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评马丁·布洛克的《吉卜赛人》[201]

马丁·布洛克先生的书主要描写的是欧洲东南部的吉卜赛人，他们比英国的吉卜赛人数量更多，而且生活条件显然要更加原始落后。他们睡的是帐篷，养牛和驼畜，而不是养马和睡大篷车。他们从来不坐椅子，脏得难以想象，和自己人用吉卜赛语沟通，从事传统的像锁匠、引路和制作木勺木盆的行业。很不幸的是，布洛克先生没有为吉卜赛语写上一章，但他编撰的大部分内容非常有趣，而他的相片不像大部分书籍的“插图”，它们是真正的实例。遗憾的是，据我所知，还没有人写出一本关于英国吉卜赛人的同样详实和反映最新情况的书。

事实上，这些带着鲜明民族特征的原始游民存在于英国这么一个狭窄的国度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他们继续当吉卜赛人？根据所有的先例，他们应该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文明的好处诱惑了。在英国，“真正的”吉卜赛人或许比普通的农场帮工拥有更多的财产，生活水平也要高出一点点，但他们只能遵循他们不断地违法的独特生活方式。你只能总结说他们这么做是出于喜欢。吉卜赛人的生活一部分得靠行乞，结果，当他认为能从你身上捞点好处时，他会奴颜婢膝地利用他那巧舌如簧的口才和他那蹩脚的英语滔滔不绝地说着低俗肉麻的奉承话。但如果碰巧你的境况和吉卜赛人一样——或者说当他们巴结你不能捞到什么好处时——你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印象。他们对工业文明根本不感到羡慕，而是对其嗤之以鼻。他们鄙视“非吉卜赛人”柔弱的体格、堕落的性道德观和最主要的一点：没有自由。比方说，在军队里服役在他们看来只是可耻的奴役。他们保持着游牧民族的大部分思维特征，包括对未来和过去完全不感兴趣。因此就有了这么一件怪事：虽然他们直到十五世纪才在欧洲出现，但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西方的吉卜赛人是最接近于“高贵的野蛮人”的，这么说或许并不是空想。考虑到他们让人羡慕的体格、严肃的道德——以他们独特的道德规范来说，确实如此——和他们对自由的热爱，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着高贵的气质。

他们似乎活得很好。布洛克先生对世界上吉卜赛人的数目作了估计。如果你算上印度的吉卜赛部落的话，数字大约是五百万人，而光是欧洲，只计算“真正的”吉卜赛人，即那些有着纯正或半纯正吉卜赛血统的人，数字大概是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英国估计有18000人，而美国有100000人。考虑到任何游牧民族的人口都很少，这两个数字都很可观。

他们能存活下去吗？布洛克先生的书似乎是在1937年初次出版，但不幸的是，它没有提到欧洲最近的政治变化对吉卜赛人产生了什么影响。在德国，真正的吉卜赛人似乎非常少了，但奥地利和俄国的吉卜赛人仍有很多。希特勒正怎么对付吉卜赛人呢？斯大林呢？这两个极权体制国家以开化的名义消灭这些人是几乎不可能失败的事情。在过去他们成功逃过了无数将他们彻底消灭的尝试。布洛克先生写道：“西欧或中欧没有哪个国家没有尝试过以残酷的迫害手段消灭吉卜赛人。但是，没有哪个国家获得过成功。”但现代迫害手段的可怕之处在于我们无法肯定它们不会取得成功。宗教法庭失败了，但不能肯定对犹太人和托派分子的“清算”就会失败。有可能这些可怜的吉卜赛人和犹太人一样，已经成为牺牲品，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报的朋友，所以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或许集中营里面已经关满了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让我们希望他们能活下来。没有哪个文明人会想要去效仿吉卜赛人的习惯，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但这并不是说你愿意看到他们消失。他们在抛弃了他们的文明中挣扎求存，让我们因为大地的辽阔和人性坚韧的力量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