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幺妹任性的胡闹,大家决定先送她回家。摇下车窗,一股农药味涌了进来,让胡兵觉得很不适,幺妹却欢快地说,这是妈妈的味道······
幺妹的这句话让大家再一次陷入沉默,是了,幺妹最后一次接近母亲是在母亲喝下了农药,而她则甜甜地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睡了一觉,全然不知,那农药的味道合着母亲的体味在她熟睡的记忆中完美地融合,成了她对母亲味道最后的记忆。这在某些人看来,这可能是件可笑的事,可是在场的几个人谁也笑不出来。幺妹接着说:
“奶奶说了好几次,要带我去城里住,她说,那里到处干干净净的,还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而且搬到城里去,对我往后的生活也会更好,可我死活也不愿意跟她走,去了城里就不会有妈妈的味道了。”肖一茗因为刚才注意力集中地开车并没有听到幺妹说的那些话,竟然又问道:
“妈妈的味道?衣服上的味道?”幺妹这次竟然没有生气,耐心地解释说:
“就是这外面的味道啊,现在又到了田地里播撒农药的时候了,只要来到田边上。就能闻到妈妈的味道了啊。”肖一茗是听到幺妹说,她最后是枕着服食了农药的母亲的胳膊送母亲走的,所以他立刻长长地“哦”了一声。幺妹接着说:
“奶奶岁数那么大了,她跟我说,到了城里生活,对她来说会很方便,有个什么病的,找个医院就能给治治,不像在这里,真要是得个什么急症什么的,只能等死,所以她很无奈地说,她这一阵就会去城里了,如果我不跟她走,我们就只能分别了,她不能冒这个险待在这里照顾我了。我舍不得奶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会在乎我,疼我了,所以想跟她去城里生活了,这不,我最后再来这地里好好闻闻妈妈的味道,以后,我可能就闻不到了。呜,呜,呜······”幺妹伤心的哭声再次让全车人默然。肖一茗却不得不打断她的哀伤:
“幺妹啊,你看看,前面又出现岔道了,这怎么走啊?”满脸泪水的幺妹听到叫声立刻趴到前排座位之间看了看,指着前方马上到的一个路口说:
“往那拐就行。”紧接着又是几个路口,肖一茗心中就犯了嘀咕,这是什么情况?一个这么大的小姑娘怎么会走出这么远?这可不是几公里的问题了,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是为了去闻地里的农药味——她妈妈的味道,还是,是谁把她放到了那附近,专门等他们来?肖一茗胡乱想着,却被一声大喊惊了一机灵:
“你干嘛呢?要过拉要过啦!”幺妹焦急地直跺脚,肖一茗赶紧集中精力放慢速度,缓缓将车子拐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岔道上,那道窄的,任谁看都是一条进村的路。一直没有声息,谁都以为肖一茗在往幺妹家这条道拐过来时就已经将导航关掉了,因为并没有听到导航员不厌其烦地解释“路线错误,需在几百米后掉头”的提示音。偏偏在这个时候,导航员温柔的声音响起:
“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这个声音虽然不高却是清晰的,车里所有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顿时沸腾起来,首先是青岚:
“呀,什么意思啊,咱们不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吗?不应该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吗?”沈唯西也一脸茫然,
“这是导航也被修改了记忆?那这个人的水平可不是一般的高了。”胡兵一个健步跨到了驾驶座旁,伸着头向外环视,同样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车外情况的肖一茗首先发现了,狭窄的水泥小道的边上,如消息树一样立着一棵没有树冠的假“树”——水泥标杆,上面挂着的牌子上清晰地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沈南村”,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个沈南村。几个人停了车鱼贯走出来,对着那个包着铁皮的木头牌子指指点点,却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幺妹却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青岚不禁焦急地喊道:
“幺妹,幺妹,不要跑,等等我们,我们跟你一起过去。”她不喊不当紧,这一喊,幺妹跑得更快了,瞬间的功夫在前面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肖一茗锁了车,几个人迈步也往村子的方向走。眼瞅着一条光秃秃的直道,谁知没走十几米忽然就转了个弯,这样大家才意识到,为什么幺妹一溜烟就不见了,原来是拐了个弯啊。
村子就在眼前,房屋很有规律地分布着,整齐的红屋顶、白墙,街巷宽阔,路面平整,不远处还能看到众多的健身器材一字码开,很多上了岁数的男女围聚在那附近闲聊,一看就是经过了政府的统一规划,重新翻盖过的。肖一茗高兴地说:
“我还怕这里又脏又乱,唯西会不高兴进来呢,看看,到处敞敞亮亮的,不错呀。”沈唯西嗲怪地白了他一眼:
“不带这样的啊,一茗,我怎么就给你留下这样一个印象,虽然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经历,可我也来过村子多少回啦,哪就那么娇气了。”肖一茗立刻接口说:
“我错了,我错了,就是上一次咱们去郊区,你的话忽然少了,饭也不吃,一直坚持回到市里才找了个饭店吃饭,我还内疚了半天,让你去了那么简陋的地方,连饭也吃不好。”沈唯西颇感到了些甜蜜,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哎呀,一茗,你想多了呢,那次还不是因为咱们调查的事情一点眉目没有,我有些沉不出气了,哪还有心思跟你瞎聊啊,那不是回到市里放松了,才觉出了饿,怎么,怎么就会让你这么想了呢,真是真是!”肖一茗连连点头,
“嗯呀,是我想多了,是我想多了······”青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啦,好啦,你俩的‘狗粮’要撒到什么时候啊,差不多就行了。”胡兵也笑肖一茗:
“我看也有点过了,哈哈,兄弟,咱还是别往下撒了,这要是再让岚姐不乐意了,你俩少不得又得担待着点。”谁知青岚听了这话却笑了:
“哈哈,担待啥,他俩才不会因为我受到情绪影响呢,年轻人嘛,该秀你们的恩爱就秀去吧,别等得没得秀了哭也来不及,我就是想让你们把劲用对地方,咱们这刚进村,什么状况还没有搞清楚,导航是说这就是咱们的目的地,可是咱们找的人,那位姑姑叫什么来着?人家是不是还在村里还是个谜,你们不该把注意力放到这上面吗?还有心情干别的,心可够大的。”沈唯西刚想回两句,谁知青岚的手机却响了,把她吓了一跳:
“呵呵,什么情况,多长时间了,我都忘了自己还有手机了,这是谁啊,这么会选时间。”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嘴巴张了张,又看看大家伙,才吐出了一个名字:
“蒙克,天呐,我都快把这人忘了,他还记得我的号码,真是难得。”虽然几句话,别人都从中听出了惊喜的成分,许是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吧。青岚接通了电话:
“蒙克,哎,好啊,挺好,哈哈,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想起我了?”对方在电话那头的语速一定是很急,周围的几个人能听到频率很急的杂音,正在接听的青岚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她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吭,不由自主地原地转了好几圈,又突然转回来,满脸写满疑问,看了大家一眼,接着又专注地低头去听,良久才回了一句:
“蒙克,你还真的别不信,要是我把我们这几天遇到的事给你讲一讲,恐怕你也要大吃一惊的,这样吧,你先要不动声色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等我们把这里的事都处理完,咱们见一面,互相对一对情况,再决定怎么做哈。”电话对面又急急地说了几句,见青岚没有聊下去的意思,似乎决定听青岚的,不再说话,青岚说了句“那就回头见吧”,果断地挂了电话,然后对眼前的几个人说:
“是蒙克来的电话,哎,他说的事更有意思,你们说,我们是不是掉进了一个大缸里了?这要出来可就难了。”胡兵哈哈笑:
“大缸?姐你这比喻还真够味儿,酱缸?还是臭水缸?不过,这个蒙克是什么人?我还没有听你们谁提起过。”沈唯西抿着嘴笑:
“你肯定没有听说过,岚姐新的追求者呢。”青岚举起双手在眼前用力地晃了晃,几乎是用叫的声音说:
“哎哎哎,咱能不能说正事啊。”沈唯西冲胡兵悄悄吐了吐舌头,肖一茗呵呵笑着说:
“蒙克是一个无人机研制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人家的水平高老了去了,之前还帮了我们的忙呢,就用它的无人机。”胡兵听了立刻惊喜地说:
“啊,无人机,你们还有这么牛的朋友啊,这东西我可不陌生,他帮你们什么忙了啊,快说说。”肖一茗摆出了讲故事的架势:
“我给你说吧······”青岚有些不乐意地打断了他的话:
“咱们哪还有时间讲段子,我先简单给你说一下那件事吧,蒙克的无人机在郊外的一个别墅区监控到了属于昀济医疗的总裁张昀琦的房子里,一个遍体鳞伤的姑娘在里面,在发现了无人机的出现后,他们开始转移那个姑娘,我们及时在半道救下了那个姑娘,并送她去就医,她却满口否定,自己身上的伤跟张昀琦有任何关系,就这些。”胡兵皱着眉头说:
“张昀琦?那个跨国公司的年轻总裁?我来内地后,从同行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好几件涉嫌人身伤害的事似乎都跟他有点关系。”青岚像表白一样,对着沈唯西和肖一茗摊着双手说:
“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个张昀琦有着暴虐的一面,虽然咱们一直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这是咱们发现的,没有发现的,还不知有多少姑娘挣扎在死亡线上,一天不把他抓起来,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胡兵看着青岚愤怒的脸,不知这话该怎么说:
“是,我们的人也没有取得过一次有力的证据,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困在封闭空间里的蚂蚁,力量可视为没有不说,任何可以突破的缺口都没有,怎么办?没有办法。”青岚的脸忽然浮现出笑容:
“哎,我本来是要给你们讲讲蒙克的发现的,你们非要打断我,还要摆一堆无奈、无助在面前,还要把我也带到负面情绪里,这闹得,差点让我忘了正事,都是能人啊,我说,你们到底是想听还是想听啊?”青岚连说了两个“想听”,把大家都逗乐了,她却一本正经起来:
“蒙克说,那个被我们救下的姑娘,在医院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他因为工作地址离医院很近,就没有跟我们联系,自作主张去看了那姑娘两次。最初那个姑娘都不愿搭理他,后来见他确实很真诚,才打开了话匣子,说自己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糊里糊涂的,怎么去的那个别墅都不知道,她是认识张昀琦的,但跟张昀琦也没有亲密到可以独处一室,发生些绯闻类的事出来的地步,至于自己身上的伤,要说是张昀琦弄出来的,她真的不敢肯定。她在那个别墅区的房子里是见过张昀琦的,可是并没有看见他对她做过什么,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对她胡说八道了一通,吹胡子瞪眼,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样。如果不是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出现,疼得死去活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嗯,后来她的迷糊劲儿小了点,多了个心眼,想查查这个张昀琦是不是她曾经认识的张昀琦,因为以前的张昀琦爱笑,对她从来没有说过重话,就是那次听说她把自己的一项生意给搅黄了,也只是一段时间不搭理她,过后该怎么和她做朋友还怎么做,也不再提那件事。现在可好,见了他几次,那脸都是阴云密布的,关键是那些愤怒是来自于哪里,她真的搞不明白。
噢,忘了说了,这个女孩叫李云萍,曾经偶然的机会,她知道张昀琦是有一个双胞胎的兄弟的,当然,她死活也没有告诉蒙克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那时她就多了个心眼,留一点张昀琦身边的东西,好有机会做一个基因鉴定,看看是不是双胞胎兄弟互换了。呵呵,她自己觉得是异想天开,可就是想试一试。”胡兵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强的,有的时候还是得相信一下,那这个,哦,李云萍是吧,她留没留什么东西啊?”
“留啦,当然留啦!”青岚夸张地说,
“事情奇就奇在这里了,胡警官,之前我们不也都跟你讲了吗,这段时间我们也在怀疑这个张昀琦是不是与他的双胞胎兄弟互换了,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互换了,沈婉珍,”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胡兵故意以平淡的口气说:
“我跟肖主编闲聊的时候,他跟我讲过这些了,那个沈女士,与岚姐你也算是有些渊源啊,论辈分,你该叫她一声小姨?是该这么论吧?”青岚狠狠地瞪了肖一茗一眼:
“还真的是嘴快啊!”肖一茗有些尴尬:
“这不我觉得,胡兄弟早晚也得知道这些事啊,早点让他知道,等遇到有些事他不就很容易理解了嘛,所以我······”沈唯西故意帮着青岚说:
“一茗,你这样做提前也没有跟岚姐打招呼,自然是你不对,虽然你的出发点没问题。”青岚这时却是出奇地好说话:
“你们两口子就别一唱一和了,他做得也没错,应该早一点告诉胡警官,虽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青岚故意没提肖一茗的名字,却没有生气的意思,沈唯西和肖一茗悄悄相视而笑,青岚当没看见,接着说:
“沈婉珍说的那段关于我身世的事里,也提到了张昀琦、张昀珂兄弟的身世,她不是说过吗,以她看着张昀琦,哦,或者叫张昀珂更准确,看着他长大这一点看,张昀珂不可能做出后来那些越来越离谱的事,有可能张昀琦回来了,但是张昀琦多年来都不知在哪,又是怎么回来替换了他的弟弟,这些都是她说不清楚的。可是这就说明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嗯,我刚听见那个李云萍会留张昀琦的东西已备后期做基因鉴定时正经也高兴了一把。哈哈,你们都这么死盯着我干嘛,确实,李云萍留了东西,一块使用过的创可贴,张昀琦一次把一块贴手指伤口的创可贴扔到了她身旁的垃圾桶,她悄悄地捡起来放进了贴身口袋。这一次经蒙克劝慰,她交给了他,同时交给他的,还有之前她从爱笑的张昀琦处得到的一条旧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