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唾沫,回过头。
好像有风吹过她的发梢,东海扬尘,模糊了我的记忆,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仍是从前的模样。
我踉跄了一下,将她抱在怀里,几度张嘴,却发不出声。
她向后退了一步,推开我,满脸疑惑,“宝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头,拉住她的手,“回头再解释,我们快离开这里。”
黑洞平静下来,撑大了裂水层,正不断挤压着有限的空间。
我们离开时,出口已狭窄得仅可供一人侧身经过。
大堆龙鳞在我们身后合拢,眼前一片黑暗。
我摸索着掏出手电筒,将通道照亮。
眼前一闪,再睁开时,四周已变成石制的墙壁,通道尽头有一束白光,我们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处。
“宝贝......”雅婷忽然拽了拽我的衣服。
我转过头,看见身后的龙鳞裂缝正缓缓渗出裂水,并且出水量逐渐增加,很快附近的龙鳞地面就已聚集了厚厚一滩。
我拉着雅婷大步向前走,脸色铁青,“我感觉不对劲,很可能这个高维度怪物已经恢复了意识。”
雅婷没有吭声地紧紧跟着我,可背后的光芒越来越盛,紧接着,裂水漫过了鞋底。
我和雅婷惊慌地对视一眼,迈开步子向前跑去,我们跑出了通道,裂水也紧追不舍。
通道外是一条地底峡谷,不可计数的裂水从两侧石壁流淌下,像万古黑暗里出现的浩瀚星河。
可我们却无心欣赏,因为最前方已没了去路。
有一片区域没有裂水,雅婷指着那边的墙壁说道:“这里可以上去!”
我定睛一看,在那块山壁上有我们熟悉的内陷石阶。
我扶着她爬上去,然后紧随在她脚下。
裂水的“水位”不断攀升,一旦我们手滑,就将坠入无法移动的裂水泥沼中,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太阳。
在我们头顶最上方,一整片树根交混着干土将天空遮挡,我们坚持着爬到顶部,正一筹莫展之时,雅婷掏出了一个缺盖的水杯。
她将水杯接满,朝树木的根部泼去,这样重复了几次。
裂水融入根系,又再度析出,在根被皮外形成一张“纸布”,接盛住下落的土壤和缩小后的树种,随后一卷,三棵成年树木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我们终于又看到夜晚的天空。
这是下诀山外的一块空地,从洞口爬上后,我们跌跌撞撞又向前走了十几步,二人双双无力地瘫倒在地。
出口的大洞很快被填满,三棵梭梭树从土中发芽生长,一下子窜到了几米高,眨眼间,天地正剩下清冷的月光和无边的寂静。
面前的景象恍惚给人一种错觉,那下诀山中经历的一切,如同一场梦境。
梦醒之后,了无痕迹。
我将手伸进衣服口袋,将里面发凉的东西拿了出来。
手指摩挲过上面“长命百岁”的刻字,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不止是因为那四个浮雕字,还因为...我那两根重新长出的手指。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亮起,巡逻的人将手电照过来,“你们从哪进来的?这地方是禁区,人不可以待在这,快点离开!”
我看向雅婷,而她正默默注视着我,我握住她的手,眼睛就酸涩起来。
五年后重逢的夜晚,我们对视着,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次,我会懂得珍惜。
......
一年后。
“咱们今天......”雅婷在旁边戳了戳我。
“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周围的音乐声交杂着嘈杂的人声,模糊了我听到的声音。
雅婷凑到我耳边,同时加重了音量,“我说,咱们今天几点回酒店?”
我答她道:“音乐喷泉结束了我们就走。”
“都来西安第三次了,每天晚上等在这,你真确定他还活着吗?”雅婷无奈地开口。
我颔首,“还不能放弃。”
雅婷妥协了,“我去买水,你要喝什么?”
“矿泉水,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听着我的嘱咐,雅婷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夏日的燥热在入夜时分一甩而光。
阵阵水雾飘到脸上,赋予广场上的人凉爽和惬意。
水中的光影穿透了薄雾,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隐约又想起一年前那场比噩梦更恐怖的经历。
水柱跳跃的频率随着音乐节奏渐渐加快。
这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怎么这么快?”我惊讶回过头,随即愣住。
身后那人不是雅婷,他的肩头坐着个小男孩,父子俩一齐冲我笑着。
“姜念,这是你顾叔叔,快问好。”小胖摇了摇儿子的腿。
“顾叔叔好!”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许久没能见面,我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傻傻看着小胖,彼此都笑出了声。
我很欣慰,所有的执念都将放下,要说的话,也在不言的目光中。
......
一个月后,我领着小胖和雅婷来到叶瑶儿子所在的福利院,先前我已经来过四次,只是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收养成年残疾人的手续办不下来,便一直拖到现在。
我们坐在小胖的车上,雅婷的脸色不太好。
我询问她,她便摇头,“没事,昨晚地震了嘛,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也没睡好。”
“小地震,别担心,没啥事。”小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刚拐过一个红绿灯,他又“诶”了一声,“目的地是不是到了?”
“嗯,你打喇叭,院子可以停车。”我指了指后院的铁门。
雅婷拉开车门,“我下车去里面叫人吧,顺带跟院长提前打声招呼。”
她离开后,车里十分安静。
我望着外面的建筑物,想起小胖在下诀山时的愿望,便随口问道:“哎,你真买了那么多套房子吗?”
小胖摇摇头,“没有,人经历过那样一大劫,想法都会变的。现在想通了,钱够花就好,人活着比啥都强。”
我闭了闭眼,“叶瑶儿子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在退化,医生说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
铁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小胖把车开了进去,“咱们再继续申请看看吧,毕竟他是瑶瑶的儿子,把他接出去享享福总是好的。”
车停下后,我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将放在后备厢准备捐赠的两箱食品搬进了屋子。
而此时叶瑶的儿子已经被推出房间,正靠坐在轮椅上呆滞地看着我们。
他脖子上还戴着叶瑶交付给我的平安锁。
我走过去,蹲低身子,明知道他不会回应,还是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没有作答,倒是雅婷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说道:“我问过院长,院长说他最近状态挺好的。”
小胖遽然“哟”了一声,“外面的天怎么暗下来了,待会不是要下雨吧?”
旁边的工作人员在聊着天,“看这则新闻,关于昨晚地震的。”
“啥也听不着,声音稍微开大点。”另一人说道。
工作人员按了几下遥控器,清晰的播报声从电视里传来,“据地震台网测定,今天凌晨4点30分...突发4.6级地震,震源深度10公里,山地区出现部分山体滑坡,暂无人员伤亡。”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我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喂,李教授?”
小胖蹲下身看了看叶瑶的儿子,她的儿子在这时扭了扭头。
手机里传来李教授的声音。
我听着电话里的内容,头顶缓缓渗出了汗。
几米外,小胖正将那把银锁放在手里打量,问雅婷道:“嫂子,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叶瑶将思想献给那怪物后,还有意识地帮助我和同哥离开,那你的记忆为什么会停留在六年前?”
我清楚看到,雅婷身侧的手已缓缓伸向小胖身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