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评托马斯·伯克的《破碎的夜晚》 玛丽·顿斯坦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希尔达·刘易斯的《完整的圆圈》……[91]

什么时候一本小说不再是一本小说呢?

将《琴报》或《紫罗兰报》中的任何连载作品照搬下来,然后以符合文法的方式划分段落,取一个深奥的书名(手法是选一个应该有“the”但“the”被省略了的书名),这部作品和如今冒充为小说的大部分作品没什么两样。事实上,我手头这份清单里有几本书还不如《琴报》,因为它们同样幼稚低俗,而且还没有《琴报》那样的活力。但是,我得去评论这十本书,没有时间去哀悼英国小说的现状。下面是书评的内容:

伯克先生的《破碎的夜晚》是非常温和的鬼故事。我觉得伯克先生在写灵异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发挥出他最好的水平,但《昨日的街道》这个故事还不赖。顿斯坦小姐的《支离破碎的天空》是浪漫作品——阿尔卑斯山和失散已久的同父异母兄弟。《完整的圆圈》是一部史诗式的长篇小说,涵盖了两三代人的故事。它的内容是关于犹太人,但那些犹太人显然不遵守犹太律法,也没有因为他们的犹太血统而遭到迫害,那些内容放在其它异教徒身上也很合适。里面有不可避免的家族仇恨、不可避免的罗密欧—朱丽叶式的主题和不可避免的为时已晚的和解。这是一本沉闷乏味的小书,但文笔很不错。

《活跃的女士》和《战妆》都是历史小说,讲述大致上同一个时代的事情——拿破仑战争的时代。《活跃的女士》的作者是一个美国人。内容是关于1812年那场战争中海盗劫掠的血腥和暴烈,最有趣的内容是展现了十九世纪旧式的美国人仍很强烈的傲慢自大(“让我们时不时畅饮鲜血祭奠自由”等等)。《战妆》的作者虽然是一个英国人,但内容也与美国人有关。它是一个非常天真的冒险故事,与此同时带有切尔西退休医院的玩笑色彩。我并不反对老笑话——事实上,我很尊重老笑话。当晕船和同居不再有趣时,西方文明也就不复存在。但故事的情节则是另外一回事。我觉得我们有权利希望读到新的内容。我想提醒莫利先生他的书其中一章与柯南·道尔的《带条纹的箱子》里面的一则故事之间的雷同。

然后,让我们一头栽入文学的粪坑吧。我看不到有任何理由要对《长长的影子》保持礼貌。它就是一本废话。只引用一段话就够了:

“……那座房子被包裹于夜的寂静中,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走进它的时候,你会感受到历史的幽灵从它长久的安眠中被惊醒,带给那些它的阴影会降临其上的人怎样的快乐与悲伤?”

《是谁归家?》或许要好一点。它是一个解谜故事,而且勾起读者的兴趣想了解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那都是什么英语啊!有的人能够年复一年地写书而文笔还是这么糟糕,真是有趣。下面是一个例句(社会历史学家会有兴趣去研究)解释为什么坏人会成为坏人:

“戈尔的出身是简朴的资产阶级,但或许在很久以前家族里曾经出了一个因为道德而沮丧的诗人,或许其影响神秘地在他身上融合。”

道德似乎从来不会让一个诗人感到沮丧失意。

《观察者报》对《狂欢夜》的评价是它使塞耶斯小姐“跻身伟大作家之列”,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不过,就文学才华而言她确实要比这里我所评论的作家好得多。但是,就算是她,如果你仔细去阅读的话,它仍没有摆脱《琴报》的窠臼。说到底,以一位爵士作为主角是非常老套的手法。塞耶斯小姐比大部分作家更聪明的地方在于如果你假装把它当成一个笑话,你能够更好地进行发挥。表面上她对彼得·温姆西爵士和他的高贵的祖先进行了些许讽刺,这使她能够拿势利作文章(“爵士阁下”等等等等),比明目张胆的势利鬼做得更过火。而且,她巧妙的文笔使得许多读者没能看清她的侦探故事其实很糟糕这个事实。它们缺少侦探故事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合理性,而且罪行总是以极其扭曲和无趣的方式进行。在《狂欢夜》里,哈莉特·文妮最后屈服于彼得爵士的爱情攻势。因此,如今四十五岁的彼得爵士可以安顿下来,不再从事侦探工作了。但是,不消说,他是不会退休的。他和他的头衔太有价值了,怎么能让他退休呢。一只穿着黄色夹克的小鸟刚刚对我说,明年在图书馆里又会有一具尸体,彼得爵士和哈莉特(温姆西子爵夫人?)将会展开新的冒险。

最后两本书不是小说,而是关于战争的书。《间谍女王》是关于露易丝·德·贝蒂尼[92],协约国一位知名间谍的故事,她最后被俘遇害。根据库尔松少校的描写,是她告知了法国总参谋部德国在1916年的大型攻势将会以凡尔登为目标的情报。和许多小说一样,糟糕的文笔盖过了有趣的内容。库尔松少校其实应该避免这类描写的(它在书中单独成段):“那些心灵的创伤,它们并不因为我们以微笑掩饰而减轻伤痛!”

《闪亮的铠甲》描写了一位志愿救助队队员[93]所经历的历史。它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因为它忠实地记录了事实,或许是由某个不会虚构情节的人写出来的,而且文笔很是糟糕。下面是一则例子:

“我和那猎人般机灵的还在读书的女儿分开了,连见上一面都没有,心中感到万分悲痛——要不是事情的总和如此紧迫,那将会多么难受。”

总和会紧迫吗?它听上去像是算术和几何的混合体。业余作者如果能够掌握一条非常简单的原则,会为自己和读者减少很多麻烦。这条原则就是:能用主动语态时绝对不用被动语态。萨尔蒙德小姐似乎很喜欢使用被动语态。因此,当她准备描写她看到头顶上有齐柏林飞艇时,她是这么写的:“它们在漆黑的天空中被察觉到了。”让人摸不清头脑到底是谁“察觉到了”它们。

我想有许多人会觉得《闪亮的铠甲》很有趣,因为它有明确的主旨,而且让人了解到在一个护士的眼中战争是什么情形。我想侦探故事的爱好者不会不去读《狂欢夜》。但至于这份清单中的其它作品——不!