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床节

睡觉节过后,兔子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睡觉了。不然怎么叫睡觉节呢?只有饿的时候兔子才会醒来,伸一伸懒腰,看一看太阳,嗅一嗅空气的味道,然后到干草地上擦一擦爪子,开始吃饭。这段时间是兔子最快乐的时候。太阳烤得门口暖烘烘的,兔子一般不出门,因为在雪地里留下脚印是不好的。就这样一直吃饭呀,睡觉呀,肚子圆滚滚的,兔毛软绵绵的,空气里飘着干草叶的清香,日子又慢又长。

那么兔子一直要睡到什么时候呢?当然不会一直睡下去。会有钟声把兔子叫醒,告诉兔子要开始爬出窝,跑一跑,跳一跳,准备开始新的一年了。

兔子的鼻子是很灵敏的,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它抬起头嗅一嗅,闻到空气中有了一种新的香气,不是那种雪覆盖着干草的香,是一种微微泛着清甜的新鲜的香气。兔子知道,在土地下面,小草开始悄悄发出了新的根,冒出了新的芽。树枝也开始活动了,树皮微微泛起一片暗绿色,兔子仿佛能听到生命的汁液在这些枝杈里流淌。直到有一天,树皮潮湿了,嫩芽毕毕剥剥地从树皮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新鲜的世界。然后突然间,在很高的很高的地方,很远很远的地方,钟声敲响了。“轰隆隆~轰隆隆~”

是谁在敲钟呢?传说是兔神爷爷在敲钟。这钟在哪里呢?谁也不知道。钟声有时很大,有时很小,有时很远,有时很近。这钟声一响,就是兔子的第二个节日——起床节了!

起床节怎么过呢?首先,当然要起床。钟声敲响了,整个世界都从睡梦里醒来了。草开始泛绿,树开始发芽,水开始流淌,整个世界开始热闹起来。兔子把鼻子伸出窝嗅一羞,闻到了腐草的香气和新发的草芽的香气。兔子禁不住诱惑,爬出窝来,跑一跑,跳一跳,好一个生气勃勃的世界呀。草丛已经醒来了,一棵棵铆足了劲儿往上探头,远远看去已经黄油油绿油油的一片了。风从山坡上吹过来,从树林里吹过来,从河面上吹过来,从草地上吹过来。暖暖的软软的风像一只看不见的小兔子,在钟声敲起的时候从远处赶来,和我们的兔子拉拉手,抖抖耳朵,碰碰鼻子,用各种香气告诉兔子,醒来了!大家都醒来了!大山,太阳,小河,都醒来了!于是兔子一个机灵蹦出了窝,“醒来了!醒来了!”

兔子的起床节,不仅仅是兔子自己起来,还要去叫醒。你想想,这么好的世界,万一有谁睡过了头,错过了怎么办呢?白花开满草丛的时候,万一蝴蝶错过了呢?粉花开满枝头的时候,万一蜜蜂错过了呢?红花开满山坳的时候,万一小鸟睡过了呢?这满地的白,满树的粉,满山的红,满世界的清香,如果错过了,那该多可惜呀?还有小草小树,如果也睡过了头,错过这暖暖的阳光,暖暖的风,不是要等到下一个起床节?“那该多可惜呀!”

兔子一边想着,跑到草地上,打一个滚,跳一跳,喊着:醒来啦!醒来啦!它看见草叶探着绿绿的尖脑袋在伸懒腰,蚯蚓在还没连成片的草荫下打哈欠,勤快的蟋蟀已经把自己的院子打理地平平整整,正在挖土造自己的新房子,摇晃着触须在跟自己打招呼。“都醒来啦!”

兔子继续跑,跑到树林边,打一个滚,跳一跳,喊着:醒来啦!醒来啦!嫩黄的叶子在风中抖动着,偶尔从中传出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然后披着鲜艳羽毛的鸟儿在枝丫的缝隙里一闪,一动,突然又消失在树叶里,突然又捉迷藏似的从另一个地方出来。兔子竖起耳朵仔细听,在远处,很高很远的树上,有新孵出的小鸟在吚吚呀呀学鸟妈妈叫。它们或许刚刚睁开眼睛,对周边的一起都充满好奇,稚嫩的声音认认真真地模仿着妈妈的叫声。

鸟妈妈叫:“喳喳!”

小鸟:“呀呀!”

“喳喳喳!”

“呀呀呀!”

风起来了,千千万万的树叶哗哗响了起来,整片树林都已经醒来了。

兔子继续跑,跑到小河边,打一个滚,跳一跳,喊着:醒来啦!醒来啦!远处河对面还能看见零零星星的冰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河面却早已经醒来,河水唱着歌,打着滚,阳光洒在上面,似乎能听见哔哔啵啵的响声。岸边,水刚刚冲刷过的地方,水草偷偷探出嫩芽,红红的,绿绿的,随着河水摇头晃脑,在水面画出一个个的圆圈。

在白白的浅水滩上,兔子看见有只河蚌懒洋洋地躺着,旁边一群很小很小的鱼围着它转来转去。每年起床节的时候,河蚌都会在小鱼的嬉闹中醒来,趴在河滩晒晒太阳,给新出生的鱼仔讲它那年代久远的故事。具体讲了多少遍,河蚌自己也记不得了。它的壳上有一圈一圈的斑纹,到底有多少圈,它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鱼能数清楚,每次数出的结果也不一样,所以到底也搞不清有多少圈斑纹了。每一圈斑纹都是一个故事,每讲一遍故事,斑纹就多一圈。在它的故事里,有湍急的河水从每个山谷流下来,水漫过草地,鱼像鸟儿一样贴着草尖飞行,河蚌可以沿着水流去到森林边上。在它的故事里,有河水落到泥沙下面,河蚌也跟着钻到泥沙里,躲到石头的背阴处,看着河底白亮亮的沙子在太阳下闪光,草丛在河道生出又枯萎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动物来了又走了。它的故事里还有满山谷的蜻蜓在白天里飞,有成群的萤火虫在月光下跳舞,有大片的蛙声铺满整条河道,整个山谷,有长大后的鱼跟它告别后向远处游去再没有回来。河蚌慢慢忘了那些鱼的长相,忘了它们曾经在这里呆过,听过它的故事。河蚌总是讲着讲着就睡着了,醒来后又不知道上次说到哪里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开始讲起,或者干脆从头开始说。“那一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躺在河滩上,睡了很久很久,然后水开始变暖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很高很高的地方,钟声响起来了。‘轰隆隆!轰隆隆!’……”

兔子跑了很多很多地方,把大家都叫醒了。这样,新的一年就开始了。兔子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里,抖掉自己身上沾的草叶,在干草上蹭了蹭爪子,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耳朵,满意地吃过晚饭,便躺下睡着了。

轰隆隆!轰隆隆!钟声又响了起来。兔子在甜甜的梦中翻了个身。它梦见草绿了又黄了,然后第一场雪下来了,又到了睡觉节。它梦见自己面前摆满了胡萝卜、南瓜、栗子和浆果,自己都数不过来。“兔儿仔仔窝里待,爸爸带回萝卜来。兔儿仔仔跑得快,外面有大大的世界……”它梦见妈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哼着模糊的摇篮曲。它兴奋地一遍一遍唱着:哇~哇~哇~哇~吃呀~

哇~哇~哇~哇~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