就连被禁足的桓道芝都听到风声,命剑兰来找月儿。

剑兰来了,这次很不客气地对月儿说:“夫人让你去一趟。”

月儿知道桓道芝是桓家余孽,刘裕未必容得下她,实在不想去见,便说:“请回复夫人,妾身与主公尚未礼成,仍算不得是府中侍妾,这样去见夫人,恐怕不合规矩。”

剑兰说:“夫人说了,既然身份不明,就按丫头对待,你不去拜见夫人,岂非失礼?”

月儿想了想,便笑道,“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去拜见夫人。”她命人把福儿带来,自己抱起福儿跟着剑兰去拜见桓道芝。

桓道芝的住处不甚远,门上写着“流霞阁”。一排五大三粗的女人守在门口,看见剑兰来了,就把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院内是一处正房两处厢房,庭院阔大,也种着些花草树木,景观别致。桓道芝在正房前一把椅子上坐着,两边是荷刀侍婢。

月儿见桓道芝不怒自威,紧走两步,抱着福儿来行礼,“妾身拜见夫人。”

桓道芝冷笑一声,“你不是身份不明吗?还敢自称‘妾身’?”

月儿忙改口说:“奴婢,奴婢拜见夫人。”又教福儿给桓道芝磕头,“福儿乖,这是嫡母,快给娘亲行礼。”

福儿不愿意,“她不是娘亲!”

月儿急道,“这就是娘亲,怎么不是呢?你快给她磕头啊!”

福儿还是不干,要找爹爹。

桓道芝对福儿换了一副笑脸,拿出一个玩具,“福儿,你来看,这是什么?”

福儿看到玩具,就高高兴兴去拿。桓道芝起身,抱了抱他,“福儿说得对,我不是娘亲,但我是你娘亲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姨妈’。去跟姐姐们玩吧,姨妈准备了好东西给你。”

福儿便高高兴兴地跟着丫头玩去了。

桓道芝又冷了脸,走到月儿身边,说:“云秀是我的姐妹,我深知她的为人。你是她的婢女,她对你不会差的。现在她遭受厄运,你却幸灾乐祸,到处败坏她的名声!还拿小公子做挡箭牌!你如此心肠歹毒,我容不下你,来人,把她拖下去打死!”

月儿慌了,忙磕头道:“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没有败坏云秀姐姐的名声。奴婢冤枉!”

“住口!戚夫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桓道芝训斥她,又对诸侍婢说,“你们还不动手!”

于是两个侍婢就来抓月儿,月儿哭喊冤枉,“夫人,奴婢没有败坏戚夫人的名声,她的房间,奴婢每天都亲手打扫,怎么会对她幸灾乐祸!奴婢只是听府中众人议论她,替她抱不平才说那些事的呀!”

“哼,你进府之前,也没人议论此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桓道芝冷笑。

正哭闹间,刘裕来了。他听说月儿带孩子来拜见桓道芝,担心桓道芝会对孩子不利,就急急忙忙地来救人。

月儿看刘裕来了,大哭道:“主公救我!奴婢伺候云秀姐姐尽心尽力,没有幸灾乐祸,奴婢冤枉啊!”

刘裕看了她一眼,径问桓道芝,“孩子呢?”

桓道芝冷笑,行个礼,“拜见主公。你这一趟建康,去了好久,今天才回来?”

刘裕还是问:“孩子呢?”

桓道芝哼了一声,“孩子在后面玩呢。我就是再恨你,也不会迁怒于无辜!”

刘裕松了口气,示意随从去把福儿抱出来。福儿来了,见月儿被人抓住,就来救她,一边哭一边踢打抓住她的婢女。

刘裕抱起孩子,让桓道芝放开月儿。

桓道芝笑道:“主公,我只要一天是你的夫人,就有管家的责任。这个丫头奸猾歹毒,哗众取宠,败坏云秀的名声。我是替你清理门户!”

月儿哭道:“主公,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刘裕深恨云秀,此刻听桓道芝提起她的名字,仍是怒火中烧,“戚云秀的名声是她自己败坏的,与旁人无关!你们放开她,月儿,带孩子回去。没事就不要再来拜见夫人了。”

月儿连声答是,慌慌张张逃命一样,抱着孩子走了。

桓道芝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主公,你的官越做越大,看人的眼光怎么倒越来越差。这样一个女人,你也看得上眼!”

刘裕看着桓道芝,有些头疼,但是,他也不想因桓玄而迁怒于她。“道芝,咱们进去说话吧。”

桓道芝不动,“不必了,有话就在这里讲。”

刘裕拉了拉她的袖子,“你还在跟我置气啊?”

桓道芝眼中涌泪,便仰头,好让眼泪不掉下来,“置气?我桓家被你诛杀殆尽,连根拔起。对,我是跟你置气而已。”

刘裕叹了口气,先进了房中坐下。

桓道芝追了进去,“不知主公要如何处置我?”

“我不想处置你。”

“不处置?哼,我堂兄篡逆,按律当诛灭九族。我怎么就不用处置?你应该把我绑送法场,开刀问斩,然后昭告天下,你杀了我这个桓家的余孽!”

“道芝,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我的人,桓家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呸,我姓桓,生死都是桓家子孙!我堂堂千金小姐,下嫁于你,真是辱没了我!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你报仇!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愤怒地看了她许久,然后脸色缓和了些,说:“道芝,你想想,那次你被天师道贼人抓走,我是如何拼了命地救你。还有,在句章,你我如何联手抗敌,生死与共!你对我有情有义,我铭记于心,此生绝不会负你。桓家篡逆,我是出于公义才为国锄奸,我跟你没有私仇……”

“住口!我堂兄的野心,你不是不知道。当时我在建康丞相府里问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堂兄‘勋德盖世,四海归怀’,你说‘现在朝廷已失天下之心,有德者顺天应民,乘运禅代,有何不可’!哼,难怪戚云秀宁可留在豫州也不愿意跟你回来。我也真是瞎了眼,才会钟情于你。”

现在,云秀就是刘裕的逆鳞,只要提及她,刘裕就怒不可遏。“桓道芝!那时的情形,你不知道吗?你堂兄怀疑我,忌惮我!我若不这么说,只怕当时就被他杀了!我一早就对何无忌说,如果你堂兄忠于朝廷,好好地做丞相,我们就追随他!可他仍是篡逆,我北府军忠于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那我呢?你既然早就对我堂兄动了杀机,又为何要娶我?!”

刘裕看着她愤怒的眼睛,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才叹息道,“道芝,你我相处已久,你对我有情,我也喜欢你。”

桓道芝含泪笑道,“我对你有情?算我瞎了眼!刘裕,你听着,你我恩断义绝,我劝你杀了我,否则,我桓道芝只要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杀你报仇!”

刘裕大怒,“你为何如此绝情!你我是夫妻啊!”

桓道芝听他这样颠倒黑白,更加愤怒,大吼道:“绝情的是你!”她吼着,瞪着刘裕,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刘裕脸色肃杀,等她吼完,冷冰冰地说:“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你若回心转意,就还是我的夫人,否则的话,就在这房间里孤独终老吧。”

他说完便起身,往门外走。桓道芝椅子抄起来,向他后背砸去。刘裕躲开,再回头,桓道芝已经从桌下取出宝剑,拔剑向他刺来。刘裕又让了一招,桓道芝仍是不依不饶,连连发招,刘裕让了十招,便愤然说道:“道芝,我受了你十招,你该出气了,还不住手!”

桓道芝冷笑,“我说了,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要杀你报仇!”说完,又是一剑刺来。她连连劈砍,将屋里的桌椅花瓶等物全部砍得粉碎,就是伤不到刘裕,越发生气,就攻势越猛。刘裕不能再让了,看准一个破绽,便将她宝剑夺了下来,反架在她的脖子上。

门外的侍婢还想进来帮主子的忙,被刘裕震慑,不敢上前。刘裕一掌把桓道芝打昏过去,往那几个侍婢怀里一推,“把她给我关起来,好好看着,别让她寻死觅活!”

刘裕离开流霞阁,来慕云苑看福儿。月儿正哭哭啼啼地,见他来了,想跟他告状。刘裕让她住口,“姑娘,你聪明伶俐,是好事,可别聪明过了头。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得本本分分,不要在我面前生事。还有,福儿以后跟着我,你不用管了。这个院落,不是给你准备的。我给你另找了住处,今天就搬出去吧。”

月儿霎时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果失去了福儿,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月儿一下子跪下来,想求他不要这样,话一出口却仍是温顺无比。“是,奴婢不敢。奴婢只想求主公一个恩典。”

“你说。”

“奴婢本名芸儿,‘月儿’这个名字是司马将军给我取的,我不想叫这个名字了,请主公赐我一个名字。”

刘裕没想到,她提出来的是这个事,一时倒不好回答。

月儿说:“以前,云秀姐姐想给我改回本名芸儿,可我当时是谯王府的奴婢,怎么能改掉主子赐的名字?现在不同了,我在主公身边,不想再叫那个名字了。奴婢还想改回本名……不知主公能答应吗?”

刘裕听到这里,便说:“一个名字而已,没必要改来改去,你还是叫‘月儿’吧。”

月儿有些灰心,她仍不死心,“主公对云秀姐姐真是情深义重。”

“不要提她!”

“主公,云秀不是不想跟你走,她是怀了身孕,她怕你容不得她和司马将军的孩子。”

刘裕猛的看她,“你说什么?”

月儿的心咚咚跳着,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了这个谎话。“是。本来,云秀姐姐一直服用避孕的药,可是被司马将军发现了,非要逼她生一个孩子。姐姐她也是不得已。”

刘裕一语不发,想了很久,然后问她:“这两年,云秀在谯王府是怎么过的?你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月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刘裕对云秀还有兴趣,就会对自己心生怜惜。果然,他肯与自己多待一些时间。月儿告诉自己,要抓住机会,用尽浑身解数赢得他的怜爱,只有这样,她这一次从豫州逃走的决定,才算是做对了,赌赢了,才能活下去。

月儿把云秀这两年的遭遇,全都告诉刘裕。刘裕听了沉默不语。她又拿出云秀做了一半的那件衣服,“主公,这两年,姐姐备受煎熬,虽然她侍奉司马将军,可她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人。这件衣服,我帮她做完了,请主公收下。将来若有机会,一定得把姐姐救回来。”

刘裕接过那件衣服,细细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她是不容易,可是她当时明明可以跟我走。”

正这时,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桓道芝逃走了。

刘裕叹了口气,“你们看不住她,我知道。也不必追了,由她去吧。”说完,他还是看着那件衣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