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秋天里,苏子珊的“小事业”似乎遇到一些困难,无法让她满意地进展下去。

屠海平看到苦着小脸,眉头微蹙的苏子珊,也感到颇为心动,但还是忍下捉弄她的念头,说道:“看来是碰到难题了,额,虽然我不太懂,但能让我帮上忙的就尽管提吧。”

“那!那能帮我偷点神酒吗?”

“什么?!”屠海平被吓了一跳,而苏子珊也感到不妥,难为情地抿了抿嘴。

“你要神酒干什么?”屠海平震惊过后们也是好奇地问道。

“我说过神酒也是一种药酒嘛,不过配方和功效都很奇特。只是我觉得……它对于我来说,应该会很有用……”苏子珊说得自己都有些心虚,因为神酒的不确定性太高,为了这个让屠海平去冒险,也过意不去。

“哦,有机会我看看吧。”屠海平倒是随口应了。

待下一次见面,苏子珊满怀期待看向屠海平时,后者只有无奈地摊摊手,毕竟神酒唯有神巫一家拥有,要拿到可不是简单的事,所以她也就暗暗放弃了。

不过这次见面,屠海平好像有些感冒,打了不少喷嚏。可即使苏子珊询问他仍不在意,说可能是被风吹了,受了点凉。说来,秋天天气变幻无常,又经历前两年的异象,现在连啥时候变冷、入冬都说不准。

“这天气……”苏子珊喃喃地望着天,终是欲言又止。

临别时,她也叮嘱屠海平要保暖,天冷就少出门,自己对此事也就没太留心,想着这是寻常而已,日子仍会淡淡的过。

只是,接下来将近一个月,苏子珊都没见到屠海平。

在这个月内,由秋入冬,气温骤降到很低,还飘了雪。但以为前两年也是如此,人们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一日,冷风铺天盖地地吹,苏子珊躲在小山洞里,清点着剩下的食物。

“所剩无几了啊……”

冬天山上的野味也是难寻,苏子珊随时面临着断粮的危险,可她的心却想着另一件事。

“平……怎么没来过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随即又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想,屠海平一定会好好的。

正打算着继续浅睡来减少消耗时,苏子珊忽然听见有蹭蹭的脚步声传来,并越来越近。她从小山洞中探出头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走来。

苏子珊赶忙跑上前,没细想就埋怨道:“这样冷的天,你怎么……”

可屠海平不等她说完,却掏出一个小壶,着急地道:“神酒,我不久前就拿到了,但我,我……”话只说到半句,屠海平竟倒了下去,双目紧闭,再也不出声了。

“平?平!发生什么了?平!”

苏子珊惊呼,一下子不知所措,只好把屠海平拖进小山洞里,旋即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屠海平原来在发烧。苏子珊看着他红白相掺的脸,又不经意地发现他脖子上好像有些斑点,顺着看下去,居然蔓延了一大片,那斑点点缀成的图案,似极了朵朵小花。

苏子珊倒吸一口气,这是……

桃纹病!

怎么会!为什么他会得病,为什么得病的是他!苏子珊还明白过来,屠海平这段时间应该都在病中,以至于不能前来。而且一旦染上桃纹病,便没药可治,连自己父亲也无能为力,除非熬到春回大地,病情自愈。但大部分病人,都在冬天里一病不起,这如恶魔般的疫病,三年来始终笼罩着桃源村的全体村民。所以苏子珊对其恐怖之处,尤为了解深刻。

而屠海平,他可能觉得自己的病是治不好了,有放心不下苏子珊,就拖着重病的身躯,凭借着一份执念,要再见一次苏子珊。那就算自己日后出了什么问题,苏子珊也不会感到疑惑了。

“笨蛋!真是个傻子!”苏子珊当然懂得屠海平的心思,可这样做无疑使他的病情大大加重,现在甚至连返回村子都做不到了。

“好冷,好冷啊!”此刻昏迷的屠海平忽然出声,身体哆嗦着,本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苏子珊不由得大急,同时也想起,每个得了桃纹病的人都觉得十分寒冷,这寒意仿佛从体内发出,无论如何烤火、取暖都不能从跟本上缓解。

这如何是好?莫非屠海平也只能像大多数病人那样,任体内温度一点点消失,最终永远冷却吗?

不要!绝对不要!可有什么办法吗?自己对制药用药有许多不懂,除非……

神酒!

此物猛然浮上脑海。先前就觉得,神酒有与药理相通的地方,但难以理解,或许是前人误制出来的。如果从对神酒的理解中有所突破,说不定能给自己解决研究的挫折提供帮助。要是再能找出病根,对症考究,那屠海平的情况还有一些希望。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苏子珊把装着神酒的小罐拿到跟前,揭开一闻,顿时回忆起了一种熟悉。

她曾亲自饮过。

当时的大祭,苏子珊在全村人的注视下,走过长长的村路,被送到神巫面前。待求拜,祭歌,祀舞告一段落后,有专人在苏子珊身上撒了花,撒了米,同时神巫递上一小盏酒,就是神酒,让苏子珊饮下。苏子珊那时还不明白大祭意味着什么,只把这当作是仪式的一种,饮下神酒不久后却感到昏昏沉沉,整个人意识迷糊,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唯一留下印象的感知是觉得自己像被熏烤一样难受,心间好似有一团火,但无法释放,备受煎熬,纵使想要清醒也做不到。

这个印象很深刻,还有跟屠海平聊天时,他曾谈到过自己昏迷中的情况:

“下着雪,又在户外,本应该是很冷的,可你的身子却烫得厉害。”

此些都是一直让苏子珊疑惑的问题,甚至关系到她要酿制的药。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神酒能提供强大的阳气,使身体加速产热,导致升温,否则在寒冷的野外身体也不会无故发热了。这对应的,正是与桃纹病相反的症状啊!

苏子珊呼吸变得急促,霎时感到茅塞顿开,这答案必定就在神酒中!如今自己手上万幸的有现成的神酒,苏子珊立马对其进行配方的解析。

试检,验药,稀释,调和……不断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并没让苏子珊放弃,而是令她总结经验,朝着可能性更高的方向前行,甚至还亲自服下试制品以了解效果。苏子珊眼里充满了执着,屠海平连她一句任性的话都能始终在意,在自己危难时惦记的是她,为了她能不顾己身,那苏子珊自问怎能辜负屠海平的期望,又或是需要顾虑与犹豫什么吗?

屠海平给予了自己不曾拥有的情感,他就像黑暗里的光,寒冬中的火,黎明外的阳。

“所以,拜托!”苏子珊内心呐喊道。

“请将他——留在我身边!”

睁开眼,朦朦胧胧。

屠海平醒了。光线很暗,视野还未聚焦。

“这是哪?我记得……嘶……”屠海平把手按在脑门上,觉得有些头晕头痛,精神没完全恢复,“身体也挺挺虚弱的,我睡了多久啊?记得自己离开村子,见到了珊珊,那这里应该是山上。”

屠海平喃喃自语,坐起了身子,向外走去。可不,刚刚所处正是苏子珊的草庵内,仿佛怕屠海平会受冷,草庵里暖乎乎的,让他很是舒服。再往前,便看到了熟悉的小山洞,以及洞口传进来的光。

“咦?”屠海平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除了有些虚弱乏力外,没有任何一丝不灵便,更重要的是,那之前来自体内的寒意,竟也感觉不到了,甚至连空气中的寒冷也感受不深——明明看到小山洞外还铺着细雪啊!

“我不是病了吗?得了那很严重的桃纹病,在一段时间里只感到好冷好冷,连骨头都冻僵了,什么事也做不了。终有一天,我觉得自己被冷到承受不下去了,唯独想着要见珊珊一面,好让自己放下心来。这是最后的愿望,毕竟桃纹病太可怕,谁都拿它束手无策。可现在,我的病,好了?”

再次仔细感受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的确没有先前的痛苦与不适,屠海平整个人就兴奋起来。“哈!真的好了!如今还是冬天,我显然不是自愈,那一定是珊珊治好的,她成功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得快告诉她。想必这期间珊珊也很是担心吧,现在我醒了,康复了,她肯定会很欣喜!”

迈出洞口,抬头看天,知晓了此时是夜晚,夜静无风,不算太冷,月儿明亮,不会让屠海平感到漆黑。从前屠海平上山时,为避人耳目,常常选择在夜晚外出,黎明前回去,因为月光皎洁清朗,即使不点灯也能看清四周。所以他面对这黑白相映的世界,会莫名感到宁静与心安——此时亦然。

屠海平在洞口张望,并没看到苏子珊,于是打算随便走走,找到苏子珊就吓她一跳,顺带活动下身体。

屠海平来到了被自己无意发现的小井旁,那即使在春旱中都没断水的小井,却在冬季因积雪覆盖而无法使用,屠海平不禁莞尔。他又发现了不远处的几个雪人,雪人搭的歪歪斜斜,带着稚嫩与滑稽,并不美观,必是苏子珊的作品。几个雪人有大有小,看着分明是一家子雪人正和其它的雪人朋友一起玩耍。可这造型的滑稽却让屠海平叹了口气,珊珊也有孤独的时候,如果世事平和,这份享受天伦之乐的光景,一定十分美好。

走着走着,屠海平没在意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是面前一连片的灌木林颇为碍路。这植物没被冬的严寒抹去生机,虽然枯槁,却密密麻麻,编制在许多大树之间,也阻挡了视野。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了哗啦一响的流水声,很短促。

“嗯?前方是小溪吗?不对,小溪的流水声是不间断的,而且冬天水流速度慢,也不会发出声响啊,那该是什么?”

屠海平贴近灌木丛并拨开些许缝隙,刹那,景象映入眼帘,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燕燕轻柔,莺莺娇软。那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玉体,光洁无暇,充满玲珑剔透之感。月光洒在其上,与本身晶莹的玉白色相映成辉,加上积雪与晴夜的衬托,好比一幅颠倒黑白的水墨画。

画中人自是苏子珊,由于无法使用小井,她只能来到溪边梳洗。此刻她正在用手舀水沐浴,一旁是叠放整齐的衣物。观者有心,做者无意,苏子珊每个动作都恬然自在,且有出尘之意,胜却了天外仙。屠海平才意识到,自己很少以一种对待女孩子的情感去对待珊珊,更多的是彼此珍重。屠海平知晓苏子珊的美,这份美让村民恐惧,却没影响到他,他在意的曾是两人共同的渴望,共同的心。可随着时间增长,苏子珊褪去了童颜,来到含有朦胧憧憬的少年,眉宇间多了一丝风韵,身体也更精致饱满。那在苏子珊脑海内被埋藏的美,如今以更成熟却另类的方式展现在眼前,使他心中孕育出了别样的火花,生长了情种的萌芽。

只见苏子珊藕臂轻抬,柔荑慢展。垂手挽起青丝,梳去其上的水珠,悄然微偏的侧脸,半唇半鼻如丝,一眉一目如画,独夺天工,自绽芳华。此景,换流年、断浮生;此情,铭灵魂、刻天涯。

屠海平完全呆住了,扒住灌木的手下意识一抓,草木顿时发出“刺啦”的声响。

“谁?有人吗?”苏子珊还是察觉到了。

“是我!是珊珊吗?”屠海平在惊慌中立马回应了。

“啊,你醒啦?不对!我正在洗澡,别看!”

“嗯嗯,我,我没有。我之前在找你,刚走过来。”

“这样呀……你等等我,一会就好。”

屠海平背靠灌木丛坐了下来,内心却在嘀咕自己居然对珊珊撒了第一次谎,并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在晚上洗澡啊?”

“看心情吧,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

“我好了。”终于传来苏子珊的声音,屠海平如释重负,转身穿过灌木丛,向她走去。可有看到苏子珊脸上挂着水珠,尤为诱人,不禁红了连,低下头不敢看。

“嗯?病没好彻底吗?”苏子珊疑惑道。

“不不,完全好了。”

“是吗,那你想回去,还是继续走走?”

“走走吧。”

于是两人并肩随意闲逛。

“我到底睡了多久?”

“三天多,很不得了。”苏子珊笑笑。

“这样啊……完全没感觉。”屠海平有点尴尬,“不都说桃纹病无药可治,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世上不存在绝症一说,只是区别于有没有找到医治方法而已。其实大家都对突如其来的桃纹病感到惧怕,却没留意它的起因与发生特点。先想想,当一开始发生桃纹病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苏子珊看向屠海平。

“第一次是两年多前吧,那年降温特别早也特别急。啊,还有发病的多数是女性和孩子。”

“没错,天气变化得太快,许多人适应不了,这种反常便是起因,近两年天气一直不好,所以病例也在增加。而你看,病人都会发冷,觉得虚寒难耐,便对应了该病是受寒所致。此外,除了外寒,内寒也是病因之一。所以发病的多是女性和孩子,他们体制偏阴,阳气不足,对寒冷更敏感,一内一外之下,就发生了严重的寒疫。”

“不过将其称之为桃纹病,是因为病人身上会出现像桃花一样的斑纹,这可有什么关联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桃树是阳木,向温向康。万物因相克而相生,它出现在身上,或许是提醒人们该如何解决困境吧,又怎么会是恶魔?村民错过了它,还尽数铲除烧毁,这样一来很可能影响到村子的阳势,说不准成为了让寒气更浓郁的原因啊……”

解释完,苏子珊也把如何利用神酒找到药方之事讲述给了屠海平,不禁让他感叹:“世上的联系真是奇妙,一切是善缘还是孽因,确实无从定夺。不过对于珊珊来说,也算达成目标了吧,会不会想要展示自己的成果,去帮助其他人什么的,我可以帮……额……”屠海平语塞,他知道的病人都在桃源村,可苏子珊没有情感,更没有义务要去医治他们。

苏子珊却调侃道:“你怎么帮呀?都失踪好多天了。你要是再出现到村子里,全村准会炸锅。”顿了顿,她又说,“谢谢你关心我,但药无对错,它被研制出来就是为了发挥作用,所以我不介意用它去一直村民。”

平淡地,苏子珊在浅笑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仿佛记仇、怀恨这些情感并不存在于她。药无对错,人亦然。相貌,出身,经历等亦不是去否定或憎恶一个人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珊珊不被接受呢?屠海平再次感叹。

“此事等以后有机会再做吧,如今就先考虑如何填饱肚子,度过冬天吧。”苏子珊的话让他回过神,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绕回了小山洞附近。之前屠海平没留意,现在才感觉到了饥饿,肚子也“咕”地大叫一声。

“这几天你睡太沉啦,我只能喂些汤水给你,想必现在很饿了吧。你坐会儿,我去准备吃的。”

“诶,珊珊喂了我啊!”

“啰嗦!”

很快,东西做好了,是几条还算新鲜的小鱼。估计是苏子珊最近抓的,由于冬季的天气得以保存。看来她不只是呼依靠屠海平而生活。

鱼被熏烤过,辅以一些香草作为调料,别有种山林般的液位。吃完,苏子珊也利落地收拾整理着,穿梭的身影令屠海平赏心悦目。

“珊珊真能干啊,跟你在一起,我完全被比下去了。”

“是吗?可没有平,我也没有今天。我们之间,何必在意?”

“那……那我们之间是什么……什么关系?可不可以……”屠海平想表达,但又感到害怕,说得小声嗫嚅,他不敢置信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诶。”此时苏子珊已收拾完毕,挨着屠海平坐下,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啊……不,没什么。真的。”屠海平抿嘴,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唔,你怪怪的。”苏子珊毫无意识地把脸贴近屠海平,盯了一会,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然后也摸摸自己的用以比照,“应该没问题了呀。大概是有点累吧,那今天早些休息,好吗?”

“嗯……听你的。不过我睡哪?”

“小草庵就这么大了,难道你想睡外面吗?”

“那……你呢?”

“一起在这里啊。怎么了,不愿意?”

“呃呃,愿意愿意,就这样吧,晚安。”屠海平立马侧身躺了下去。

“噢,晚安。”

苏子珊在屠海平旁边躺下来,仿佛只是自然而已。小草庵其实没有一张像样的床,唯有几块木板上堆了写茅草,空间就那么大了,所以两人离得很近,在面前触手可及。屠海平心猿意马,根本平静不了,可苏子珊却像小猫一样微缩着身体,很快睡着了,使人不敢亵玩。

“我到底在想什么!”屠海平捂着脸暗道,那玲珑的躯体却又在眼前晃过,是那么纯洁无瑕。屠海平不算小孩了,他对两人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字感到未知,因为看重,所以多虑,彼此会怎样发展?又该是哪种关系?

——朋友?恋人?其实不该只是这些肤浅的关系吧。两人不可替代,光是彼此间的存在,就是无法与他人分享的秘密。苏子珊说,这是一种选择,他们共同选择了彼此,于是交织成了牵绊,金属与他俩的牵绊。如此,就不仅是一种关系,而是一个唯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离。

再说屠海平心中的情种该为何物。情有三,谓亲情,有情,爱情。为别而言,皆有着或温婉或炽热的鲜明,可只是情之殊途;三者合为一体,方成大道,其埋藏于生活却不被消磨,趋于平淡而举重若轻。这独属二人的融合之情,才是他心中的情种。

只不过,它仍处于朦胧与新芽。这条路,还很长呢。

伴着冥冥中的答案,屠海平随之睡去。

屠海平回不去村子,便在小草庵内住下了,山上的生活也因此变得丰富起来。苏子珊不再是独自堆雪人,还有了对手能打雪仗。他们把手机食物当作比赛,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有个伴儿能壮胆,于是进行远足冒险,惊扰了不少冬眠的动物。

期间,苏子珊教会屠海平做饭,编织等生活技能,也让他学习如何保重身体,医治小疾。屠海平念过些书,则为苏子珊念念诗词,拉着她邀约赏雪,酌溪攀林。晚上,两人还是一同睡在狭小的卧室里,屠海平会悄悄搂一下熟睡的苏子珊,怎料她大清早时因觉寒冷,竟不自觉地缩进屠海平怀里,景况好不温馨。

渐渐的,伴着欢乐时光,屠海平放下了对自己的强求。他的思想变得通彻:我守护不了全世界,那就守护一个人,现在一切只与珊珊相关,便足够了。

于是一天,他对苏子珊说:“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带珊珊离开这里。你看,我回不去村子,也无需不必要的执念了。这距村子不算远,我还是担心会被人发现。而且山上的生活终究没有保障,该去找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安定下来;或者我们可以一路旅行,用珊珊的药揪住更多更多的人。我嘛,就打打下手,怎么样?”

“好呀,都听你的。”苏子珊没有迟疑地答复了。

“可以吗?这全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诶。”

“是平主动想去做的事,我当然要支持。不论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相伴而行,这不是曾经的约定吗?”

“嗯!那就决定啦!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尽快收拾好就出发。这一路可不知要走多久,可却令人万分期待啊!”

“是呢,一定很有趣。”看着屠海平的兴奋,苏子珊也被感染。脱下束缚,这是一个能去展望的未来。翻过丛山,他们会遇到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是去融入一个陌生而友善的村庄,终其一生伴有恬静的幸福;是去隐居世间,在桥前路旁学卓文君当垆卖酒,看遍红尘过客;亦是去度厄扶危,当个不留名的医者,如流浪般旅行,收获天地的浩渺……种种美好,近在彼方。

当二人要开始准备行装时,却不约而同回头看来身后的树丛一眼,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引起了他们注意。

“是错觉吗?”

“也许有小动物走过,别担心。”

“我们还是尽快开始吧。”

收拾中,苏子珊做好了一件事,跑去告诉屠海平。

“平,猜猜这是什么?”苏子珊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小包裹。

“我猜不着,你快说吧。”屠海平笑道。

“嘻嘻,治好你桃纹病的药材全在里面哦。”

“诶,不是要和着酒制成的吗?”

“酒能令它更好地发挥药效,但入药的途径可不只一种。我想了个方法,吧药材重新配量并放在小包裹里,打算离开前悄悄回村子一趟,在每个井口都投下这小包裹,经一段时间浸泡后,人们把井水给病人喝,就能治好他们的桃纹病了。现在还没过腊月呢,人们一定会被治好的!”苏子珊知道屠海平很在乎他人,不论善恶,所以不想让他在离开时留下心结,便做了此事。

“珊珊真棒!这样好了,不会再有牵挂。我们与桃源村的一切,就让它这么完结吧!”

“说的是呢。”

该别过了,开始新的出发。

两人拥有的东西不多,用不了太久就基本准备好了。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都放进小山洞,日后要是有人来到这里,必然会大吃一惊。苏子珊在洞里做最后的检查,屠海平就等在外面,他的心依旧飞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所以没留意周围的情况。

又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掠过耳畔,不过这次却被屠海平忽略了。

“喂,好了吗?”他向苏子珊喊道。

“好啦好啦。”

屠海平看见苏子珊轻跳着走出,也快活地走上前,想牵起她的手。

“我们走……珊珊?怎么了?”

屠海平感觉到不对劲,他发现苏子珊的神情变得可怕,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身后。猛然转过身,屠海平顿时看到了许多不善的面孔——全都是桃源村的村民,他们一脸狰狞。

“果然是这样!”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宁静,正是为首的村长,屠公允。他对屠海平说道:“儿,没事了,我们来了,你快醒醒吧。”

醒醒?屠海平此刻只感到天旋地转,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跑!珊珊,快跑!跑!”

“别让他们跑了!”

“大伙一起拦住,他们逃不掉的!”

屠海平疯狂的想要阻止村民们,却立马被撂倒,很快失去了意识,他只听见一个声音,一个泣血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喊道:“平!平!不要!放开我!平!”

这泣血的嘶喊,惊起飞鸟,震动山林,回荡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