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仟!妈!”知道出事后,马不停蹄从省外赶回家的二叔慕璟恒,风尘仆仆,衣服皱巴,满眼血丝,胡茬丛生,声音嘶哑。
赶飞机,转车,两天一夜的路程,二叔始终不相信爸爸突然离世的噩耗。
在看见我和奶奶悲痛欲绝模样的那一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
而终于等到二叔回来,有了主心骨的我,崩了很久的情绪顷刻间爆发出来,哭得肝肠寸断。
是一个十四岁小孩的崩溃和无助,害怕和伤心。
是一夜之间长大,假装坚强,努力配合大家工作,沉着冷静处理爸爸后事的小孩,在等到能撑起支离破碎的家的顶梁柱后的委屈和脆弱。
……
“慕仟仟同学,这是你爸爸的遗物。”一位警察叔叔把爸爸的钱包和已经摔碎的手机拿给我。
“手机已经彻底报废了,我们的技术人员也没能修好,只恢复了手机卡的数据。”
“手机卡我们需要留下,这部手机和钱包你收好。”
我接过钱包紧紧攥在手心,小心的把东西放到书包里去,轻声道谢。
“谢谢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看着我一个女孩,办公室里的几位警察叔叔都有些不忍心,想要安慰两句,动了动嘴唇,最后只缓缓交代了一句。
“三天后,来这里见罪*犯家属,今天就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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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二叔的电话,我拦了辆出租车。
“去墓园。”
墓园山下的路边,我们一群人安静站着。
殡仪馆的车由远及近,二叔抱着红色布包裹着的骨灰盒走下来。
不过几步路,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我的心上。
视线渐渐被遮挡,我用力快速眨动着眼睛,让泪珠滴落,眼睛恢复清明。
我紧紧咬住后槽牙,扼制着喉咙的声音。
蜷缩在裤边的两只手紧揪着裤子,以此来掩饰那止不住的颤抖。
明明昨晚还在打电话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躺在小盒子里毫无声息的骨灰了呢。
“仟仟,最后一程,你来送。”二叔不舍的再次抱了抱骨灰盒,把它交给我。
盒子很小,抱在怀里却是沉甸甸的。
我用力把它拥进怀里,紧紧护着它,向墓园的石阶走去。
一步一步往上爬,脚步缓慢稳健,在这短短的两百多个台阶和爸爸作最后的告别。
……
亲手把爸爸的骨灰盒埋进土里,我的心好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爸爸走的那天到底没能过上他期待已久的生日,死在了他三十五岁生日的前三天。
……
花了快一周的时间整理遗物,我也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眼泪。
有时候勉强睡着了,眼泪也止不住,到最后我的眼睛肿得厉害,一滴眼泪都淌不出来了。
我好像生病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想说话,不想理人。
……
警局,我和奶奶安静坐着,警察叔叔给我们倒了水,二叔站在门口,第三支烟已经快要燃尽。
门外传来脚步声,先进来的是另外两个警察叔叔,然后是姗姗来迟的罪犯家属。
二叔灭掉烟,厌恶的瞅了他们一眼,拉开椅子在我旁边坐下。
罪犯的哥哥,额角到下颚骨有条狰狞的疤痕,长得贼眉鼠眼,粗鄙丑陋。
他身边是个一脸尖酸刻薄,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中年女人。
我们与他们面对面坐着,眼神交汇,他们的眼睛里毫无歉疚之意,脸上是张狂挑衅的笑容。
“现在,我法律上的儿子只有一位,就是我身旁的大儿子。”
“至于我的小儿子,我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的名下没有任何的财产。”
“他身无分文,所以,你们拿不到一分赔偿。”
“他仅剩的那条命,你们估计也是没有本事拿走的。”
中年女人的表情鄙夷不屑,满口嘲讽。
“我弟弟现在进去了又怎样,没几年他就能出来,可能都用不了几年。我就算提前告诉你们,你们又能怎样。”
男人的话,更是不加掩饰的挑衅张狂。
二叔气得站起来,抬脚猛踹桌子,让那个男人连人带椅往后摔倒。
紧接着二叔拖起椅子,就朝他们走去。
那个男人也不甘示弱,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还手。
两方对峙,硝烟弥漫。
但没能开始,就被三个警察叔叔制止了。
“这是警局,给老子老实坐着。你们犯的错,没有丝毫愧疚就算了,还有本事理直气壮。”有一位警察叔叔忍不住骂了他们两句,其他两位警察叔叔也愤怒的红了眼眶。
第一场谈判,无果而终,不欢而散。
我第一次在警察叔叔们的眼里,看见了无奈和歉疚。
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权势和金钱的冰山一角。
……
餐厅的包厢里,是爸爸的朋友们,也是当晚的几个目击者。
我和二叔坐在主位,二叔先敬了他们一杯酒,说了几句客套话,才把爸爸欠他们的钱还给他们。
吃饭喝酒,他们你一言他一句,慢慢的,也就清楚了那天出事的过程。
本来,那天我给爸爸打电话,他正在一个人吃饭。吃完就准备回家,刚好碰到他们几个朋友聚餐,一行人就去了烧烤店。
除了爸爸的好朋友,也就是他们夫妻四人,还有两个他们的新朋友,都是做生意的伙伴,刚好碰上就介绍给爸爸认识认识。
他们一群人一起吃东西聊天,小酌几口。眼看差不多凌晨,想着明天还有事情,而且有个小朋友,就准备散了回家休息。
出来结账的时候,却正好碰上烧烤店老板娘和老板吵架还动手了,他们一行人急忙上去帮忙拉架。
一行人劝架耽搁了十多分钟,总算把人安抚下来,他们也准备离开。
我爸爸先出来门口,走到烧烤店马路对面的椅子处,准备先给我打电话,边等他们。
那个小朋友也跟着爸爸过去马路边等他们。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车灯刺眼。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那辆摩托车突然停下,一道人影直奔着向爸爸和那个小朋友而来。
凌晨的路灯几乎都熄了,只零零散散留了几盏,而且隔很远才有一颗,昏暗的光晕让视野变得很窄,加上刺眼的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