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正堂之中，杨明与张尧已经来了快一个时辰了，不过事情依旧没什么进展。
听完刘鹤的话，杨明心想:‘这老东西果然圆滑，话说了半天，就是想两方都不得罪。’
不过从他的话中杨明还是听出了一点意思，刘鹤无非就是觉得两国交战胜负难料，他也不敢这么早就将筹码全压在一国身上而已。
其实战争进行到现在，许多聪明人都已看出，如今的唐国早已不是数年前偏安一隅的晋国，唐国早已有了与梁国争霸天下的实力，甚至在军力上更胜后者一筹。
刘鹤无法预知此战的最后结果，可作为未来之人的杨明却是知道的，并且此战之后不久梁国就会灭亡，整个中原大地将会落入李存勖之手。
对于预知未来这件事，杨明自然不便明说，可是梁国败亡之相已现，想要说服刘鹤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杨明终于开口说道:“想必刘公也知道，自十二年前柏乡一战，梁国精锐损失殆尽，两国形势早已发生逆转。
十余年来，我大唐皇帝陛下北据契丹灭桀燕，南败朱梁收魏博，哪一件不是明君圣君所为；
而返观其梁国，皇室之间，子弑父、弟杀兄，祸乱宫闱，国家对外不能抵御强敌、对内不能选贤任能，像刘公你这样的有志之士只能辞官归隐，像王彦章那样的天下名将却不被信任，而像段凝那般溜须拍马之徒却能平步青云。这难道不是亡国之像吗？”
“刘公仁慈，既然心系庄内数千百姓的性命，就应该弃暗投明，否则大唐天军一到，一切晚矣！”杨明最后提醒道。
“这...”刘鹤一时无言。
杨明所说他何尝不知，当年便是看到朱温对士族的厌恶，自己晋升无望才忿而辞官。只是在他看来，梁国虽然朝野上下诸般不好，可毕竟占据中原、强盛一时，短期之内不可能被唐国击败。他自己还需观望。
想到此处，刘鹤又道:“话虽如此，可梁国毕竟是中原强国，怎会轻易就被击败。
而且如今老帅王彦章已被委以重任，亲率大军与贵军对峙，胜败如何犹未可知。”
“哈哈...哈！”
刘鹤说完，等来的却是杨明的一阵大笑。
一旁的刘学傅不悦的问道:“杨虞候为何发笑，难道父亲说的不对吗？”
在他看来，自己父亲老成持重，见多识广，自然不可能说错。杨明竟然敢于轻笑父亲，便是对其的极不尊重。
杨明收起笑声，继续说道:“刘公子莫怪，我之所以发笑，乃是笑你等被人骗了。”
“是吗，被谁所骗？”刘学傅问道。谁能骗得了刘家。
“自然是那寨外的梁军将领！”
“段合！”刘氏父子异口同声道。
“没错，就是那位梁军的段指挥。他是不是告诉你们王彦章正率十万大军与我军在黄河对峙，双方暂时胜负难料？”杨明问道。
“没错，那段指挥还说，王老将军已将贵军困于孤城之中，贵军迟早会败的。”刘鹤补充道。
“难道不是这样的？”刘学傅亦反问道。
杨再次轻笑着说道:“当然不是，若是我军被困，我又如何能在这里，更不必说还要与你们合击梁军了。”
“其实早在数日之前，陛下援军便已赶到，王彦章已在杨刘被我军击败，此时恐怕早已渡过黄河逃往汴州去了。
至于寨外的这些梁军，不过是从杨刘败下来，那段指挥一路收拢的残兵罢了。”
“我又如何能信，你说的便是真的？”刘鹤质疑道。
“信与不信，刘公只需派人到梁营一看便知，我又何须骗你。”杨明的话语铿锵有力，不似说谎。
刘鹤也在杨明眼中看不出一丝异色，不由暗自琢磨，‘难道寨外的梁军真是败军，是段合在欺骗自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刘鹤微微皱眉，朝一侧盘坐的刘学傅问道:“前日送粮时，你也曾接触过梁军，说说你的看法。”
“是，父亲。”
刘学傅起身行礼，略微思考之后，说道:“前日我往营中送粮之时，并未有何可疑之处。
不过今日听杨虞候所言，儿倒是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
“喔，快快讲来！”刘鹤催促道。
“就是前日梁军收粮之时，梁营中曾因为粮食分配一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梁军在寨外共有三座大营，兵士应该有几千人，可是这几千士兵中竟有大小指挥使六十多个。
他们每个人都想分到更多的粮食，因此便在营中争抢起来。最后是那段指挥出面才将事情平息下来。”
“六十多个指挥使！”刘鹤也觉得不可思议。
梁军的兵制他也有所了解的，能以指挥使自称的那至少也是厢指挥使。以厢指挥使下辖二百五十人为例，寨外三千多人的军队应该会有不超过十五名厢指挥使、六名营指挥使、三名都头，共二十四人；就算加上军官为吃空饷而编制不满的情况也不过三十几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过四十人，更何况寨外竟有六十多个指挥使。
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梁军原本应有万余士卒，但是因为战败导致兵员战死或逃跑，而段合作为梁军副帅段凝的亲将，便以段凝的名义将这些残兵聚集起来，所以才会造成将多兵少的情况。
这也解释了为何近日来刘家庄难民逐渐增多的原因，败退之后的残兵难以约束，自然到处劫掠，为祸乡里。
“哼！”
想到此处，刘鹤冷哼一声，他没想到自己竟被一小辈所骗。枉自己自诩是这范县第一人，平日里就连县令都敬他三分，没想自己耳目如此无用，范县境内发生此等大事刘家竟然一无所知。
“段合欺瞒狡诈，皆因他不过是一家奴而已，可既然你已发现事有蹊跷，却为何不来禀告？”刘鹤质问其子道。目光之中满是责备，全然不顾方才刘学傅的守护之情。
刘学傅满脸委屈，赶紧站起身来辩解道:“父亲大人息怒，此事孩儿本想立刻禀报，只是这两日来庄外流民增多，导致琐事繁忙一时忘了，此时幸有杨虞候提起，方才想起来的。”
“罢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
刘鹤摆了摆手，示意其坐下，接着说道:“其实早在前日流民暴增之时，我就应该想到的，王帅若在军中的话，士卒岂会如此肆意劫掠百姓。
看来此时王帅确实已经退去，正是因为没有了他的节制，士兵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刘公说的没错。”
见刘鹤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杨明准备再加把劲，彻底说服对方。
他继续说道:“其实在经过了杨刘的大败之后，王彦章身边的士卒已经不多了，而后在我皇亲征的追击之下，他此时早已退到了黄河南岸。
留在河北的士兵，皆是一些残兵败将而已。此等残兵不足为惧，而我家将军正是奉了皇命前来清缴残兵的。
相信此战之后，黄河以北将尽为我大唐国土，之后刀锋直指汴梁，梁国覆灭近在咫尺，到时刘家又当如何呢？
所以我家将军所说之事，还望刘公仔细斟酌。”
王彦章的行踪杨明自然是不知道，可是为了说服刘鹤，他也只能暂时骗他一下。好在现在看来，刘鹤已经动摇，杨明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