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司六局

四司六局是时下专门帮办礼席的民间服务机构统称,凡是宴席需要的东西他们都有,大到桌椅器具,名人书画,小到香料台烛,杯盘碗盏......

其中四司又分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和台盘司。

六局又为: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

因四司和六局内中工作多有重合,是以请席办宴只需请一家便可,而它们的出现给办筵之家省去了许多精力,请了它们,主人家只需要出钱,其他的可一概不管。

文舒今日要去的便是王记四司。

王记四司离棺材铺所在的萧茶巷有些远,从萧茶巷走过去,脚程快的得两刻钟,脚程慢的半个时辰也是有的。

文舒因早上起的早,再加上脚程也不慢,是以到了王记时,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

帐设司的管事姓刘,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长相文气,唇下蓄着一撇小胡子,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

文舒到时,他正低头清点木箱里的字画,见她过来并,熟稔又客气的招呼道:“文小子来了,正好,今日你和李青负责搬运屏风,两刻钟后出发。”

一听是搬运屏风,文舒顿时眼睛一亮,要知道搬运屏风的工钱可是比搬桌子要多上二十文,当下高兴的应了一声,便往西屋去了

谁知走到一半,又被刘管事喊住:“对了,前几日司里新进了两架檀木屏风,颇为贵重,你俩搬运的时候切记留心,莫要磕了碰了。”

“刘管事放心,小子定当注意。”

刘管事满意的抚了抚须:“行,去吧。”

西屋门前,李青早等在那,见文舒过来又惊又喜:“文小子,怎么是你,虎子呢,又请假了?”

“嗯,他娘犯了头风,让我过来帮顶一天。“文舒笑呤呤回了一句,又道:“刚才,刘管事让我跟李哥一起搬运屏风,时间不早了,咱们开始吧。”

“成啊”二人一边寒暄一边干活。

待屏风搬好,李青施施然往牛车前一坐,甩着鞭子同文舒闲聊道:“对了,听说近来司里要扩招人手,我瞧你小子手脚利索,干活也勤快,不如去王管事那处问问,若真过了,可不比你这样有一日没一日的替人顶工强。”

文舒听了心下苦笑,面上却道:“李哥费心了,只是小子家里俗事缠身,还有幼弟小妹要照顾,委实脱不开身啊。”

李青想起文舒曾经说过的母亡爹瘸,家里还有幼弟幼妹需要照料的事来,再看他年纪也不大,不由同情道:“那真是可惜了,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要支撑一个家。”

文舒想起当初编的那些瞎话,当下只笑笑没说话。

李青早已经习惯他这个性子,当下便转了话题,说了些司里的趣事。

一刻钟后,待刘管事清点好所有东西,车队便出发了。

做为此次搬抬屏风并且同时也是看管屏风的负责人,文舒自是和李青同刘管事一起去了御史府。

已时三刻,御史府门前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街前巷口停满了马车,府内也是一片笑语喧哗,恭贺声不断。

作为御史言官,王家宅子并不大,统共只内外两进,园中陈设也简单,只墙角种了些绿竹,如今这时节倒也青翠养眼。

办酒设宴需要的东西很多,大到桌椅板凳,屏风字画,小到杯盘茶碗都要一一安置。

王记四司办这些是熟了趟的,当即按序一一吩咐,先进桌椅板凳等普通大件,再上屏风稍贵重大件,最后上精细的名人字画和杯盘碗蝶。

一刻钟后,李青和文舒刚按李管事说的将那两扇贵重的檀木屏风在廓前安置好,就听得院外司仪高声唱和:“大理寺陆少卿来访。”

院内正和同僚寒暄笑语的王御史楞住。

陆少卿?不是说前几日从马背上摔下来,至今昏迷不醒么,怎么......

一面想着,他人已快步向门口走去,只是刚至门口,便见一人从门外进来。

来人背光而入,长身玉立,身着一袭深紫对襟长衫,头束乌冠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此时正嘴角带笑的向他恭贺。

“御史大人,恭喜恭喜!”

不是大理寺左少卿又是谁。

王御史回过神来,忙的换了笑脸迎上去:“哎呀,是陆少卿,近日听闻少卿受伤昏迷,老夫一直挂怀在心,正欲寻个空档前去探望,未料到少卿大人倒是先来了,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

“劳御史大人挂心了,在家将养了两日已是大好,适闻大人麟孙弥月之喜,特来恭贺。”

“哎呀,少卿大人客气了,快请入座。”王御史一面说,一边迎陆元丞去坐席。

见王御史带着贵客往这边来,文舒和李青忙将屏风立好,后退两步。

半刻钟后,宴席正式开席。

离屏风不远的廊下,文舒斜靠在廊柱上,嘴里吃着主家派丫环送来的青果子,这时假山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

“哎,瞧见没,那位就是陆少卿,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啊,看上去年纪还没我家兄长大。”

文舒侧头瞧去,只见是御史府的几个丫环正聚在一起闲话,其中一个,正是刚刚给她送果子的红衣丫环。

“那当然了,听说陆大人才刚弱冠,你兄长都多大了。”

被嘲讽的丫环嘻嘻一笑,也不生气,叹道:“我兄长自是比不得陆少卿,哥哥似他这般大时,正闹着娶嫂嫂呢,可不像陆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这日后啊,必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哟,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还想当少卿夫人。”

绿衣丫环脸一红,低声道:“姐姐休要取笑我,陆少卿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就是当妾我都不敢想。”

“还算有自知之明。”红衣丫环笑了一声:“陆少卿出身勋贵侯府,他的夫人日后必也是高官之后,名门闺秀,像咱们这种身份,还是莫要痴心妄想的好。”

“姐姐说的是,咱们才不做这种白日梦,不过陆大人也是可怜,明明出身候府,却没占到候府半分光,荫缺时只领了最低的八品评事,如今两年之间连升四级,全是靠自己的能力爬上去的。”

文舒一面吃着果子,一面听着八卦,心中对屏风前的陆少卿倒是多了一个评价。

是个狠人!两年之间连升四级,在这遍地是官的京城可不容易!

不提丫环们的窃窃私语,也不提文舒这个看客的想法,此刻酒桌上的陆元丞却在思索待会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避开众人视线去后院搜寻那份名册。

望着简约朴素的庭院,他低头饮酒的嘴角悄然划过一抹冷笑。

谁能知道,素有清直之名又处世中立的王御史,实则是左相一党,并且还是他穷奢极欲敛财背后的得力助手。

若不是重活一世.....

念及此,他眼中倏的闪过一丝寒芒,握着酒杯的手也不由的收紧起来。

就在他险些捏碎酒杯时,王御史端着酒杯过来:“大人伤势刚愈就拔冗来贺,王某实在汗颜啊,今日便借此薄酒敬大人一杯,少卿大人,请。”

闻声,陆元丞只得敛住心中情绪,起身举杯,笑容温和道:“御史大人客气了,请。”

王御史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随即亮杯道:“老夫满饮,大人伤势刚愈,却是不必强求,随意为好。”

陆元丞点点头,将酒杯凑至唇边,杯中淡黄的酒液泛起微光,这一刻他忽然计上心来。

下一刻,众人只见他身形一歪,人踉跄着向右手边屏风倒去,同时酒杯也从手上脱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瓷声。

此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莫说是离他还有一桌之隔的王御史始料未及,便是与他同桌饮酒的张都御史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向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