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刘鹤

刘家庄北面是一座约有两百步见方的城寨,寨墙全由丈余高的夯土筑成,在四方寨门处则改用更为坚固的石砖筑成。整座城寨比起一些县城来也是不遑多让。

刘家能在濮州这样的平原上筑此坚城,足以证明其宗族实力之雄厚。

如今正值战时,四面城墙之上都有家丁巡查,寨门处的守卫更是平日的两倍。

城寨之内,穿过南院与两侧下人居住的厢房外,复行十余步,一堵笔直的高墙赫然出现,再次将城寨隔开;高墙的正中,是一座比起寨门略为精小的院门。此时院门敞开,只见院内青砖绿瓦,一幢幢古朴庄严的楼房沿着中轴线逐渐展开,几株翠绿的柿树点缀其间,相得益彰。

此时日头已经有点偏西,但院中的燥热却任未散去。

大院的管家刘五毕恭毕敬,忍受着闷热的天气守候在大院正北的厅堂之外。不时有家丁到其跟前小声低语,只见他或点头或摇头,随后又挥手示意家丁离去。

“如何,找到了吗?”随着家丁的离去,大厅内传出一声颇具威严的声音。

刘五循声望去,正撞见家主询问的眼神。

只见大厅之中,一方巨大的书案前,一名华服男子盘坐于塌上,这便是刘家当代家主刘鹤。

刘鹤看上去四十余岁,却略显老态,鬓须极长却打理地很有样式。

乌纱方帽,深青长袍,腰配鱼袋,脚踏翘头靴,确实是一贵人之相。

刘鹤早年中举,唐亡之后出仕于梁国,曾历任承务郎、京畿县丞等京师小官。只是先皇帝朱温提拔寒士却对他们这些出身富贵者极其厌恶,刘鹤眼看晋升无望便辞官回乡,做了这闲散翁。

多年来,刘鹤虽赋闲在家,却对天下大势较为关心。像他们这样的家族想要立足于乱世,仅凭自己一家的微薄之力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足够小心、审时度势下注于诸侯才可使刘家传承不断,甚至发扬光大。

刘鹤虽然至仕,却依然有刘家子弟在各个诸侯之中效力。但那多是一些旁系分支,在各大诸侯中也并不出彩,所以刘鹤也一直希望自己的主家子弟中能有一人挑起大梁,光大刘家。

因此对于自己的子嗣,即使是几位庶子,刘鹤也都倾注了大量资源,教导与培养。

而在几位子嗣之中,唯一的嫡子刘学璘自小聪慧好学,更是得其宠惯;即使其略有纨绔之相,刘鹤也将其视为刘家崛起之希望。

刘学璘成人之后,更是将刘家所有资源向其倾斜。

可就是刘鹤如此重视,集刘家所有关注于一身的刘学璘,竟然在昨晚被人掳走了。

这件事让深谙养气之道的刘鹤,十余年来首次暴怒,当晚便将那两个护主不力的家奴处死,与此事有关者皆被重罚。

家奴死不足惜,可自己的儿子必须安然无恙。事后刘鹤连夜召集族中所有管事,全力追查劫匪之事;可是如今已过数个时辰,却依然一无所获。

此时的刘鹤一夜无眠,看着眼前恭敬得就要俯身跪下的管家,他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果然,见刘鹤起身后,刘五立刻行礼,并且身形比方才更加恭敬的答道:“回主人,我等没用,到现在还没有郎君的消息。”

刘五在家主身边十余年,还是第一次有此如临深渊之感,昨晚那两家奴的死状依然历历在目;若是此次郎君真的有所闪失,那自己这个总领事物的管家也算到头了。

“知道了。”刘鹤的声音有些沉闷。

看着伺候了自己十余年的老奴,他语气稍显温和地继续说道:“这不怪你,事发不过半日,自然不会这么快找到,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

话毕,刘鹤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双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又道:

“昨夜无眠,此刻甚是沉闷,随我出去走走吧。”

“诺!”刘五恭敬答道。

在刘鹤的带领下,二人走到院中回廊处,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一夜未眠之后,刘鹤沉闷的精神变得有些清明,思绪开始活络起来。

穿过回廊后,二人一路朝着东侧的一片花园漫步,行至廊门时,刘鹤突然对身后的管家说道:“刘五,你认为璘儿是被何人所禽?”

此时的刘鹤心情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开始认真思考此事。他认为刘五跟随自己多年,应该会有很好的见解。

果然,身后的刘五闻言,略加思索后便说道:“主人,老奴认为昨晚禽走郎君的人,应该是那些绿林强盗所为,

因为据昨晚逃回来的阿二阿三所说,郎君被禽前曾自报家门,而那三名贼人在知道郎君身份后没有灭口,而是将郎君禽走,此举一定是为了刘家的钱财。

而且他们并未杀掉阿二阿三,一定是想让他二人前来报信。

可是如今连年征战,这盗贼太多了,就只是这范县境内就有大盗十几伙,至于究竟是那一股盗匪所为,老奴也不清楚。”

刘五不愧其管家之能,他的一番话下来,确实很有道理,刘鹤也认为盗贼求财的可能最大。

不过话虽如此,但却任有很多疑点是说不通的。譬如强盗求财,在掳走人质后必然会留下名号,以便苦主筹集赎金交换人质,可这伙贼人却什么都没留下,实在可疑。

“你认为会不会是庄子外面的人做的?”刘鹤说出了他最大的担忧。

“难道是庄外的梁军安耐不住了,想以璘儿作为筹码,谋夺我刘家。”

刘五紧接着说道:“可是据那两个仆童所说,贼人是布衣打扮,并不像是镇上的士卒呀?”

刘鹤闻言,只轻笑一声,接着又对管家点拨道:“城外的士兵少说也有数千人,若他们真想要这么做,那两个小小仆童又怎能看出来。

只是我也没有料到,那段指挥使竟会这么不讲情面,原以为看在我家老二与其同为梁国效力,我也赠于他数十车粮草后他能有所收敛,只是没想此人竟如此贪婪!”

“哼...!”

话毕,刘鹤冷哼一声,他自诩文人雅士,对此绑架行径十分厌恶。

“那这可如何是好?”刘五赶忙问道。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至于此事如何解决,还得听从家主的吩咐,他自己是不敢擅自僭越的。

而刘鹤眉头紧皱,像是十分纠结,只见他一边思索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花园中心,终于拿定主意。

只见他猛的转身,开口对着管家吩咐道:“刘五,你亲自前往梁军大营面见段合,你告诉他,璘儿昨晚不慎走丢,只要他能帮住刘家,将人找回来,刘家将用两千石粮食外加铜钱八千贯作为答谢!”

“主人...这...”刘五骇然道。

家主对于郎君的重视令他为之一惊,作为管家的他哪能不知道,家主所开出的筹码简直就是要扒掉刘家一层皮呀!

“不必再说了,你快去吧!”刘鹤挥手道。

对于这些钱粮刘鹤岂能不心疼,只是在他看来嫡子才是刘家希望,儿子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见家主坚持,刘五不敢再多言,施礼之后转身而去。

由于事情急迫,刘五领命之后顾不得其他,只见他脚步急促,两手带风,不一会儿便穿过了花园;只是一路畅通的他,不想却在廊门处,与一同样仓促的男子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